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钧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红叶为盟,流水为媒,吾今生非你不娶,此心天地为鉴;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愿璧月长盈,紫箫和鸣,鸾俦凤侣,白头永谐。烟儿,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烟景不知当怎么回应他此时的深情,她心中还有着别人,他固然是情真意切,可于她来说总是有些难为情的。
    正当她迟疑的时候,天地间忽然弥漫着一股清甜的花香,只见枫林间飞出许多碗大的蝴蝶,迎着日光,五彩绚丽,往溪涧边飞来。那蝴蝶翅膀上系着红色的丝线,丝线上或是缠着烟罗或是缠着丝带编成的同心彩结,望之如轻烟缭绕,同心结随着蝶舞漫空飘扬,如梦似幻,煞是美丽。
    书钧目光殷切的看着她,再一次道:“烟儿,你可愿嫁我为妻?”
    第72章 |收网
    烟景看得不觉呆住, 这样浪漫灵动的景象,也难为他想得出来,她不是铁石心肠, 他对她这般用心用情,心里总是有些感动的,但其实他不用费心做这些, 她也会按章程嫁给他的。
    她静默良久, 终于浅浅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书钧目光亮如星辰,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金镶祖母绿宝石戒指来, 屈膝到她的面前, 执起她的手, 笑着将戒指儿戴在了她的纤指上,“这戒指是我们林家的祖传之宝,是太爷爷那代传下来的, 如今作为缔结你我姻缘的信物, 情定终身。”
    指尖套入凉滑的戒指, 身上如多出来了一件陌生的物事,微微的凉意如漫入心底, 烟景看着无名指上祖母绿宝石一颗颗地环嵌在戒指上, 色泽青翠澄亮, 里头如含有蝴蝶翼翅, 光耀非常,不禁又想起他是喜欢翠色的, 目光里闪过一丝迷茫。
    她的手软若无骨, 定婚戒指在她削玉团冰的纤指中更是翠绿耀目, 书钧心中情动不可自抑,禁不住将头慢慢地凑了过去,眼看却要碰着她的面颊了,她心中跳了一跳,一下子回过神来,却微微偏过头避了开去。
    书钧停住了,眼中划过一丝窘色,旋即移开了头。“是我造次了,我会等你与我心意相通的那一天。”
    回到家后已是傍晚了,柳燊见她神色虽淡淡的,但指上带着戒指儿,便知事谐了,心中自然欢喜,只专待林家上门提亲了。
    饭后回了房,烟景吩咐沐浴之后,然便对着镜子一件件地脱去了身上藕丝色的绸衫,葱绿色的罗纹裙,如剥壳鸡蛋一般,少女无瑕的玉体呈现在镜中,风光曼妙,秀色亭亭,每一处都是鲜嫩的,饱满的,馨香的,像夏日里熟透的蜜桃一般,咬一口就是鲜甜,有阳光和熏风的味道。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能长成这般连自己都开始惊叹的姿色,必定是承继了娘亲吧,听嬷嬷说,娘亲年轻时也生得有十二分的颜色,想起娘亲,无论她想怎么去勾勒她的样子,可最后总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其实啊,她从来不曾圆满过,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有缺的孩子。
    她总觉得上天是不眷顾她的,而上天却赐给了她这么好的皮囊,她与去年相比,身量又高了些,胸脯也更丰盈了些,出落得愈加美丽动人了。
    这样青春美好的身子,她曾经多想让他欣赏,被他拥有,可终究是无缘了。若她嫁了书钧,便要面临着这肌肤之亲,身体是最诚实的,书钧对她而言不会有丝毫的火花,甚至还有些排斥,所以她一点都不想要,这才是她要克服的最难的一关。
    第二日,烟景便去沈宅找婉璃叙话了,婉璃还有几日便要临盆了,身子十分笨重,行动不便,出来迎了她之后,便躺在贵妃榻上,命丫鬟搬了她日常坐的椅子在她身边,铺上锦缎坐褥,让烟景坐了。
    婉璃的身下铺了青雀翠羽绒毡,一见便知是贵物,可见沈燃对她的宠爱极深。
    叙了些寒温之后,婉璃看见她戴在指上的金镶祖母绿宝石戒指,不免有惊异之色,“烟妹妹,你这是跟林家公子……定了亲了?”
