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就松开手。
    掌心下的女孩一脸惶然,像是被他吓到,呆愣着眼睛说不出话,她眼珠子里迅速漫开一层水雾,像小动物被扼住喉咙时求全挣扎的迷惑性泪水。
    祝漾意闭眼,平息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无奈,“尔尔,你少来这套。”
    “祝漾意你伤害到我了,我告诉你。”
    述尔扯他的外套袖角堵在自己眼睛,情绪半真半假,语气倒十分低靡,“你装什么装啊?谁稀罕你啊?你搁这儿拍电视剧呢还你想你是你。”
    “我以后再来找你,我就是你的狗!”
    她嘟嘟囔囔,吐字模糊不清,最后闭眼在袖角上左右擦拭,又一把子将外套摔在人身上,“滚吧。”
    “滚吧你!”
    祝漾意来不及看清她脸,述尔已经掉转身,迈大步伐从视线中离开。
    他轻吸气,垂眸看自己校服,袖管上浸出女孩色调浅淡的泪痕,很快就风干燥净。
    裴述尔一趟子走回了家。
    她揉按着被祝漾意捏得发酸的下颌,径直回到房间,踩在凳子上,从衣柜上方的木格盒子里不停翻找。
    那些从家属院带回来的旧物件皆已堆出飞灰,一些些散玩意儿被她拨去一边,直到能目见纸箱底部,搁着的一玻璃瓶纸星星。
    本来应该有一对儿的,现在只剩一个了。
    裴述尔拿下来,趴在桌子上盯它。
    某一段时间,学校里很流行迭这种精细玩意儿,不管是千纸鹤,纸青蛙,还是塑料管子绑的胶星星,述尔通通喜欢,却也懒得动手去折,她缠着方惠要去买成品,但小卖铺里只卖卷纸工具,谁给你费心费劲折一大瓶。
    但祝漾意折了。
    祝漾意居然会折。
    述尔的指尖敲在瓶身,发出“哒”“哒”的轻响。
    这么宽口的瓶子里,得有上千颗了吧。
    “我想我是我?”
    她慢慢重复那句话,扯着嘴角嘲弄般地笑了。
    笑过之后,述尔拧开盖子随便掏出一颗,沿着隙缝将纸星星拆开,咬开笔盖,在那个窄细竖条上落下蝇楷小字。
    【2007年9月6日。
    让祝漾意当我男朋友,他不同意。】
    【我……】
    她回忆起刚刚发生的场景,笔下的字迹随之怒改。
    【我揍了他!虽然我经常揍他!!】
    写好之后,她仔细将星星恢复原状,随意抛进一旁的巧克力罐子。
    从日记结束,那就从日记再开始。
    这次,保管全都是你。
    -
    周五,军训最后一天。
    阅兵仪式结束,校长在国旗下做最后讲话。
    炽阳晒得人头皮滚烫,空气中全是烟尘翻卷的窒鼻糙味儿,连同那口从喇叭里刺出的难听方言一齐,都让人心烦气乱。
    裴述尔站在方队里用帽子扇风,脸上红晕如潮,额发垂湿在鬓角。
    旁边的女生凑过来传话,“述尔,晚上一起去玩儿啊?”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皮,问着去哪儿?
    “君豪。其他班的人也一起去,还有一些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大家都是新生去认识一下嘛,当交朋友咯。”
    述尔挑眼,“是去君豪?”
    “对啊。”
    “我再带个人行么?”
    “行啊,大家都会带的。”
    解散后,述尔给胡子打电话,胡子在那边问,“不是,你和你同学一块儿玩,叫我去干啥?”
    述尔扭他,“我跟他们还不太熟,人家叫上我了又不好意思推脱,最关键的是我还没去过君豪,想去见识见识。”
    君豪是桕城最大最豪华的娱乐场所,听说是香港那边的老板过来开的,在城南繁华地带买了五层大楼,从桌球棋牌厅层层升级,上设商务KTV,会客宴请餐厅,桑拿洗浴中心等等,运营模式全仿得湾区夜总会那套,这在桕城这种小地界,是相当稀奇和新颖的。
    裴述尔还住家属院的时候,老听家长们说,哪哪儿的领导又去消费了,这这儿的部门班子又钻销金窟了,都传君豪是个专烧钱的地儿,形容得特神秘特奇异。
    胡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哎呀,你们怎么去那儿啊?啧……”
    述尔这两天正烦着,听见胡子这语气也懒得再犟人,她惫懒回,“那行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等会儿孤单单回家洗洗睡吧。”
    “唉,算了,去吧去吧。”
    胡子听她那死样子就别扭,最后勉勉强强同意,“就去看一眼,看看里面啥样。”
    晚饭后,君豪门口刚停了一场闷雨。
    夏日燥热的密帘雨水将路面变得镜光湿滑,LED大灯在其耀出纸醉金迷的彩光,旋转门廊外经停着一排排立标奔驰,间隙插着几辆右舵两地牌的车,鳞次栉比,气势奢靡。
    述尔接上胡子跟着大部队过来,瞅一眼门口全是吊带、辣裙、玉米须烫,不然就是花臂、金链子、又西装革履,男男女女她看得新鲜,瞅一眼自己穿着,一看就是一屁孩儿学生。
    她再顽皮也就是在家属院蹦一蹦,碰到这种真五花八门的社会人士,还是敬而远之,走得离胡子近了些。
    服务生引领他们去三楼,牵头的是个高三款哥,大手笔包揽所有费用,定的包厢低消几万块,嘴巴里说着想组新生局,无非就是要泡妹,最好还能睡一睡。
    每年军训季,操场边总是围了一群不怀好意的学长,瞅着哪个姑娘新鲜漂亮,一解散就去问人家要电联。
    述尔觉得忒傻,当然也没人问她要号码,因为她行为举止着实不像个女孩儿,小时候吃了当乖乖仔的亏,长大了但凡遇到油腻傻逼,恨不得像刺猬一样,通身扎人。
    一行人往楼上走,胡子和述尔跟在最末。
    胡胡突然问她,“诶,你那情书送出去了吗?到底给谁的啊?”
