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的高空,飘逸的朵朵白云,将连绵到天边的绿地映出片片悠悠的黑影。
    一阵轻风拂起她棕色的发丝,碧绿如茵的大地也被吹起阵阵轻柔的草浪。
    她缓缓的踏着草浪走着,一手摀着飞扬的棕发,望着远处。
    远远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跟她挥手。
    他靠在一架白色的飞机旁,腋下夹着一顶帽子,一身雪白色的戎装,一手朝她挥舞。
    是君礼。
    她忍不住咧开一个笑容,也抬起手朝他挥舞。
    一阵风呼啸而来,飞舞的棕发遮顿时住了自己的视线,她伸手赶紧拨开头发——
    「啊……」
    褐色的帐篷顶映入眼帘,四周一片寂静。
    雪豹、冰面、白虎、雪猿……
    疾风、流星、风玉子、白桂、王……
    昨天发生的事,排山倒海的涌进脑里。
    黎明闭上眼,顺了顺呼吸,才又微微睁开眼。
    昨晚从王那里回来,她又去了暮云那里,但显然会还没开完,没瞧见她,只好留了张便条,自己先挖了顶帐篷回去搭。
    瞠着眼皮搭好帐篷,鑽进去后,人才裹好毯子刚躺下,就睡着了。
    她稍微动了动身子,比起窝在狼毛堆和火堆旁,有帐篷果然挡风温暖多了。
    但愿还是早点进城的好——
    她恋恋不捨的推开热暖暖的毯子起身,抓起衣服开始更衣。
    「小九?」
    她放下木梳,一边绑头发一边扬声唤道。
    「奇怪,这小鸟也真的是,每次不该她插花的时侯就冒出来,需要她在的时侯就不见……」
    黎明微微蹙起眉,拉整确认衣裳都打理好后,便掀开布帘走出去。
    阳光刺眼,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脚根一转正要往旁边的工作区走去,赫然见到一个黑衣红边的背影,正蹲在雪地上弄着药品。
    「风信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好吗?」
    风信子闻声回头,将垂到胸前的发尾拨到肩后,一双清澈的纯蓝色双目对上她,道:
    「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我快整理完了,早上有几隻狼过来擦外伤药,我已经找到药处理好了。快用完的药,我也都调好补上了。你再帮我看看对不对。缺的和用完无材料可补的药,我也新增写到清单里了。还有,昨晚你给王用的药我不会调,所以我就先搁着不处理。」
    「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处理吧!白桂和堂弟妹们都还好吗?要不要先回去照顾他们?」
    黎明蹲下来,望着他读不出太多表情的脸,说道。
    「彩月奶奶在帮忙顾着,所以还好。」
    黎明微微一笑点点头,然后开始复检风信子补过的药品。
    除了几样药比例放得不太对、少放了一样药材以外,其馀的包含那些来就诊的狼的外伤情形所上的药,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嗯!不错喔!除了我刚说的那些还要调整以外,其他的都做得很好。」
    黎明用鼓励的眼神和语气看着他说。但确实,比起之前,的确进步很多。
    风信子把那些方才自己说还需要调整的药品拿了过来,重新又弄了一次。
    她眨眨眼,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看着风信子作业。
    「黎明。」
    「嗯?」
    「你以后,可不可以……教我用药和医疗?我会很有耐心的努力学习。」
    「当然可以啊!」
    「那……那……你也可以……教我……格斗吗?」
    黎明望着他工作的背影,眨眨眼。
    「因为……因为……你是术士……大家也都看过你的实力,所以,我想,如果可以跟你学习的话,我就可以——」
    阳光下,风信子的肩膀似乎开始有点颤抖。
    「当然可以啊!能够有这么优秀向上的学徒,想要继承我的医术和法术,那我这把注定短暂的命,也就短的更有价值了。
    我相信未来的你一定会更棒,因为你勇敢的向前看,也勇于向前跨出去,没有谁能一生无错无憾,只要最终不愧对自己,那无论旁人怎么看,你都能大而无畏地迎面而上。」
    眼泪扑扑簌簌的再也止不住的落下来,黎明又走到风信子身边蹲下身,递过手帕,一手温柔地轻抚着他剧烈颤抖的头和背。
    「都是我害死哥哥……都是我太鲁莽……大嫂生產时……我只会哭……什么也不会做……都是我不好……」
    瘫坐在雪地上的风信子泣不成声,眼泪不断的从那双变红的眼眶涌出,脸庞的发丝因为泪水而黏在脸上,一张脸痛苦地扭曲成一团。
    「不是的,其实当时就算你没出手,还是有极大的可能会有狼伤亡。」黎明温柔地安慰着说,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风信子,心里也酸楚起来。
