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推荐入试的志愿名额有三组可供填选,是故在参考了铃木、家人与我个人的考虑过后,我从诸多大学里挑选出了三间学校,分别是庆应大学、上智大学与千叶大学。御茶水女子大学那全然是爸爸的自作主张,试想──我最好的男性朋友是我的交往对象,次好的伊集院又是个gay──假使我大学四年又继续待在纯然由女性组成的世界里,那我岂不是很有可能患上男性社交恐惧症什么的。
    而落合慧一听到「庆应大学」这四个字就彷佛看到鬼,接着表情又飘然地彷佛我已是庆大的大一新生似地。
    「杏里!妳一定要上庆大!妳必须给那个多年来瞧不起我们家的婶婶好看!」
    慧说的那位婶婶生了两个孩子,男生就读东京大学,女生则在大阪大学念书,都是日本的一流学府。亲戚里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人吧?因为自己的小孩学业上有所成就便趾高气昂的。
    「杏里,妳就别管婶婶怎样想了,尽力去做就好。」
    妈妈的最高学历是高中毕业,她总说能念大学是天赐的福报,所以她也不曾强求过我和慧去念什么升学名校。
    「是呀,不过──妳真的不保留御茶水女子大学吗?」
    爸爸对大学生总有些偏见──例如爱喝酒和男女关系混乱之类的,然而我现在完全可以自身经验当作反证,那两样特征因人而异,与有否念过大学毫无相关性。
    于是在家庭会议得到了结论之后,我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的打算告诉大我──手机拨通之后,电话那端的他笑了笑,说正好也有事情要打给我。
    『不过,妳先说吧。』
    「大我……我决定要报考庆应大学了!虽然合格机率可能很渺茫,不过若没去试又怎么知道呢?我想你肯定会这么说的!」
    『庆应?那是怎么样的一间大学啊?』
    于是我就本身的印象叙述了庆应的特色与厉害之处,例如庆大是由福泽谕吉创办的第一座私立大学,享有崇高的声望,而且出身了许多极具有影响力的人物,我举了一个大我最能迅速有共鸣的例子--曾任日本首相的小泉纯一郎。
    「换言之──如果真能进庆大,人生可就整个改头换面了哦!」
    然后,大我说他很高兴我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并说他绝对会全力地支持我──正如我对诚凛篮球部得到日本第一,他也对我信心满满。
    『这是妳最重要的时期,若有我可以帮忙的就说吧!』
    「好!对了,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喔……』大我将尾音拉的长长的,他很少以这种方式说话的。『我忘记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的吗?那么,你想起来了之后跟我说吧!」
    『嗯。』
    和大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把我的事情当作优先,就连这回也没有例外--事实上,那天他也被告知了与我往后的生涯相同分量的大事,只是他在极短的通话时间内权衡了轻重……然后,他说谎了。
    大我一次也没有欺骗过我,真的,所以我从来不曾想过要去怀疑他。而且就算他撒谎了,我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因为老实的他肯定很笨拙、很不得要领……
    每当想起那一夜的谈话,我又总是禁不住心脏发疼。大我对我太好了--这是他第一次说了反话,然而出发点却全是为我着想。
    于是开学之后,我便着手筹备了推荐入试的相关资料,并搜集了不少过来人的心得分享。除此之外,人总是要做最坏的打算,由于这回孤注一掷的风险高到令人头皮发麻,所以同时之间我也必须兼顾学校的课业。
    而就像钱一样,没有人会嫌自己得到的奖多嘛--我也持续着写作和投稿。
    「妳好像很累?」这是那时的大我最常起头的句子。「今天就别留下来了,回去好好睡一下吧!」
    「不,没事的!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念书。」
    高中三年级的另一个身分就是准考生,此状态至少得持续到毕业。所以大我已不再是诚凛球队的出场队员,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抢救过去自己在课堂上打瞌睡、每回大考各科加总充其量只有八、九十分的超大黑洞。
    这对他来说很不容易的,可是前途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对吧?更何况我也不可能放任他整天游手好闲。
    「吶,大我,透过体育绩优也是很好的升学方式,你觉得如何?」
    「老师有跟我说过,但是……那些大学我不是那么有兴趣啦。」
    「喔……这样啊!」
    可是,透过征选不是比较适合你吗?我本想问他的,但随即想到大我也有自己的计划,于是便没再多想什么,我自认可以为大我做的就是督促大我读书,我也继续实施着这个方针,到十月为止,我们交往的型态差不多就是──放学之后到学校图书馆自习,回程的路上去个m记,一个月里有一、两次会去他家,大我若要下厨就绕道去超市……吃完饭后再念点书,然后大我再送我回去。
