天气渐渐转冷,园中花木渐疏。
    叶秋萍的肚子大了起来,整个人也变得丰腴了。
    天官府里终于多了雨个嬷嬷,都是五十左右的年纪,相貌只算周正,身形都有些粗壮,都有一把子力气,俱是孤家寡人一个,无亲无戚,到了天官府便是要在此终了一生,对夫人自是伺候周到。
    她们知晓,主子买她们进府,为的便是照顾夫人,做些院子里的粗使活儿,以及提前帮着准备夫人生产时所需所用,还有就是照着大夫所开方子,替夫人调养身子。
    随着夫人的身形日渐丰腴,她们手中的赏钱也是不断。
    玉子明对妻子如今的体态很是满意,手感极好,尤其胸前两座雪峰更见雄伟,每每抚弄总是让他心花怒放,儿子的粮仓是足够了,他也大悦。
    看着小米端着托盘进来,叶秋萍不免有些反胃,每日流水般的补汤实在弄得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夫人,你这表情真的挺伤人的。”小米一边说,一边将汤盅放到桌上。
    叶秋萍拿帕子掩口,蹙着眉头道:“你自己炖的自己喝,我今天说什么都不喝。”
    “夫人,你别这样任性。”
    “我今儿就任性了,你能怎么着?”
    小米苦着脸哀求道:“夫人,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小少爷、小小姐,把补汤喝了吧。”
    “他们也觉得不舒服,不想喝。”叶秋萍说得理直气壮。
    “夫人”小米还想再劝。
    叶秋萍柳眉一挑。“小米,你再这样不依不饶,信不信我立刻将你配出去,让你也尝尝女子怀孕进补的滋味!”
    小米瞬间闭紧了嘴。真把夫人逼急了,夫人绝对说到做到。
    最后,那一大盅参鸡汤全都进了小米的肚子。
    接着小米扶着夫人去花园散步,顺便消消食,难怪夫人不想喝补汤,每日这样养着,不撑死才怪!
    看着园中越渐萧条的景色,叶秋萍不由得有些感慨。“马上就要入冬了。”
    “是呀,天儿越来越冷了。”
    叶秋萍看着树头渐黄的叶子,叹道“入京时万木葱荣,如今却眼见雕零,一季又将过去。”
    “小姐可是在府中待得闷了?”
    叶秋萍肯定地回道:“闷极了。”
    小米立刻提议“那咱们出门上香吧。”
    叶秋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么积极?”
    小米老实地道:“姑爷说了,不让奴婢乱跑。”
    叶秋萍深以为然。“省得老缠着我。”她如今是行动不便,等闲是出不得门的,某人紧张得很。
    小米话锋一转“可是咱们出门上香给小少爷、小小姐祈福的话,姑爷一定是肯的。”
    “那你怎么不问我肯不肯去呢?”
    “夫人不肯去吗?”小米大惑不解。
    叶秋萍肯定地道:“不去。”她对寺庙、庵堂和道观最是熟悉,也最是不喜,加之叶秋蓉在寺庙出的事,她如今就更不喜了。
    她有阴影,且这阴影如今还越来越大了。
    “夫人,去嘛。”
    “不去。”
    “那咱们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倒可以,寺庙不去。”叶秋萍坚持。
    “嗯!”小米开心的用力点头。
    稍晚,叶秋萍便同玉子明提了要出门一事,他虽然百般不愿,但又想着她若闷出什么病来更不好,只好同意了,当然,他可是有条件的。
    隔天,天官府上下得知夫人要出门,全都忙和起来。
    套车备马、准备随行用具、配备随行侍从,等一切准备就绪,都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叶秋萍在心里叹气,真是好麻烦,早知道干脆不要出门了,省得要应了玉子明的要求,带这么多人同行,如果是以前,她早在街上转一大圈了,如今恐怕已经在找喝茶歇脚的地方了呢。
    自从跟某人成亲之后,以前的事都让她有恍然若梦的错觉。
    在叶秋萍的感伤回忆中,马车缓缓启动,往街坊而去。
    因着主母如今情形特殊,大家都非常小心。
    主母心慈人善,可大人手黑心狠,且得小心自个儿的项上人头,吃饭的家伙得照顾好喽。
    不久,马车在一家珠宝首饰铺子前停下,小米先跳下马车,等人放好下马登八后才扶着夫人下车。
    叶秋萍下车站定,看清招牌上的字,嘴角微微一撇。
    小米立时便知她心意,但还是道:“夫人,咱们就随便逛逛吧。”
    夫人向来对首饰什么的没有太大的兴趣,想来是姑爷不想夫人去人太多的地方,也想着夫人顺道能为自己添点行头,这才让车夫送她们来这儿吧。
    叶秋萍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走吧。”
    “夫人,里面请。”店里的伙计殷勤的招呼。一瞧这夫人的车马就知道乃是大富人家,只是面生得很,想是若非初到京城,便是不常出门。
    叶秋萍一路被让进了贵宾间,好茶、好点心地招待。
    伙计将一盘盘的新式珠宝呈上来,小米看得眼花撩乱,叶秋萍却有些意兴阑珊。
    “夫人,你若是不喜这些,不如替肚子里的小主子选几个长命锁吧。”
    “几个?”叶秋萍惊讶了。
    小米笑道:“哎呀,夫人,你又不是再不生了,索性多挑几个不是也很好。”
    一旁伺候的伙计连忙道:“夫人若要长命锁牌,咱们楼里有,若现有的款式夫人不喜,亦可订制。”
    叶秋萍想了下,便道:“拿来我看看。”
    伙计便再去取婴幼儿的配饰。
    这次叶秋萍倒有了几分兴趣,不时拿起一、两件跟小米讨论。
    伙计心放到了肚子里,知道这生意就算做成了。
    叶秋萍正拿着一对晶莹剔透的小玉脚镯看,外面却突然传来嘈杂声,继而有人猛地掀帘走了进来。
    原本站在叶秋萍身后的护卫立时挡到了她身前,目若寒箭,射向进来之人。
    来人先是一惊,而后面露不悦。“大胆,本妃乃是当今四皇子妃,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本妃面前亮刀?”