    烟景点了点头,便将爹爹催婚不断,昨日书钧极用心地跟她求了婚,她答应了的事情跟她说了。
    婉璃听了,沉默了良久,只说道:“烟妹妹,姐姐还是要多说两句,林家公子虽然是难得的如意郎君,但你跟太子到底情缘未了,这婚事——”她原本觉得有几句厉害的话要说,可话说到这儿到底连自己也觉得无解,便止住了。
    太子再怎么放不下她,也不能为了她不顾礼法体统,散尽后宫吧,写话本子的都不敢这么写,何况宫廷禁地,位份等级总压在夫妻人伦的前头,到底还是民间夫妻好。
    烟景未及细想,便道:“婉姐姐,我跟他是早了了的,且宫闱禁地,终非结局,我是及早抽身,长痛不如短痛。而且我平生最恨拖泥带水了,嫁人也是如此,要嫁就干干脆脆的嫁。钧哥哥是适合我的人,何况我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适合我的了,他事事都依我,样样都替我想全了,他懂我的喜好,又肯花心思陪着我摆弄那些小玩意儿,嫁给他后,我反而能比做女孩儿时更自由爽气呢。”
    “而且我们两家是世交,林伯父和林伯母自小便都疼我,为人也是温厚可亲的,不拿乔,我若嫁过去之后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婉璃不禁笑道,“说到这两家关系和父母长辈,倒是和我跟燃哥哥相似呢。”
    “婉姐姐,一别各自宽,今后我们不要总提他了,掐头去尾,我跟他也才处了半年不到,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了钧哥哥以后,其实我早渐渐把他忘了。”
    婉璃暗叹,烟妹妹的情爱像龙卷风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女子向来是感情大过天的,烟妹妹倒是好,爽爽利利的,这么痛快便斩断了旧爱,也是不同之处。不过这话要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必定会深以为憾吧,出宫这么久了,他还一直安排沈燃暗中看顾她的周全,所以她也拿不准这太子是不是真的放手了。
    “好好好,再不提了,你这朵小霸王花,谁敢不听你的,怪不得林家公子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你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归宿,我自然为你高兴,那么祝福你和林公子成婚之后恩爱和美,早生贵子——我就说嘛,单只我怀孕生子总少了趣儿,如今机会来临,赶巧了你也怀一个,陪我一同体味体味这十月怀胎的滋味,那才有趣!每天挺着个大肚子,沉甸甸地坠着,把我的腰酸的不行了,肚里的小崽子时不时又踢你一下,睡觉也不安生,想必是个淘气的孩子,我真恨不得他早些出来,这样我也总算轻松了。”
    烟景嗔道:“婉姐姐,你好坏的,人家都还没嫁呢,你就给人灌黄汤了,你想我怀,我就偏不怀。”
    不过婉姐姐这话倒是有些点醒到了她,她发觉自己从未想过和书钧生孩子的事情,她也不想这么快生,拉扯孩子是很累的,她还想多过几年轻松自在的日子呢,钧哥哥在这事上应当也会遵从她的心意的。
    婉璃觑了她一眼,吃吃笑道:“果然还是个黄毛丫头,才会说出这般天真的话来,你姿色美极,做夫君的又正当青年慕色的年纪,哪有不贪的,那事儿上勤了,孩子自然就钻进肚子里了,哪由得你说怀不怀呢。”
    烟景红了脸,婉姐姐说得都是些什么话嘛,怪臊人的,既然如此,反正她也没做好接纳和书钧肌肤之亲的准备,这床笫之事她就躲些懒避过去好了。这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婉姐姐打趣她呢。
    因婉璃月份大了容易困倦,烟景怕打扰了她休息,两人又说笑一会后便告辞回去了,烟景说过几日会再来看她。
    婉璃从贵妃榻上挣扎起身要送她,烟景止住她道,“你身子重,不必送了,好生歇着吧。”
    婉璃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多走动走动有利于生产,多谢你来,不然我又懒怠动了。”说着便站起身来,亲自把她送到而门外,方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回去了。