    裴述尔嗯嗯啊啊敷衍,“肯定送出去了呀,是我们学校的,你别管了。”
    “那对方啥态度啊,看了吗?我跟你说,我这辈子写得最好的字儿就是你这封情书了,他要是没接你一定要还给我,我擦擦名字还能送别人。”
    述尔翻白眼,决定装逼,“早送出去了,不过我现在对他没意思了,送完他答应的太快,我觉得忒没劲。”
    胡子切一声,“你就装吧你。”
    他们转向二楼,各种喷着刺鼻香水、妆容艳丽的女孩从身边擦过,高跟鞋哒哒响,引得述尔频频望。
    胡子悄声跟她讲,“你不知道,人家说君豪里边儿有溜冰飞叶子嗑丸子的,按摩荤的素的能给你来全套,所以你一说来这儿聚我都有点想劝你。”
    述尔微讶:“不是吧,我以为就是纯玩儿的。”
    “啧,这种场合能给你纯玩儿?”
    裴述尔打量四周,视线中一片富丽堂皇,水晶灯从三层楼高的吊顶垂坠,熠熠生辉迷人眼,各处辖区都有戴着耳麦的安保人员看守,看不出丝毫腐朽败颓。
    她撇唇,“那我们呆一会就走吧,就坐半小时。”
    旋转楼梯盘旋往上,胡子点了点头,往楼下中廊看。
    君豪专用电梯迎来了另一群人的身影,走最中央的美艳女人一头鬈发披肩,穿着打扮像电影明星,通身闪闪发光,旁侧跟着身姿高挺的白T男生,戴着黑色鸭舌帽,只露出一截削薄漂亮的下颌。
    俩人气质不凡,会所经理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操着一口粤语,“黎小姐来了,这边五楼请。”
    “好。”
    胡子专注看那靓女,拍了下述尔的肩膀,“嚯,漂亮妞。”
    述尔往下一望,只看清电梯里睨来一道陌生视线,又被缓缓阖上的梯门彻底隔绝。
    三楼,KTV包厢。
    述尔一跨进去就闻到股甜腻腻的奶油香氛,跟吃爆米花儿似的,让她不适地皱鼻。
    里面的男男女女已经开始抽烟喝酒,U型沙发区坐了20多个人,不只有三中的学生,还有些穿着打扮都很非主流的社会人士。
    那时候流行一些伪朋克山寨原宿风,县城青年的穿搭指标都向厌世颓废看齐,抽烟得抽红双喜和520,手指夹起心形滤嘴时,还得顺带展示胳膊上的自残伤痂。
    都以为倍儿酷。
    其实特脑残。
    述尔小巫见大巫,和胡子俩人跟个小学生一样呆在角落,因为人太多,倒也没谁顾及他们。
    几对男女拿着麦在眼前干嚎,唱《飞向别人的床》,
    “我真的真的不想你离开。”
    “我们就快要完蛋。”
    “我还想和你做,还想和你做。”
    述尔鸡皮疙瘩起了全身,尴尬得打冷颤,“我去,我手都被他们唱麻了,啥玩意儿?我想撤退了。”
    胡子听得直抖腿,“尿都给我唱出来了,不行不行,我得出去放放水。”
    “欸,你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啊!”述尔连忙拉住他,“你等会儿咱俩一起啊!”
