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柳撑着一把遮阳伞,在灼白的日光下微微侧目过来。
    穿得很悠闲,垂在身侧的手上什么也没拿。
    袖管卷到了手肘。
    “真的是你。”女人扬起唇,朝慕清予走过去。
    她也回过身体,下一秒就被傅柳笼罩到了遮阳伞下。
    “这么大的太阳,你不遮一遮么,果然是年轻。”
    慕清予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眨了眨眼,回道:“很快就回去了。”
    傅柳点点头,沉默两秒说:“找她?”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嗯……”
    和傅柳的接触还停留在上次的温泉酒店,她调戏了姜岑,慕清予对她的观感实在不算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我……”
    “你——”两人同时开始,傅柳笑了下说,“她走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知道傅止宜走了,说明她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却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再问了一遍。
    想必,是想看看慕清予会不会说真话。
    抿了下唇,不喜欢这种试探性质的谈话,慕清予偏过头说:“准备回去了。”
    “也就是说,没什么打算。”
    女生很快地皱了下鼻子,转过脸看着她,憋着一股劲儿想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伞给你,你回去吧。”
    女人把掌心的伞柄松了些,往慕清予的手心送。
    女生却有点惊讶,觉得不像是她的风格。
    应该更加纠缠才对。
    像是上次在温泉酒店,她就……
    眸光一闪,眼底倒映出女人侧身跨出伞下的一幕,匆促开了口:“你故意的?”
    “嗯?”傅柳的疑惑不似作假。
    慕清予只好说得更加明显:“你上次在温泉酒店是故意对姜岑那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傅止宜?”
    女人缓慢笑了起来:“你,有些迟钝。”
    “这件事我以为就那样过去了呢。”
    怎么可能一点都没芥蒂啊,慕清予不太懂这种弯弯绕绕过多的人的脑回路。
    索性不去和她绕,抬腿往前,又把女人遮进了伞下。
    这样来来回回的动作似乎戳中了傅柳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弯着眉眼笑得很轻。
    “反正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人,我们干脆直接一点吧。”
    傅柳伸出一根手指,缓慢摇了摇:“不对哦,不是为了同一个人。”
    “嗯?”
    “你现在是为了傅止宜对吧?”
    慕清予点点头。
    女人便畅快地微笑起来:“但我现在不是。”
    “我,为了我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她浅浅笑着,眼神飘向远方,目光悠长。
    满怀真诚地念出这句台词。
    但慕清予却捏紧了伞柄,低声却肯定地说:“骗人。”
    女人的神情明显一愣,轻而缓地眨眼,接着笑了:“为什么说我骗人?我现在确实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你刚才就到了,但直到傅止宜走后才叫住我,不就是在躲她吗?”说着女生歪了下遮阳伞,“这把遮阳伞的作用,应当不只是遮阳——还有遮人。”
    遮住她自己。
    “她很忙,我不想打扰她。”傅柳的眼眸沉了沉,身子侧了些。
    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的慕清予垂了下眸,郁闷地呼出一口气。
    大概是受到了姜岑那对莫名其妙找来的父母的影响,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看一看逝去的女儿吗?
    那也,太过牵强。
    又因为傅止宜的态度不明确,慕清予现在的脑袋很乱。
    她不想讲话弯弯绕绕,让脑子里的线越来越乱。
    无论如何,总要理清一条。
    咖啡馆清凉的冷气驱散了身上的闷烦热气。
    两人都点了杯冰咖啡相对而坐。
    傅柳缓慢摩挲着咖啡杯壁,手指上沾染水汽,却一直不去喝杯子里的液体。
    “我就直接问了,”慕清予抬眸,“你和傅止宜现在,是什么关系?”
    女人回得很快:“没什么关系,要硬说,就是继姐妹的关系。”
    “就没了吗?”
    傅柳缓缓勾起一个笑:“你还希望有什么关系?”
    “小妹妹,我现在可是订婚了的。”她抬起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确实戴着一只戒指。
    “如果我现在和她有什么关系,我不仅出轨,我还乱伦。会被唾弃的。”
    “可你,”慕清予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并不像是会在意的人……”
    “……”女人的掌心贴住冰凉的杯壁,闻言缓慢地笑了下,没有回话。
    透明玻璃笼罩了灼目的光源,澄澈的天空遥遥挂着几只辨不清模样的飞禽,忽快忽慢地飞着。
    慕清予静静看了她两秒,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这件事还是取决于傅止宜的态度。”
    说着女生就站了起来,不打算再多待。
    但傅柳喊住了她。
    “你说错了,这不取决于她的态度。”女人摇了摇头,“她不会和我在一起的。”
    这是两句颠三倒四的话,既然不取决于她的态度了,又为什么要说“她不会和我在一起”这种话呢?
    两者无法共存的。
    傅柳显然也反应过来这两句话的不匹配。
    她垂了垂眸,缓声道:“她不会和我在一起的,她放不下父亲,放不下傅家,放不下从小到大羁绊她的东西。”
    即使,那种羁绊将她束缚,让她所有想法成为妄想。
    “而对我来说,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慕清予不解地皱眉:“最好是指——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傅柳笑了:“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才会觉得世界上只有爱情是最重要的。”
    “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有更好的结局。”
    “譬如呢?鱼死网破,我至死方休地纠缠,到最后人财两空,一无所有?”女人扯着嘴角摇头,“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那凭什么经历了这么多,我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会不会对我,太不公平了。”
    女人话语里蕴含着浓烈的悲怆色彩,浓厚得几乎在某一瞬间掠夺了慕清予的呼吸,又在某一瞬间,轻柔地、缓慢地将呼吸还给了她。
    像是在说:既然抓不住她,不如握住当下有的。何必苦苦追寻那些虚妄的东西呢,终归是得不到的。
    她现在想要的,不过是那一点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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