    烟景走了一会儿后,沈燃方从暗处转了出来,眉头微微皱着。自烟姑娘出宫半年多以来,他一直奉太子之命和手下的十几个锦衣卫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烟姑娘和林家公子交往之后,太子便命他不必再写密折汇报她的日常了。
    昨日她和林家公子在香山的情形他也看见了,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看着他们的情态和林家公子给她戴戒指,还有满山谷飞的玉蝶,隐隐也猜到了七八分。
    这林家公子倒也是个妙人,吟诗作对,舞文弄墨,什样戏耍,除了不会刀枪棍剑,样样都来得,肚里有墨水,所以才会懂这么多花前月下的浪漫,倒衬得自己成了个粗糙的爷们,暗中跟了这半年,也学了一些讨婉婉开心的法子,看着婉婉风娇水媚的笑颜,他便觉得万事皆足了,难怪烟姑娘会答应嫁给他。
    只是太子这边要如何交代,太子命他好生看护她周全,可过不了多久他心头捂得热乎的女子要跟林家公子成婚了,他难免替他焦急啊。
    婉璃看他出来,便道:“你是奉旨保护烟妹妹的,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写封密折告诉太子吧,不然他日太子得知,就是知情不报之罪了。烟妹妹既然出了宫,便是自由之身了,又是待字闺中的年纪,择了良姻定了亲,也是理之自然,太子应当也预料到会有这一遭的,现如今就算知道了此事,也不好怎样的,大约是由着她去罢了。”
    沈燃正愁此事,听了婉璃这般说,当即便写了密折差亲信送进宫,写罢密折,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婉璃的面庞,马上便又出门去追烟景的踪迹了。
    夜深了,东宫的书房里灯火莹亮,聿琛在灯下打开沈燃的密折,只扫了一眼,脸上便已然变色。
    这柳燊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许配出去了,他那日乘画舫到什刹海,一来是真的想见烟烟了,二来是让柳燊知道人他还惦记着,别做过头了,可柳燊非但不收敛还反过来急匆匆地要把烟烟嫁出去。这般藐视君威实在可恨之极,若非他是烟烟的父亲,这官真的没必要做下去了!
    他的双眸盯着密折出了许久的神,目光在灯光下却显得异常的深邃。
    他抬头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低低地说了一句,“是时候要收网了。”
    第73章 |惊变
    之后, 他唤来了崔银桂,交代了两日后他要去京郊的猎场围猎和练兵习武之事,令其打点行装及安排前去的侍从。
    崔银桂忙应下了, 迟疑一下,又道:“主儿,太子妃那……”
    “你去告知一声便可, 她在东宫治理内廷之事, 不必一同去了。”
    崔银桂料知主儿会将太子妃留在宫中,因而也不意外,成婚半年多,主儿和太子妃相处漠漠, 太子妃虽曲意逢迎, 仍不甚得主儿欢心, 两人几乎不曾同榻而眠,但太子妃仍不敢有丝毫的倦怠与怨怼。
    崔银桂心中是知道这个缘故的,主儿心中, 还惦记着烟姑娘, 其他人再好也到不了他的眼睛里。其实他也想不明白, 主儿龙章凤质,又手握朝政大权, 被他看中, 是多大的荣耀与恩宠, 烟姑娘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 偏要出宫去,这便是不识抬举了, 天子之家, 若没个三宫六院, 还成个气象吗。
    主儿不近女色,好不容易有了个上心的烟姑娘,偏又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如今两人再要到一处去也难了,崔银桂每每想到,都不觉叹息连连。
    猎场离京有一百多里地,聿琛整备军马,传旨令镇国大将军统领三千御林军士扈驾随行,王公大臣、武职大将、禁军神机营一同会武游猎。
    这一去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回得来。
    昨日林家已遣媒人来家中提亲了,并交换了各自的庚帖,因林伯父和林伯母还在扬州进京的途中,到京城也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故林家下聘礼的时间也要延迟到一个月之后,操办婚事也得是明年了。
