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沉睡的面容,武惠妃轻轻一叹,面露哀伤“绮儿已经昏迷三日,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连汤药都难以灌入,不知道长有何办法让小女苏醒?”
    缘尘子瞧着李绮儿的面容良久,才重重一叹“公主的魂魄已经不在身上,当然醒不过来了。”
    “您说什么?”武惠妃震惊的瞪大双眼。
    鞍作真一也错愕的直瞧着他,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是真的。
    魂魄已经不在身上?这不就和将死没什么两样?
    “公主的魂魄的确已经不在身上,在贫道看来,三日之内,公主就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绝不能让她死!”武惠妃急切的恳求“道长,您一定有办法挽救绮儿的性命吧?求求您赶紧救救她!”
    “娘娘请先冷静,待贫道将话说完。”
    武惠妃心急如焚,鞍作真一同样心焦不已,但也只能努力压下激动情绪,等待道长说出救绮儿的办法。
    缘尘子先是轻抚胡须几下,才道:“两位知道‘平都山’吗?”
    鞍作真一并非大唐人士,所以不知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倒是武惠妃马上意会过来“道长指的是蜀地有‘丰都鬼城’之称的平都山?”
    “正是那个平都山。”缘尘子点点头。
    平都山处于大唐国土南方,是道教的名山之一,因传说关系,世人认为平都山是阳世间通往阴曹地府的道路,白日人们可以上山赏景,但只要一入夜,就没有人敢在山上随意乱走,就怕误闯阴间之路,平白无故到了阴曹地府。
    “阳世间的将死之人,魂魄都会被鬼差勾往平都山,由平都山入阴曹地府,只要魂魄一入地府,阳世之人的躯体也会跟着断气,想要救也救不回来了。”缘尘子解释。
    “所以您的意思,绮儿的魂魄正被鬼差勾着往平都山去,但还没正式入阴曹地府,所以还有救?”鞍作真一难抑激动的询问。
    他点点头“只要咱们能在公主的魂魄入地府前将她带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但蜀地遥远,非短短几日能够到得了的,咱们如何能够及时阻止绮儿的魂魄被带入阴曹地府?”武惠妃紧皱眉头,并不乐观。
    “人的肉体的确是无法,不过人的魂魄却可以。”缘尘子淡淡一笑。
    鞍作真一和武惠妃同样一脸不解,不明白他所指的到底是何意思。
    “两位曾听闻过世间上有‘离魂’一事?”
    他们再度不解,静等道长开口解惑。
    “曾经有对互相喜爱的男女,被父母阻碍,无法相守在一块,后来男子离家远行,没多久,女子竟然摆脱家人,追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同在外过着幸福日子,之后男子将女子带回家乡,向女子父母禀报女子这段时日都跟在自己身边,但女子的父母却感到很纳闷,只因当初男子离乡后,女子就昏迷不醒,根本没办法踏出家门半步,又怎么可能随着男子远行?”
    “所以道长的意思是那名女子的魂魄离开自己的身子,跟着男子离开?”鞍作真一讶异的道。
    “没错,女子对男子的强烈情爱执念让她离了魂,跟随男子而去。”缘尘子点点头“之后女子的魂魄随着男子归乡,又重新回到身子,苏醒过来,终于和男子有了圆满的结局。”
    鞍作真一听懂了,缘尘子是要他用离魂的方式追上绮儿的魂魄,将她带回来!
    “要用离魂这种方式,就得找和公主牵绊最深之人才容易成功,凭着彼此之间强烈的情爱执念,就能引领离魂之人到达另一人身边,在我看来公子是最适合的人选。”缘尘子瞧向鞍作真一。
    “我试!”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会尽己所能,努力将绮儿的魂魄给带回来的!”
    “娘娘,您的意见如何?”缘尘子再看向武惠妃。
    现在一切以能够救回绮儿为第一要务,所以她也不再犹豫“一切但凭道长做主。”
    “那就好。”
    事不宜迟,他们马上开始准备离魂之事,缘尘子要了一捆红丝线,将红线一头绑在李绮儿的右腕上,另一头则绑在鞍作真一的左腕,一边绑一边解释。
    “这是要加深你与公主之间的牵绊,让你更容易追到她。”
    绑完之后,他又从袖内掏出一面小铜镜,交给鞍作真一“这一面铜镜,让你收在怀里。”
    鞍作真一瞧着手中的圆形铜镜。这镜子不大,只有掌心大小,镜纹并不是时下盛行的图案,反倒带有一股浓浓的古朴之意。
    这面镜子的镜面及镜背各由一块铜板构成,镜面是单纯的光面铜片,镜背则以精细的刻工镂刻成复杂的蟠螭纹样,两片再铆合为一面铜镜,一看就知道是稀世珍品。若是以镜背镂刻的纹样判断的话,很有可能是春秋战国时代所制的铜镜。
    鞍作真一百思不得其解,不懂缘尘子此刻将一面铜镜交给他是什么意思。“这镜子是”
    “自古以来,人们相信铜镜不只能够照人面容,还能避邪驱恶,让藏身在人世间的妖魔鬼怪现形,当然并非所有铜镜都有此灵力,大部份的铜镜就只是普通的镜子,只有非常少数的铜镜拥有避邪驱恶之力,贫道现在给你的这面铜镜,就拥有此种灵力。”
    拥有避邪驱恶之力的铜镜?虽然感到很不可思议,但不知为何,鞍作真一却打从心底相信缘尘子所说的话。
    越将这面铜镜拿在手中琢磨,他越觉得熟悉,好似自己已经摸过这面铜镜不下百次、千次
    “而你此行想将公主魂魄带回,肯定会受到鬼差阻挠,情况危急时,就将这面铜镜拿出来照向鬼差,虽无法将鬼差消灭,却能替你争取机会带回公主,从平都山逃离。”
    “但我是以离魂的方式前去,这铜镜真有办法跟着我一同过去?”
