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细雨潺潺,池中荷花已欲绽。柳飞棉花瓢瓣,又一番春意阑珊。
    春红落尽,不见踪影,屋檐上的水滴有节奏地打到青石台阶上,一声一声,让人感受时间流逝的痕迹。
    翠菊和石榴收起油纸伞,甩了甩上面的水滴,双脚在房前置着的红毯上微微停留,待脚上的水渍全被吸去,才踏进书房。
    因着下雨,空气有些冰凉湿冷。进入房间里便觉一片暖气迎面扑来,伴着淡淡的薰香。翠菊将剪来的两只红月季插入案几上的花瓶中,这才来到清漪跟前,福了一礼,轻声换道:“公主。”
    清漪浅偿了一口君山银针,放下茶盏,朝一旁的锦云点了点头,锦云立即上前递给她一个包袱。
    看着眼前的人,清逸缓慢地开口,“我在外面给你置了间房子,你弟弟便被安置在那里,这里面是房契和一些银两,按照平常老百姓花,足够你们用一辈子,出了府后你便去找你弟弟好好过日子。你若不习惯无所事事,就去锦绣庄找一个姓孙的老板,包袱里有我的亲笔书信,你交给他,他便会给你安排活计。另外,今后若是碰上个好人家,就嫁了,跟着那人安安心心过日子。”
    看着锦云递出包袱时,翠菊心头就升起一阵不好预感,听着清漪一番话,立即眼眶就红了,哽咽了半天,才说道:“公主还在怪当初奴婢下毒之事么?这就要赶奴婢走了!”
    锦云在一旁道:“你也知道当初做错了事,公主没责罚你,如今给你这么好的安顿还不满意么?”
    锦云的语气有些冷,听得翠菊立即煞白了脸,她连忙跪下,给清漪磕头,急急解释道:“不。不是,奴婢知道公主是好人,翠菊不想离开,只想在公主身边侍奉一生,报答公主的恩情。”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翠菊和弟弟好好过日子便是了。”清漪语气淡淡,但是坚定而坚决。
    翠菊只得点头道谢,然后退了下去。
    清漪招了招一旁的石榴,石榴见此情况怎会猜不到清漪叫她是为何,不过她倒没有哭哭啼啼。只是走到她身边,依依不舍地拉着她衣袖,一脸委屈地说道:“公主不要敢石榴走。石榴的父母早就不要石榴了,石榴没有地方可去。公主对石榴好,石榴不要离开。”
    石榴如今才十三岁,还未及笄,说起来比陆吉还要小上一岁。却个机灵活泼的丫头,平日里不甚懂规矩,但却知道事情轻重,未给清漪带来什么麻烦,这丫头好好调教一番,南宫玦的铺子甚多。这个丫头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这样一想,清漪心里便有了主意,对着身边的锦云说道:“你们一会收拾的东西。今晚便离开建邺,具体往哪,我稍后写在纸上,装在信封里,你们依照上面行事。”
    石榴一听便明白。清漪这是有事交待于自己,立即笑开了花。
    门外传来收伞的簌簌声。接着门口出现一道影子,一股淡淡的檀香随风而入。
    锦云和石榴见南宫玦进来,便告退。
    南宫玦一身紫色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便直接往书房里奔来,他的衣袍边缘被雨水溅湿。清漪起身相迎,见他是急了,又瞧见他面色鲜有的沉重。向来泰然之人,便是前两日在宫中碰上莹莹的事,他都安之若素。眼下他面上的沉重,一定发生了什么令他难以掌握的事。
    清漪拉过他的手,抽出帕子拭去他面色残留的几滴水渍,好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南宫玦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看着她担忧的神色,知道自己这副严肃的表情吓着她了,便立即恢复往常,淡笑着说道:“明日我要离开建邺。”
    “为何?”
    南宫玦边携着她坐到案桌前,边说道:“魏皇病重不起,刚立的魏太子疲于应付朝中各派势力,周皇想趁此机会发兵北魏,今日朝堂之上已拜谢将军为将,慕容世子为监军,不日前往荆州。”
    “皇上派你做什么?”
    “周皇授我为治栗都尉,并令我明日启程,运送粮草,慕容世子明日也随我一起动身。”
    清漪有些疑惑了,“皇上派你押运粮草,为何要白玉同你一起?”
    南宫玦解释道:“漪漪还不明白么,皇上这是不相信我。”
    清漪却道:“既然不相信,为何还要你来押运粮草?”但想了想,随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继续说道:“皇上以此试探你。”
    “不错。”南宫玦顿了顿,道:“你说如果我有异动,周皇会对我如何?”
    周皇会对他如何?清漪知道按照周皇的性子,南宫玦若敢背叛于他,定不会让他善终。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阵发寒。
    她试探地问道:“予之,你会怎么做?”
    南宫玦凝视着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我表妹的夫君是新立的魏太子,所以……”他话还未说完,便见清漪扭头望着窗外。
    从来不见南宫玦会在意哪个女子,便是商其雪,清漪也知晓南宫玦对她无男女之情,可突然之间见他对一个女子在意,心里着实堵得很。
    南宫玦见她面色不善,试着问道:“漪漪,你生气了?”