    既已开始谈婚论嫁,为了避嫌,烟景在出嫁前都不怎么和书钧见面了。按理说她如今这个时候正该呆在闺房里本本分分的,绣些嫁妆为好,可烟景拘不住,这一日实在在家呆烦了,便又扮了男装,和缀儿到街上溜达去了。
    今日恰好是护国寺庙会,烟景便又到了上次在护国寺地摊看那中年男子和小少年变戏法,看完之后出来,走到一个街口,忽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迎面走过来,看起来六七十岁的年纪,一双眼睛空洞洞地看着前面,一只手拄着一根拐杖,一只手往前摸索着,行动十分不利索,被人群挤得几次险些摔倒。
    烟景动了恻隐之心,正要问老奶奶要不要帮助,经过烟景面前的时候,老奶奶却像有感知似的,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摆,摸索了一下,颤巍巍地道:“这位公子,我眼睛看不见了,方才人多涌过来,和老伴走散了,我如今累得慌,快走不动了,怕老伴找不到要着急,你行行好,能扶着我回家去吗,我家就在护国寺旁边的黑哨子胡同,离这儿有一里多的地,门口种有一棵歪脖子的枣子树,很好认的。”
    烟景伸手在老奶奶的面前轻挥了两下,果见老奶奶眼珠子一动不动,眼里一片浑浊没有神采,且看她身子又衰老无力的,便不疑其他,答应道:“好,我送您老人家回去。”说着便伸手去搀扶她。
    缀儿不放心,她这两天眼皮子一直跳,总担心有不好的事情,也不知这老奶奶是什么来路,总要多个心眼儿,小姐婚期在即,最怕有个什么闪失,故她每日越发谨慎小心,便道:“公子你走了半天也累了,这等小事不劳烦公子了,交给小的来送老奶奶回去便好,公子你在这茶摊上歇一会儿,等着小的回来。”
    烟景知道缀儿的用意,便点了点头,由着缀儿搀扶老人家回去了。谁知老奶奶走了十几步,不妨脚下绊了什么,人便栽倒在地上,连带缀儿也摔倒在地,老奶奶哎哟哎哟地叫疼起来,烟景看不过去,忙奔过去将老奶奶从地上扶了起来,老人家是最怕摔的,这一摔果然要紧,腿上的骨头怕是摔着了,老奶奶叹气道:“我这一摔,更是走不动了,须得再多一个人扶着才好。”
    烟景想凡事若都存利害之心,那些遭遇困难之人便得不到帮助了,人都是良善的,谁会平白无故去害别人,因此便不再疑心那些有的没的,和缀儿两个人一人搀着一边,扶着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回黑哨子胡同去了。
    两人扶着老奶奶转过一条又一条的胡同,好不容易才找到那黑哨子胡同,这胡同着实有些偏僻,刚拐进这条胡同,便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了,胡同两边的房屋低矮,可见是贫民住的地方,胡同很窄,又被低低的屋檐遮着阳光,因而也有些幽暗,烟景想到怪不得叫黑哨子胡同,又暗又冷清,只是听着到底有些不祥,但想着青天白日的,也没什么好怕的。
    朝着胡同西边一家家地走过去,找到有枣树的门口,房门半掩着,问了老太太,正是这家,缀儿让烟景在门外等着,只说由她一人扶着进去便可,谁知刚上台阶,却听见老奶奶哀声说道:“人我带来了,可放了我老伴吧。”
    烟景一听心口咯噔一跳,不好!是有要害她,故用老奶奶诱她来此,这回真着了坏人的奸计了,这里冷僻无人,正好他们行事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急道:“缀儿,快跑!”说罢撒腿便往东边跑去。
    掩着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头走出四五个头戴乌纱圆帽,身穿黑色旋褶袍子,足登鹿皮白靴的东厂番役来,忽地东边的院墙里又跳出五六个,堵住了她们的去路,几个手脚快的已经冲上来捉她们了。
    烟景吓得小脸煞白,也不知她招惹了宫中的什么人物,来了这么多的番役捉拿她。她不会拳脚功夫,无论如何也是跑不了的了,只能束手就擒了,看这阵势,分明是早就谋划好的。烟景不禁想起上次落入贼窝后的种种磨难凌/辱,周身的血液顿时都冷了起来。
    眼看前头的那个东厂番役的手已经伸过来了,却忽然惨叫了几声,口中喷了一口血出来,摇摇晃晃地向前倒了下去,背后插着一把雪亮的绣春刀!