    「我很讨厌哥哥……老是……管这么多……可是……可是我……我想跟他说……我很喜欢……哥哥……最喜欢你了……」
    风信子把脸埋在自己曲起来的膝盖上,字不成句的颤抖抽泣。
    黎明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两行热泪滑落。
    她抬手拭去泪珠,伸出右手,一点金光匯聚在两指上,往风信子的头顶上,轻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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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正午的太阳,依旧光芒四射,今天是个绝大的好天气。
    帐里,令风影、森之隐、锦辉、子夜、暮云、欧泊、黎明,正静静地等着于上坐的伊菲森发话。
    方才狼王提出一个方案,说是放出内部谋反而要投诚的假消息,再引诱军队至那条两面都是积雪峭壁的路子,将其雪崩活埋后,当诱饵的狼要赶在雪崩跃过悬崖,跳至对面崖上。
    嗣后,再侨装成军队,直接杀去城外,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
    这方案简直疯狂,风险极高,先不说军队能否顺利的被引进那条路,跟雪崩赛跑等于跟死神赛跑,说不准还会一起被活埋。除非有狼愿意壮烈牺牲。
    令风影偷偷地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今天天才刚亮,就接到密信,于是把密信发给在维雅纳接应的守军后,便立刻动身飞回来。而为避免暴露行踪,还绕了一大圈外加低空飞行,因此穿过林子时还不小心被树枝刮到翅膀,现在还拔凉拔凉的疼着。
    而他听说昨晚检讨会,狼族似乎把族员的死牵怒到森之隐和那个人类女医官身上,让狼王当场雷霆震怒,大飆一顿后愤然甩袖中途离席,后续锦辉接手主持,直到深夜才散会。
    在场所有人看起来都疲惫不堪,而负伤的狼王看起来也有些倦色。
    他眼珠一转,瞥到黎明身上。
    她那对一蓝一黄的双眼沉静,表情读不出来什么,但感觉的出来,这女人的气色和气运,比两个月前刚出发时,弱很多,也憔悴很多。
    但是身上那股人类术士的气息,依然强烈存在,像风一样,凛烈而无形。
    听其他狼说,她昨天奇跡般地救了风玉子的遗孀,把產后血崩的白桂从鬼门关给硬拉了回来。
    此外,他才一到,狼王才不管他两隻翅膀因为赶路被树枝划得一抽一抽地疼,直接被叫进帐里开会。重点是,这种高级部属会议,王上居然传唤医官过来与会,没想到知道她还在睡后,居然说她昨日给本王与白桂医疗救治,身体需时间復原,等会再去传她过来。
    结果这女人睡到日正中午才醒,可以说是姍姍来迟,人进来以后,王却没有一点怒色或不耐。
    靠,会议都快开完了耶!
    嘖嘖嘖,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不明女人,才来几个月,不但深藏不露,还有特权了哈!一个医官,给病患贴药膏的,也能坐进来!看来我这个卖命三十几年的老鸟,等天下大定,这女人搞不好就爬到我上头来啦!
    令风影想到这,内心小剧场嫉妒哼哼的嫌弃了几回,一边轻揉自己还在发疼的臂膀。
    流出来的血已经乾了,导致和衣服黏在一起,又疼又痒。
    「有鑑于消息是内部反叛,狼王被篡杀,所以这次,本王会亲自当诱饵。」
    在场所有人都抬起头,伊菲森淡定的继续说:「此外,配合问天是个人类,而其本职上这傢伙也算是术士。所以,黎明,此次你同本王当诱饵,这样术士谋篡投诚的消息,就坐实了。」
    黎明这才抬起脸,望向伊菲森,又俯首道:「属下领旨。」
    「而既然要演,就逼真一点。黎明,你跟本王提过,有一假死之药,可带上了?」
    全场一阵无声的目光,顿时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
    「带上了。」
    好在被传唤去开会时,她就想起带上了。想来也是很佩服自己,当初出远门时,还真是什么药都带上了。
    包括禁药。
    她拉开腰包,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白色玉瓶,起身向前,双手捧着,俯身道:「此药名为阴阳转,是服用后,可使任何生命在短时间内呈现假死状态的药。此药为杜鹃叶、曼陀罗、樱粟、蛇牙毒液、丹青沥酒所製成。」
    「敢问医官,如此诸多毒物製成的药物,真能使任何生命服用后呈现假死状态?还是被毒死与假死的机率各一半?」
    令风影冷声,尖锐问道。
    「回大人,被毒死与假死的机率,依照过去下官的经验与所闻,被毒死的机率约为十分之二,而另外十分之二,则是假死醒后,由于脑部与心脏缺氧过久,导致身体留下后遗症,如中风或局部瘫痪,而此情况绝大多数,是在超过时间太久,药中供应身体细胞能量所需的丹青沥酒,已消耗完毕,才会导致的情况。」
