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间隔上一次见到大我已经超过九年……二十七岁,也实在是老大不小了呢。
    之所以会踏入航空业全然是在计划之外。
    大四那年我面试了数间的出版与杂志公司,包括日本知名的新潮社、三省堂与文艺春秋,连以发行漫画和轻小说闻名的小学馆、角川等我也没放过。其实文学部的出路并不如外界揣想的那般受限,乍看之下似乎毫无用武之处,然而由于文字乃日常生活之所必须,同时也是人们商业往返之间的桥梁,广告、媒体、文宣与传播等更是与文字脱离不了干系──换句话说,只要文字继续履行着它的社会功能,文学部的毕业生就永远不会失业,这个说法也适用于外语相关科系。而我既不想走上研究的道路,也不觉得光倚靠动动笔杆就能养活自己--我并非对创作本身毫无热情,只是对散文体提不起劲,想写小说却又担心无人赏光的惨事再度上演──但又不甘愿就这么放弃于职场上发挥所学与专业的机会,综观以上种种考虑,我认为经手书籍的事业会是符合本人需求的职业。
    求职活动我是和几个要好的女同学一同参与的,她们花了半天逗留于航空业设置的摊位区块,最后是连我也拿了简章和介绍册子回家。我心想反正说明也听了,报名资料又在手上,碰碰运气也是无妨……反正我又不是非当空姐不可,即使惨遭淘汰也无所谓,就当作是训练自己的口条和临场反应吧!
    不过虽然报考空服员是临时起意的决定,但多亏了大三自发性地练习与进修英语,再加上面试时的考题也出人意表地回答相当顺畅……我就这样被录取了──那些野心勃勃意图入主航空公司的同学们反倒是不幸失利。
    于是迄今为止,我任职于全日空的岁月也即将迈入第五个年头,而我的朋友们也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着──
    丹波森实在京大理学部的那四年拿到了优异的成绩,以毕业生代表的姿态风光地成为了院生,结束了大学院的研究后她回到家族企业,现在正接受着来自父亲与叔伯的接班人养成训练。绿间真太郎修毕了医学部六年包含临床实习的课程,以医生而言算是资浅的他正于京大医学部附属医院的外科中心努力磨练自身医术,据悉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过绿间敬业的态度普遍地获得了好评,作为「外科的明日之星」备受期待着。
    这两个人下下个月要结婚了,可喜可贺!前几天我陪着森实在pronovias挑了件最适合她的完美婚纱,而我也选好了自己要穿的伴娘服--我可是整场中婚礼唯一的伴娘哦!光想着当天的画面就会让我兴奋地睡不着觉。
    落合慧仍在演艺圈活跃着,虽不过二十余六,然而他已出演过好几部电影和电视剧的主角,也以个人或团体的形式出了单曲和专辑,在音乐与戏剧方面皆颇受肯定──他有过一次受封为日剧学院赏的最佳男主角的经验,独挑大梁的影视作品收视和票房也节节攀升,是一位后势极被看好的演艺人员,而他打算将演员当作个人的终身职志。
    我的昔日同窗伊集院太辅则步入了学术之途,每日沉浸于书堆之中的他盼着早日完成毕业论文,然后从博士生升格为博士──伊集院明确地表示过自己一生都不会走出学术殿堂,他将自己定位为学者与文人,博士班毕业后他会留在学校教书,闲暇之余写写散文然后集结成册。
    而伊集院最近竟喜欢上了班里的学妹,想不到他事实上是个双性恋啊──无论如何,祝福我亲爱的好友伊集院。
    然后我长久以来认定必将进入大企业的藤木丽奈──居然从政了!不过从她大学时起就积极参与各大社会运动这点倒是能看出点眉目就是。她常作为发言人被转播于各大新闻台,身影也频繁出现于政党的造势活动现场……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藤木丽奈在国会里确切的角色是什么,不过从其自信的谈吐与神情看来,我想她以个人名义出来参选议员大概也是指日可待了──我会毫不犹豫地在选票上写下她的名字的。
    接着是厨房的女神南野穗乃香,即使她把近乎全部的课余时间都花在最热爱的西点上,也对获得大学毕业证书一点也不造成影响。然后南野靠着自身的毅力与坚持通过了正式的西点研修,期间内争取到了家人的认同与经济上的支持,于是她总算可以不用一边打面团一边忧心房租的着落。她正在东京市区一家人潮络绎不绝的甜品店工作,凭着厚实的基础、不容质疑的实力,与料理台前一丝不苟的职人精神──据说店长有意将她送到法国受更为专业的培训。
    对了,猜猜她的男朋友是谁?