    烟景正惊慌间,那帮东厂番役急忙转身,却见东边的胡同口早已进来一帮人,竟是沈燃带着十几个锦衣卫冲进来了。
    烟景蓦地燃了几分希望,叫道:“燃大哥,救我!”刚叫完这句,身子却已经被身后的番役擒了过去,那番役掏出一块白布捂在她的口鼻上,她只觉得一阵眩晕,接着意识模糊,便昏了过去。
    见小姐被捉,缀儿急得冲了上来咬那番役的手,却被那番役抬脚一踹,缀儿身子顿时弹了出去,后脑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也昏死过去了。
    沈燃和手下的那十几个锦衣卫都是武功高手,身手十分了得,厮杀一阵子后,东厂番役渐渐不敌,都被逼得退进了那个破旧的院子。
    沈燃等人急追入院子里时,看到的一个画面却令他额上的青筋暴起跳动,双眼逼得充血发红,面上的胡须都恍若竖了起来,握着绣春刀的手禁不住微微地颤抖着,刀尖上的血一滴滴地滴落在泥地里。
    却见婉璃被两个东厂番役按在槐树底下,人因受好大的惊吓,已经动了胎气,裙子都被鲜血染红了,脸上苍白如纸张,死死地咬着嘴唇,咬破的嘴唇染红了雪白的贝齿,情况凶险,若不赶紧请稳婆或大夫来助产,可能会难产而死。
    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沈燃心痛如焚,按住不动,婉婉是他的命,他不能置婉婉的性命于不顾。
    婉璃疼得快要死去了一样,费了好大劲才从牙关里迸出一句,“燃哥哥,别管我,救烟妹妹要紧。”
    东厂的档头摞下狠话,“皇贵妃娘娘有令,人我今日是必须要带走的,你若是不顾你妻子和肚子里孩儿的性命,便尽管上来,我一刀便结果了他们,你若是识趣的,就马上放下手里的刀!”
    沈燃和手下的锦衣卫都将绣春刀慢慢地放在了地上,沈燃脸色阴郁得十分可怕。
    那一伙番役带着烟景从后门走了,出了胡同,烟景便被塞进了一驾马车里,马车朝着皇城城门方向疾驰而去,一下子便不见了踪迹。
    得知烟景被送走后,院子里的那几个番役也无心恋战,挟持婉璃到了后门,便把人丢下了,往胡同的各个出口四散而去。
    老奶奶和她老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沈燃忙抱起婉璃,飞奔着朝医馆而去,一边跑一边吩咐手下立即飞书把烟景被奉皇贵妃之令的东厂番役带走的消息递给太子。之后将缀儿送回柳宅,把烟景出事的消息递给柳老爷。
    烟景幽幽转醒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了盘金绣凤的栽绒地毯上,手脚皆被绳索绑着,行动不得,只好抬头张望着四周,看陈设应当是一座寝殿,家具皆镂金嵌玉,设着奇珍异宝及各式精美无比的摆件,目之所见皆富贵逼人。
    正中设着金光璀璨的金凤屏风宝座,宝座上铺着金黄妆缎坐褥,这样的铺陈正像是皇后或者某位身居高位的妃寝殿,可宫中无皇后,莫非是……皇贵妃?不知为何,她脑中第一时间便闪过此人气势凌人的面貌和殷殷如血的红唇,蓦地,竟有一种战栗之感从心间弥漫至四肢百骸。
    只听得帘栊一响,有人出来了,接着一双玫瑰红凤履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那凤履慢慢走至宝座前坐了下来,烟景缓缓抬头,视线从凤履到杏黄色百蝶金镂裙到紫金五彩牡丹凤纹长袄再到百宝花髻上,烟景不禁双目圆瞪,果然没猜错,坐在宝座上的那人,正是皇贵妃!