    叶秋萍挥了挥手,护卫收刀退后,她起身行礼。“不知者不罪,臣妇给四皇子妃赔礼了。”
    四皇子妃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却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你是谁家的夫人,本妃为何从未见过你?”
    近来她家夫君是太子热门人选,府中人来人往,可从来没见过这位夫人,对她登时有些轻视。
    叶秋萍并不着恼,疏淡而有礼地道:“臣妇不常出门,四皇子妃未曾见过也是自然。”当日宫中剧变,原本的四皇子妃当场殡命,这位显见是新嫁入门的。
    果然是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听得旧人哭。
    见她并未说自己府第,四皇子妃更认定她的丈夫身分不显、位不尊荣,便道:“这贵宾间向来是我专用,你出去吧。”
    叶秋萍淡然道:“臣妇告退。”
    她在出门时,听到四皇子妃与楼中的伙计道:“怎么什么人都让到这屋子来了,长眼睛干什么的?”
    “是小的的错。”伙计认错不迭。
    出了贵宾间的叶秋萍,被赶上来的掌柜请进了另一间雅室。
    掌柜擦着额头的汗,道:“对不住啊玉夫人,小店招待不周了。”
    叶秋萍倒也不怎么吃惊掌柜怎么探出她的来历,毕竟跟来的人也没下禁口令,别人问他们自然会说。
    “不妨事,你们再拿了东西来,我在这里看便是。”
    “好的、好的。”见她意外的和善,掌柜放下心来。
    玉大人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权臣,眼见首辅之位犹若探囊取物,便足京中的几位皇子也都私下攀结。
    毕竟如今太子之位未定,中宫嫡子已失,皇后已殁,至今未再立新后,其他妃嫔所生皇子个个都有机会问鼎大宝。
    拉笼结交权臣自是必然,可惜那四皇子妃年纪太轻,识人太浅,恐得罪重臣犹不自知。
    这位玉夫人之前虽不曾见,但亦有耳闻,当日嫁人何等风光,那顶喜冠还是在他们楼中订做,不知花了多少巧思在其中。再则,京中私下风传当日二皇子逼宫,历劫之后,第一功臣雷将军在宫门口将玉大人暴揍一顿,因了玉夫人的一句话,玉大人对此事不了了之,玉大人也因此有了惧内之名,大家虽不敢宣之于口,却是心照不宣的。
    况且,玉大人也曾对雷将军明言,他挨的是自家夫人责打,与他无关,教他别自鸣得意。
    掌柜擦着汗跑下楼去叫伙计拿货,一边又叫人去提醒那四皇子妃一声。
    京中做生意,大不易!
    等到四皇子妃整理好心情,让人去请叶秋萍时,她已带着人离开了,四皇子妃不由得扼腕,可以结交玉夫人的机会便就此错过了。
    她却不知,让她后悔的远不止于此。
    当天下朝回府的玉子明,马上从护卫口中知道了妻子在外发生的事情,面无表情地挥手让人退下。
    顾墨轻声唤道:“大人”
    玉子明冷笑一声,中指轻叩着桌案。“事未底定,有人倒已经忍不住作威作福起来了,给我的夫人下脸子?
    哼,有点儿意思。”
    顾墨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玉子明自语似的道:“御史台的人也应该动一动了。”然后就没了下文。
    他照旧陪妻子吃饭,洗漱、睡觉,对今日一事只字未提。
    但不出三日,四皇子结党营私、有图谋不轨之嫌,被如今喜怒不定的皇上一怒之下眨为庶人。
    非但如此,因四皇子被贬之事又查出当日三皇子乃是因人陷害才会惹怒陛下被流放出京,而陷害三皇子的便是逼宫的二皇子和被贬的四皇子。
    皇上大悔,立即下诏,召回在边关受苦的三皇子,更在以新任首辅玉子明带领的群臣联奏中,答应尽早立储,以安民心,定乾坤。
    这些朝堂之事叶秋萍并不关心,听过也就算了。
    不过某日却听小米问起“夫人可还记那个目中无人的四皇子妃?”
    “怎么了?”叶秋萍虽不好奇,但还是随口应了一句。
    小米一脸兴奋地道:“她现在是庶民了啊,以前多威风,现在就多落魄。听说被四皇子给休了,四皇子还骂她是扫把星。”
    “你这小妮子,如此幸灾乐祸干什么?”
    “她活该,谁教她瞧不起人。”小米仍不免愤愤。
    “你可别养坏了性子,学成她那样。”叶秋萍适时提点。
    小米点头如捣蒜。“奴婢晓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世间有太多可能,我们不能妄自尊大,目中无人,更不可仗势欺人。有道是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夫人,我说的对不对?”
    叶秋萍伸手弹了小米的额头,没好气的道:“光会说有什么用?要用心体会,要言行如一。”
    小米摸着脑门点点头。“奴婢知道,夫人,好疼啊!”在院门口听到她们主仆对话的玉子明,无声地笑了,他家萍儿总是有着许多的佛禅道理,为人谦和慈宁,确实是个贤妻良母。
    四皇子妃?哼!
    尚未得势便要欺人,那就让她永远低到尘埃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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