    虽然生活上大抵没什么变化,但是单纯、平静而快乐。那和朋友一同备考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虽然有点对不起森实,但我就不觉得国三和她一起准备大考的日子有多令人想念。
    只是偶尔我们还是会吵点架──毕竟准考生总爱把情绪发泄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再加上火象星座的脾气又是出了名的冲,不过我们不会将情绪带到隔天,肯定是当天就和好了。
    某个七月的晚上,从图书馆走出来的时候已过了太阳西沉--可能刚下过雨吧,那晚的夜色特别美丽与澄澈,还有几颗都市里难得一见的星子探出头来。然后我们远眺着天空,坐在诚凛的中庭里欣赏了一会儿。
    「洛杉矶有几个地方能看见大量的星星──我跟辰也一起去过的……」
    然后,大我又说起了某个与冰室共度的记忆片段。待在洛杉矶时,我和大我的母亲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翻着泛黄的相册,每一张照片都有我不曾听闻过的故事,而每一个画面也都让我注视了很久──
    大我小时候,真的是个可爱的孩子。短短的浏海露出半面的额头,面对镜头时总是笑得那么灿烂,小小的虎牙闪烁着微光,稚嫩的眼神里都是好奇、天真与渴望。
    我竟能独占如此清澈无暇的视线──遇到大我本是件幸福的事,而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加倍幸福。
    「大我……没有人再比你更好了。」
    「哈?」
    我莫名其妙地又进入感性时间,不过交往一久大我也习惯了──他拍了拍我的头,用迷人的笑容回应了我。
    今生,我不可能再喜欢上其他的人了。
    然后季节转换到我与大我相识后的第三个秋天,十月之后我不再那么常窝在图书馆,为了备审资料与综合考察的模拟,我一天内得去导师室找铃木好几次。
    推荐入试可不是只要交上自我推荐书、评价书等审查书面就能等待发榜,校方还会通过撰写小论文与描述主题的「选考」来筛选应试学生,虽然写作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铃木还是塞了不少的主题让我练习。
    十月是神经紧绷的月份,由于不成功便成仁──我又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一个礼拜总有几天是从恶梦中惊醒。什么准考证没带啦、电车停驶啦、或是笔写到一半断水……总之各种光怪陆离我都在梦里得到了操演。
    大我知道我的情绪不稳定,他总是很有耐心地安抚我片刻不离的紧张。
    「杏里,再撑一下就过了!很快的!我相信妳做得到!」
    他担心我没有食欲就不吃东西,还会盯着我把便当给吃完。
    约莫也就是到了那个时候,我逐渐地发觉到了一些端倪──例如,每当我提及大我的未来时,他几乎都是神情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还有,大我总是在读英语,其次是数学──我很少见他拿其他科出来复习。大我家厕所门把坏了,他拖了好久都没有请人来修理……
    最诡异的就是即便是向我俩的共同朋友打听,像是冰室、绿间、森实和青峰……他们也都推说没有聊过这方面的话题。
    怎么可能嘛!
    森实也就算了,冰室、绿间和青峰──他们都是篮球的爱好者耶!上大学后还会不会打篮球这不是百分之百会讨论到的?更不用说冰室……他们不是无话不谈的吗?!
    然而每当我对大我有所疑惑,我总是会说服自己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好,或者他有特殊的理由--反正总有一天会搞懂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基于对大我的信任,我为了推荐入试的细项又弄得焦头烂额,担心过度晚上又睡不好(不是失眠就是做恶梦)那时我实在是自顾不暇,不得已只得将大我的事往后延宕。
    而且,大我又很关心和照顾我──我很难忍下心去质疑他。
    于是就在摆荡不定的心情起伏之间,十一月到了。所有的考前作业总算是告了个段落,不过我的焦虑并未因此获得舒缓,三天两头就梦到自己落榜,尤其是当你看到身边的同学都在冲刺二月中的大考时,真的会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感到不安和迷惑。
    这几间学校会要我吗?竞争者可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路高手--我该不会什么大学都没上,然后不得不落入重考的惨痛境地吧!
    那时满脑子充斥的就是这些想法。于是,何止是把大我的事向后推延,我根本是抛诸九霄云外了。
    然后,选考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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