    “贫道刚才已说了,它不是一面普通的铜镜,你只要照着贫道的话做,就不会有问题。”
    “我明白了。”他不再多问,妥善的将铜镜收入怀里。
    “接下来贫道会念咒,助你离魂,而你也得同时一心想着要到公主的身边,执念越强,就越是能够快速离魂,顺利找到公主行踪。”
    “好。”鞍作真一跪在床边,握住李绮儿的手,放柔嗓音对她柔情低喃“绮儿,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去带你回来。”
    这一回,无论会遇到任何难题,他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下定决心与她生死相随!
    他愿意为她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她能重新回到他身边,他死也无憾。
    恍惚之间,鞍作真一猛然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绮宅,来到一处树林茂密的山脚下。
    他记得自己刚才就着床畔趴下,始终抓着绮儿的手不放,耳边一直回荡着缘尘子念咒的低沉嗓音,不知不觉间,他的意识跟着咒语声抽离,等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在这陌生之地。
    “我这是已经离魂,来到平都山了吗?”他纳闷的摸摸自己的身子,一点透明感都没有,甚至还有触感,完全不像魂魄的感觉。
    天已大暗,是日夜交替的诡谲时刻,视线很快就暗下来,他发现自己左腕上的红线正散发着微光,线头一直往前方的山路延伸,幽暗的路径上就只有一条红光蔓延,看起来非常诡异。
    已经没时间让他再思考琢磨了,他开始照着红线的指示,往前方的幽暗山路走去,希望能赶紧找到绮儿的行踪。
    天色很快就一片黑暗,抬头仰望,看不到月亮,只有点点星子在夜空中闪烁微光,而山路也不像往常一般黑暗,两旁的林内泛着诡异的微弱青光,让这条山路的景色若隐若现,却又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绮儿到底在哪里?他心急如焚,加快脚步不断的往山上走,就怕错失掉将她给带回的机会。
    直到拐了一个大弯,他才在前方不远处的山路上发现异样,顿时难掩激动!
    是绮儿!他终于追上她了!
    山路中央有个披着长发全身白的身影,鞍作真一手中的红线正绑在那身影的右手上,就算他只见到那身影的背面,也能肯定那人一定就是绮儿。
    而在绮儿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穿黑衣的鬼差,两名鬼差带着她的魂魄一路往山上走去,就要到阴曹地府去报到。
    “绮儿!”他一边冲向前,一边激动的喊着“别再继续往前走,我来带你回去了!”
    “奇怪,竟有生人闯入阴间路。”左方的鬼差停下脚步,转头瞧向他“一定是有高人帮忙,要不然普通人想踏上这条路,绝非易事。”
    “绮儿!”
    李绮儿与右方的鬼差同时停下脚步,右方鬼差回过头,但李绮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背对迎面追上的鞍作真一。
    “站住,别再靠过来了!”左方鬼差怒斥“这阴间路不是你该来之处,快快调转回去,免得咱们对你不客气了!”
    鞍作真一在距离五步之外停下脚步“将绮儿还给我,我绝不能让你们将她带入阴曹地府!”
    奇怪,绮儿为何没有任何反应?他担心的瞧着她的背影,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快回头看他,他来带她走了,她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是她自愿跟着咱们走的,你凭什么想将她带回去?”
    “什么?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左方鬼差冷冷一笑“她已生无可恋,对人世间已经彻底绝望死心,不想再活下去,咱们勾她的魂魄,她连抗拒都没有,心甘情愿的随着咱们踏上这阴间路。”
    鞍作真一难掩震愕痛心。没想到自己对她的伤害竟是如此之深,深到她已彻底灰心、了无生意。
    他真是罪该万死!但他还是无法放弃她,他要带她回去,等到她还魂苏醒之后,她要如何打他、骂他、恨他都不要紧,只要她还活着,他就能向她赎罪,就算必须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得到她的谅解也不要紧。
    “绮儿,跟我回去吧!”他不死心的喊道“过去是我错了,只要你愿意随我回去,我答应你,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没有用的,她已将自己的心封闭住,外界无论有任何变化她都感觉不到,更不会回应你。”
    他不相信,她肯定听得到,只是不愿意回应他罢了。“绮儿,李绮儿,是我鞍作真一,你听到了没有!”
    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身子连稍微颤动一下都没有。
    鞍作真一没想到,自己此行所要面对的真正问题,不是鬼差不愿意放魂魄,而是她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
    万念俱灰,是最可怕的意念,与生离死别是同样的令人绝望!
    “绮儿,快回来啊!”鞍作真一不死心的冲向前,想硬从鬼差手中抢回李绮儿的魂魄。
    右方鬼差一眼就看透他的打算“大胆!别想夺魂!”
    鬼差右手一张,一条散发银色光芒的长鞭突然出现在手上,猛一甩鞭,鞭子瞬间由一分裂成无数条,像是活物般朝鞍作真一飞了过去,鞭鞭毫不留情。
    唰!唰!唰!鞍作真一闪避不及,只能用双手挡在面前,硬生生承受鞭打,每一鞭打在他的手上、身上,那热辣辣的痛楚无比清晰,就像是打在自己真实的身躯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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