    清漪也不看他,兀自朝屋外走去,丢下一句:“我没有。”
    任谁都听出她心情不好。
    南宫玦一头雾水,但又感觉她那语气中有一股酸气,仔细想了想刚才说的话,才知道错在哪里。正准备追出门,便有仆人赶过来,说祥叔在外吃了霸王餐,被酒楼的人给扣住了,于是又出了门。
    南宫玦将祥叔带回府,又处理了些要事,天便黑了。想着白天清漪不快,便是想去给她解释,路过主院时。发现她的寝房已经熄了灯火,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他回了外院,沐浴过后,仰躺在床上,睡不着,心中又想着白天的事,况且明日他就要离开建邺,觉得实在不能这就样离开。于是果断的爬起来,朝外走去。
    清漪处理完外锦云的事,她们已经带着莹莹离开了建邺。此刻。月明星稀,她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其实一样睡不着。觉得今日南宫玦的话是自己想多了,太小气了。两人刚成亲,可不能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心中不快而误了大事。
    她正想起身,便听见窗户那边传来轻轻的响动,扰的人不安宁。于是便下床一探究竟。这一探,便见窗户被推开了一个小口,有风灌进来,带着淡淡地檀香,皱眉想了想,随即心头一喜。急急朝着窗户走去,推开窗,果然看见南宫玦站在窗外。
    他长身而立。清风吹起他的衣衫,清辉洒在他那如精雕细琢完美的容颜上,恍若明玉,一袭松松垮垮地白色长衫,一头长墨散随意披散身后。几许被风吹拂起,他一手撑着窗楣。另一手臂自然下垂,形态慵懒,又带丝丝飘逸,任是看得清漪都痴了。
    南宫玦看她痴呆的表情,伸过来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抚着,胸腔里传出闷闷的笑声。
    清漪被他微凉的指尖和闷笑声所惊醒,连忙低垂着头,如不是黑夜,南宫玦定能发现她红透的脸颊。
    南宫玦心情似乎颇好,轻声笑道:“你要让我一直这么站在窗外么?”
    清漪往后退了退,他身子一跃便从窗外落地房内。
    清漪回身往内室走去,嘴里还咕哝道:“这么晚了跑来做什么!”却听身后的南宫玦道:“夫人舍得让为夫独守空房么?”
    清漪转身假意啐他一口,道:“大晚上,不走正门,偏生偷偷摸摸爬窗户进来。”
    南宫玦笑得戏谑,“哪有偷情还走正门的!”说完,便将清漪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口里还道:“不过,咱们这是光明正大的偷情,谁也管不着!”
    清漪脸逼得更红了,佯怒道:“羞也不羞你!”
    南宫玦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地将她放到床榻上,身子压过来,对上那双清澈的双眸,解释道:“我不是因为表妹的关系,而是魏太子素来与我交好。”
    “我知。”清漪看着那闪亮而又深幽的黑眸,继续道:“当初爹被流放,只有你口中的那位魏太子不怕牵累前来为爹送行,那样的人值得你敬重。”
    南宫玦听她如此说,心里一阵轻松,俯下头在她的眼睛上轻柔地印下一个吻,然后侧躺在她身旁,将她搂在怀中,覆上锦被。
    清漪枕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强健有力“砰砰”的心跳声,让人心安,好半晌她又唤道:“予之,明日我随你一起动身吧。”她稍微拉开点距离,仰头对着他疑问的眼睛,继续说道:“我想起了上次姑父和姑姑一别便再也没有相见,所以予之,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在这世上,便只有你是我真正唯一的亲人了!”
    感受到搂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紧,清漪往她怀你蹭了蹭,接着说道:“予之,原来我已经十分十分喜爱你了,喜爱到不敢去想象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唔……”
    剩余的话全部被南宫玦以一个缠绵的吻堵住,隐隐约约中,清漪听见他说:“今晚便补上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吧。”
    南宫玦的*如星火燎原般越烧越旺,那火的热情似乎要将清漪焚烧殆尽。这一夜清漪千娇百媚,婉转吟哦,像毒罂粟一般缠上他,让他深沉醉在那*之中,不愿清醒。他的热情勇猛一次次将清漪送上云端,真真让她有种至死方休的感觉。
    第二天清漪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南宫玦已经出发。她起来未多久,宫里便来了圣旨。来宣旨的是太后长信宫的元公公,说是太后惦念她,想让她在宫里小住一段时间,陪陪太后。
    可清漪总感觉不对,因为元宫宫还领了一批侍卫过来,此刻正将华宁府守了个严严实实。
    清漪有些嘲讽道:“元公公不过是为宣皇奶奶的懿旨,何故这么大的阵势,我府里的人胆子小,可经不起吓的。”
    元公公笑道:“公主乖乖跟着进宫,这些侍卫自然会撤退。”
    清漪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太后这分明是强迫她入宫,可是为何?但太后宠爱她,绝对不会对她不利。清漪心思飞快地转着,宠爱?是了,定是如此!
    她抬起头,对上元宫宫,微笑道:“皇奶奶定是怕宁儿受到驸马牵连,为了保护宁儿,才让宁儿入宫的。谢谢皇奶奶对宁儿的厚爱!”
    元公公想这个公主倒是个明事理的,立即笑道:“公主知晓就好,那便速速跟老奴进宫吧。”
    元公公如此一说,便是证实了清漪的猜测,周皇俨然已经决定除去南宫玦。她岂能跟着入宫。她想她势必要赶上南宫玦,告诉他这粮草是不必运送了,还是趁早离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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