    找她试吃新品的时候我惊愕地注意到了一旁……同样穿着厨师服的紫原敦!他们的身高差可是足足有五十公分耶!不过常言道「身高不是距离」嘛,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区区的五十公分又怎么会是阻碍呢?
    至于黄濑凉太──这些年来我和他不曾断过联系,犹如回到高二暑假,我们不时地相约吃饭、逛街或是看展览。即便升上大学人气也未有衰减的黄濑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我甚至认识他交往过的每一任女朋友。黄濑虽因篮球部活曾短暂地淡出演艺圈两年左右,但挟带着早稻田高学历的他重新出道后于短时间内收复了失土,无论是艺人还是学生黄濑都没有失格。而黄濑的重心和慧不大相似,在一般大众里享有高知名度的是他的歌声与平面摄影作品,近期发展似乎是转型为创作歌手的样子。
    最后,是大我……光阴如梭啊,这九年我再也未曾见过他一面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还有没有在和大我联络,不过就我本身若要得知他的近况,唯一的管道只有通过现场转播或是报章杂志。离开大学一年多后,nba里有个日本籍的新人逐渐崭露头角,他拥有的天资和潜力开始为世人所瞩目,引起了国内外极大的讨论,由于发色的缘故,他刮起的热潮被称之为「红色旋风」……
    是的,那个人就是火神大我。
    我是在车站前的大型电视墙上第一次看见大我的影像的,仍是菜鸟空服员的我立刻静止于原地,眼皮眨也不眨地盯着液晶屏幕……那是一场于洛杉矶召开的记者会,大我正以流利的英语回应记者的提问。他穿着墨黑色的连帽外套,颈子挂了全罩式耳机──大我高中时就爱这样的搭配──而浏海与数年前相比似乎短了些……
    可是没变,大我言谈之间那股对篮球的炽热与执着一点都没有改变,透过麦克风传递到耳边的音色也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痴痴地驻足于广场,忘了自己正在出勤的路上,导致我差点没能赶上起飞,因而被座舱长训了一顿。而那趟飞往法国的班机一落地,我第一时间冲往公司预定于巴黎的饭店,并谢绝了同僚间一览观光名胜和采购精品的邀约,一个礼拜的休假全被我运用于搜集大我的资料、观赏大我下场比赛的影片,我还上网买了他的球衣、周边商品,以及限定款球鞋什么的……我甚至将公开的讯息整理成一份文件,并一遍又一遍地按下官网的重新整理,我巴不得一网打尽大我全部的行程和预定。
    藉由网络、视频与后援会之间流传的小道消息,我很确定大我在美国职业篮球联赛的发展如日中天──没有什么比职业篮球员再更适合大我了,那个世界也始终是他的目标和向往,我打从心底替大我感到高兴。而得知大我正待在洛杉矶的球队之后,也重新点燃了我内心对于再次相遇的希望与信心……
    我的行径是很像痴汉没错,但说不定我真会在飞美洲线的时候碰上大我啊?