    黎明不疾不徐的平声对答道。她很清楚,先不管缺氧、中风、细胞这种词汇在两千多前根本不存在,光提炼与製作假死药的技术,也根本不是这个年头会有的东西,就算有,成品也很粗糙,也就是说,直接被毒死的机率相当的高。
    伊菲森伸手取过瓶子,旋开瓶盖,凑到鼻前,嗅了下。
    一股说不上来的,夹着醇酒的清香与不知名的淡淡芳香,散了开。
    「既然如此,那还请医官大人,以身试药。总不能,让王有半点性命的差池吧?」
    黎明望向令风影冷冷的脸,平静地道:「那是自然的。」
    随后,又转头对伊菲森道:「王,药效最安全的时间,是不超过两刻鐘,剂量为其瓶盖倒满。」
    「行,那就一刻鐘吧!欧泊,抬张几案到中央。」伊菲森道,将瓶盖旋紧,递回给黎明。
    那与她对上的双深蓝色的眼,剎那间,似乎闪过一丝不安的神情。
    她极微微的勾起唇角,接过瓶子,转身走到中央那张刚搬来的案子上,跪坐下来。
    她感觉到斜后方小九不安的眼神。
    在三方眾目环视下,她握着瓶子就着瓶盖,透明无色的液体缓缓倾流而出,一会就满了半个瓶盖。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瓶盖,微微举高,道:「一刻鐘份量为半个瓶盖,请王上与在坐长官过目。」
    语毕,她慢慢地将瓶盖凑到唇边,喝了下去。
    伊菲森也同时将桌旁的沙漏翻了过来。
    她将瓶盖在瓶子上旋紧了,放在案旁。
    记得第一次喝阴阳转,是某次湘家檯面下接了黑市的案子,送人假死去当筹码,然后当场活过来,直接把对方一窝老巢全端了个乾净。
    而这个假死的打手,自然就是她黎明。
    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她感到心跳和血管里的血液开始慢慢停滞,空气越来越稀薄。
    她下意识往后躺平,闭上眼。
    其实,不少次想过,自己死的那一天,如果也是这样,是不是也算种福气——
    全场沉寂无声,只有沙漏落下时极细微的声响。
    「半刻鐘已过,令风影,去检查吧!」
    「是。」
    令风影起身,走到旁边,蹲下来,将手伸到她鼻前,然后拉开她的袖口,按了按脉脖。
    靠,这女人玩真的?
    他又看了看她那张已经变得白如纸的脸,身上仍有馀温,此外,脖子上开始出现极淡的紫色斑块,他咽了口口水,手往她脖上的脉脖,压了压。
    不会吧?这药真有那么神奇?
    他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稍微解开她的衣襟,往她胸上探过去。
    「令风影阁下,我想一个人没了呼气和脉脖,就是死了,没必要去测心脏还有没有在跳吧?」
    锦辉语气冷而不妨,令风影这才有些尷尬的缩回手,替她重新扯好衣襟。
    「王,确实全无生命跡象。」
    「嗯。」
    伊菲森眼一转,望了望沙漏,还剩下一点点时间。
    五分、四分、三分、两分、一分……
    黎明的眼缓缓睁了开,感觉到光进了眼睛,身体的血液又开始流动起来。
    她顺了几口气口气,手撑着地坐起来。
    死后半小时,身体才会开始逐渐僵硬,才十五分鐘
    ,对身体的活动不是大碍。
    伊菲森瞥向沙漏,一刻鐘,多一点点。
    「王,黎明已以身试药,证明此药可用,而为顾及王之安全,药是否可暂放属下这里?」锦辉出声道。
    「不用,药放本王这里就行。」
    他起身走了过来,一手拿起瓶子,说。
    黎明则是俯首,跪坐在案旁。
    「行了,今日会议最后一件事已结束,散会。其馀事情,如会上所订,今日该完成的,就完成,傍晚前回报。」
    「黎明,一个时辰后,过来见本王。」
    「是。」
    伊菲森说完,便从她旁边走了出去。
    「恭送狼王。」
    黎明这才抬起脸,正巧撇到令风影高傲又有点不屑的神情,昂首阔步跨出帐外。
    其他狼也纷纷出了帐,赶着去办事。
    「小黎?」
    她仰起脸,锦辉橘色的双眸正带着笑意低头望着她。
    一隻手朝她伸了过来,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那隻又大又热又有力的手,让她想起昨晚狼王的手。
    「没事吧?」
    「没事,这药也不是第一次喝了。」
    「吃过了吗?」
    「来之前吃了几片乾肉夹菜。」
    「那就好,傍晚时,我再给你送去一点新鲜的肉,老是吃加热的冷冻食物,不太好。」
    「好啊!」
    「对了,衣襟有点乱,我给你整理整理。」
    不等她回答,锦辉已经笑着着手替她俐落的整理。
    「谢谢。」
    「嗯,晚点见。」
    锦辉朝她笑了笑,便转身快步跨出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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