    第74章 |对峙
    烟景又惊又怒, 一腔血气直冲上头顶,“皇贵妃,你这般光天化日之下抢夺官家女子, 与强盗何异?我自问在宫之时不曾犯错,出了宫亦安分守已,你凭什么将我捉拿进宫, 你这是犯了大燮律法, 虽然你贵为皇贵妃,但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若不放我,他日我脱得身去, 必到刑部衙门去告你, 治你的罪, 我爹爹查知了我的下落,也会上折子向皇上奏明你的不法之举,你还不快放我出宫去!”
    皇贵妃红唇殷殷如血, 露出森冷的笑意来, “好一张伶牙俐齿, 咄咄逼人的小嘴,你如今死到临头, 不乖乖儿的求饶, 还胡扯八道些什么, 在这天底下, 除了皇帝,还有谁能治得了本宫的罪, 你父亲不过区区五品官, 这折子恐怕到不了御前就成了一张废纸呢。漫说本宫命人拿了你来, 就是本宫要杀了你,也不过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跟本宫杠,你还不够格儿!”
    皇贵妃伸指抚了抚一丝不乱的鬓发,眉目张扬跋扈,这女子还是生嫰得很,她已经坐到了这个分位上,哪还会怕什么大燮律法!真是笑话。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规矩,你就是要杀我,也得讲个理,这宫里还有皇帝,还有太子,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只手遮天么!若我不明不白的死了,圣明如太子,一定会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为我讨回公道的。”
    一听她又拿了太子出来压她,皇贵妃的神经便被戳痛了,若要教训她,又怕打坏了她这身好皮肉,且她这爆炭一般的性格,若硬要压服,也难收场,少不得压下胸中的火气,只双目逼视着她。
    “本宫向来恩怨分明,若你不犯在本宫手里,咱们自然相安无事,若你犯在本宫手里,本宫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揪出来。你说你在宫之时并无过错,可见你是个一贯扯谎的滑头,根本没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告诉你,你在本宫手里犯下的这桩案子还没了结呢。”说着眼角飞扬起狠戾之色,看了身旁的珊瑚一眼。
    珊瑚走前几步,漠然地扫了一眼被缚在地上的烟景,冷声道:“我这就给你分证明白,半年前,你在御花园躲懒被皇贵妃娘娘拿住了,娘娘想着你是东宫膳房的人,听得你做海棠酥心思巧妙,又生得好模样儿,也不忍责罚,只吩咐你送海棠酥到景仁宫来,娘娘待你宽仁,结果你竟敢放了娘娘的鸽子,让娘娘在皇上面前讨了个没趣,次日娘娘派了我到东宫膳房去拿了你来问罪,膳房里的掌事太监说你不见了,到处都寻不见你的踪迹,不早不晚你偏这个时候失踪了,娘娘想你为了逃脱罪责,必是私逃出宫去了,断不能容你这个违令不尊、欺上瞒下的贱婢逍遥法外,故派人在宫外暗访了半年多,终于将你拿了回来治罪,你如今还想强辩什么!”
    皇贵妃在凤座上听得柳眉倒竖,凤眼圆瞪,怒容满面,威势十分煞人。
    烟景听了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尖颤了几下,素闻皇贵妃待下严苛,可这未免严苛太过了。是她大意了,聿琛有提醒她的,说皇贵妃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不会善罢甘休的,可她竟没有放在心里,以为出宫之后便是万事无虞了,不曾有丝毫的防范,可话又说回来,以皇贵妃这等不依不饶的手段,就算她用心防着了,也是防不胜防,多早晚要被她捉拿回宫的。
    原来命运这东西早就暗中给她设下了埋伏,她以为出了宫便不会再踏入宫门半步了,可以从此过上民间自由自在、安安稳稳的生活,岂能料到在成婚前会被皇贵妃摆了一道,又进了这深宫禁院里。
    也许自御花园撞见皇贵妃这一尊煞神开始,她就注定了会有此一劫。显然,她是个命途多舛之人,怨不得天怨不得地只能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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