    但是当情况忽然间明朗起来时,我却又不禁害怕──见到大我时,我们会不会已经是形同陌路的两个人了呢?他的身边是否有了另外一个她取代了我的位置?就算以上皆非,大我还会想娶我吗?我现在的样子……他会喜欢吗?不过种种的疑虑与不确定却又在欣赏大我的比赛影带后得到疏通和消解,我会特别重复播放的是大我向空中一跃而起,然后往篮框飒爽地扣下一球的片段──大我那宛如飞翔的身姿让我明白……
    他还是这么多年以来,我无法停止怀念、深深着迷与眷念的美丽初恋!于是二十三岁的我告诉自己不能再惴惴不安,我要更加坚定,我必须随时准备好迎接那天的到来。
    然而随着岁月的经过与年数的增长,身边的人渐渐地不再看好我当初的决心,纷纷以言语或是行动劝我别再将后半部的人生寄托于年少的诺言。爸爸和妈妈至今已替我物色过十几个对象要我见面,落合慧虽没有明讲,但是我晓得他介绍朋友给我认识是别有用心。最过分的就是藤木丽奈了啦!本说好要和南野在她的新住处喝茶聊天的,殊不知她竟安排了一位「政治界的特别来宾」……中途她毫无预警地闪人了一阵子,我于是莫名其妙地参加了一场相亲──南野穗乃香也是共犯,她在和紫原敦交往后就倒戈向了藤木丽奈。伊集院虽没有加入劝退的行列,但他三不五时就提到相叶悠马──他一直对我轻易地放开校园王子感到不可思议。
    至于我的空姐同事对我没交男朋友的真正原因一概不知,她们在目睹了本人的职篮相关收藏后便误会我是大我的疯狂粉丝,只说要我别再做白日梦、看清现实,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上上之策。
    而上述情形于近期则是越演越烈,起因于去年的一篇报导--西洋情人节那天大我上了娱乐版面,狗仔拍到了美国知名名媛凡妮莎当天进出大我住宅的画面。当日我和一位要与情人共度佳节的学姊临时换班,而森实在新闻发布的没几秒后便拨通了我的手机,人在飞机上值勤的我没有接听,谁知这位小姐异想天开,以为我悲痛过度选择轻生,紧急地出动丹波家的保全突破了我位于东京的租屋处──回到家的时候,无辜的铁门明显地被以不甚友善的方式拆解下来,可怜兮兮地靠在鞋柜旁的墙面……而房间内集合了我的家人与朋友,于是刚下机身躯已疲惫不堪的我被迫进行了一场会议。
    那张辨识度低落的相片的确给了我不小的冲击,可是这群人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吧?然后我打了个大呵欠,笑呵呵地回应道:「我才不会自杀呢!我还等着要和大我邂逅啊!」
    此话一出,无情的抨击即刻排山倒海而来。他们轮流恐吓我「再任性下去,老年独居的我将会寂寥地死在一张单人床上」或是主张「二十六岁为时不晚,结婚之前还能再谈几年恋爱」等诸如此类的论调。爸爸和妈妈频频使出苦肉计,说什么「好想看杏里穿婚纱啊」和「想让妳体验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企图动之以情……反正目的还不就是要我放弃坚持那一套天马行空的真爱论。
    不过其中有个人倒是出乎我意料,原以为绿间真太郎肯定又是嗤之以鼻──打从与这人搭上话开始我们的意见就从来没有一致过──然而这回他却一反常态,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尽人事,听天命。」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就是这样,我没别的好说的了,落合。」
    那一瞬间,我实在搞不太懂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长期和绿间闹不合。
    而这场洗脑仪式折腾到了将近午夜,眼看着隔天还要早起上班,但这群人却全然没有退让的打算……我重拍了一下茶几,接着改变坐姿,将双掌紧贴于地面之上──
    「爸爸、妈妈,还有在场的各位……我很感激你们对我的重视与关心。」
    然后,我以土下座的姿势低下了头。
    「可是在亲眼见到大我和其他人共结连理前……我不会死心!我已经把自己交给命运了……绝不后悔!以上。」
    我就是要向他们表明我不可动摇的意志──而我成功了,这般低声下气的举动使所有人哑口无言、现场一片鸦雀无声,然后我总算是在十二点钟响前送走了仍「意犹未竟的亲朋好友们。
    而这也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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