    晚了。
    胡子已经哆哆嗦嗦地出门去,一溜烟就没了影。
    裴述尔手捂脸,坐回原地,深深呼吸。
    耳边的歌词已经过到,“Baby怎么会这样,再也不能睡同床。”
    “寂寞的我怎么度过,夜咦夜咦夜。”
    述尔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听得呲牙咧嘴,她视线无处安放,往旁边空位的桌台看,隔壁女生刚接了个电话出门去,一黄毛男踱步过来,坐在她的位置上,勾着另一个男生讲话。
    她挪了挪屁股,自觉离人远一点。
    鼓点震震,敲人胸肺,包厢内大灯未开,只有彩色灯束乱飞。
    男生从裤兜里掏着什么,虎口处的青蝎子若隐若现,述尔的注意力被他夺取,看他手心里握出一包白色粉末,堂而皇之地倒女孩酒杯。
    述尔看得咂舌,四周燥闹,却无人注意过来。
    他身旁另一个男生对他笑,俩人意味深长的对视,又低头点烟,白雾徐徐漫溢,述尔心跳如雷。
    彩灯晃向桌台,粉末消失于无形,那杯金色酒液里已看不出任何杂质。
    男生慢悠悠荡了荡杯子,搁回原位。
    包厢内有人切歌,劲音燥曲的前奏一响,全体人高声欢呼,灯光随之变化,群魔乱舞,诡谲成魑魅魍魉的影。
    述尔被眼前的景象恶心到,在男生转身之际收回视线。
    大门被人推开,有走廊的说话声外泄,坐她旁侧的女生施施然进来,似与那青蝎子相识,几人搂着欢声笑语,又略略碰了下杯。
    嗑咚一响。
    她偏过头,看那女孩正仰头启唇。
    话筒音在此时撞频,滋啦声长鸣刺耳,女孩顿住,皱了皱眉,被青蝎子搭住肩,手握住酒杯往上一抬——
    “哗嚓!”
    酒杯突然被撞翻在地,酒液泼了女孩一身,沙发上的三人卧槽出声,避之不及。
    述尔左脚踩右脚,从女孩的大腿处撑身爬起来,她松口气,挤在人跟前装模作样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太黑了我看不清路,我想去厕所来着,不好意思啊。”
    青蝎子听得皱眉,朝她吼,“你这不纯粹眼瞎啊,找厕所找来这儿?”
    女孩连连摆手安慰她,“没关系的,没事没事。”
    述尔不搭理那男的,抽纸往女孩身上擦,她将滚落在地的酒杯往桌底下一踹,又不动声色地蹲身去找,“你酒杯好像找不着了,我给你拿个新的?”
    “没事儿,我自己去拿。”
    她把述尔扶起来,酒液顺着裙摆浸,也准备去趟洗手间,“你不是去厕所?跟我一起吧。”
    “好好好。”
    述尔赶紧搭住她胳膊,顺带着把人推了几步,女孩有些纳闷,看这姑娘颇为自来熟地挽住她胳膊,快步出门。
    包厢门一关,述尔凑在她耳边讲,“你的酒有问题。”
    女孩诧异看她,她拍肩提醒,把人往走廊深处推,“你别和他们喝酒了,喝也看好杯子。”
    “啊……谢谢。”
    “没事儿。”
    述尔已经顾不上多和人交代,她现在只想赶紧撤,立马撤,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这帮男的都敢当面下药了,还真就是破地儿塞破人。
    她赶紧给胡子打电话。
    “胡一通,你掉厕所了?怎么还不出来?”
    胡一通声音断断续续,隐隐用力,“……拉屎呢我在,来了点感觉顺便拉个屎。”
    裴述尔要被他气死,“我服了,你能不能有一回是靠得住的啊?!怎么天天这儿又那儿的,赶紧出来走了。”
    “咋了这是?正蹲着呢。”
    “你先出来再说!”裴述尔吼了。
    “欸,述尔?怎么站外面呢?”
    电话还通着,身后有姑娘在喊,她回头,看见同方队里邀请她来君豪的女孩。
    裴述尔吸气,对着听筒快速说,“你赶紧的,我在走廊等你。”
    她挂断电话,跟人讲,“不好意思啊,我妈在催我回去了,我得走了。”
    “昂。”
    女孩点点头,又拉住她胳膊,“那你再进去和我们学校的碰个杯吧,打个招呼再走嘛,毕竟是人家请客,还是得跟东道主说一声。”
    述尔皱了眉,往卫生间的方向看去一眼,胡子一直不出来,她想着,得,就一杯水的时间,她喝完就直接下楼等,头也不回地下楼等,这才跟着人返进去。
    再次推门而入,包厢内已经变成红色频闪灯,音响轰得更炸更爆,要不说这儿消费高呢,这音质贼特么好。
    述尔耳膜里全是噼里啪啦的鼓点,被这灯光闪得,音响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一卡一顿地闪现到桌台,女生递给她倒酒,让她和众人举杯。
    她说不行,我得喝自己的杯,她转身到处找,一句话都说不出去,也一句话都听不清,鼓点在肺腔里炸,震得她心脏疼,女孩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
    “你喝我的吧,我刚倒的!”
    后面有人在跳舞,跌跌撞撞地往她身上栽,前方又有人在碰杯,数不清的玻璃在灯光下闪,她闭唇贴抿了一小口,正准备放下,有人却捏住她的腮,迫她张唇,哗啦啦的酒液瞬间倾入喉咙。
    “咳咳咳!”
    “咳咳!”
    她被灌了许许多多口,呛得整个人蜷蹲在地,喉管似火烧似柴燎,眼前有无数双腿在灯下飘,一明一暗,一黑一红,直到有人停在她脚边,一只青蝎子爬到她脸上。
    耳边陡然响起唇语——
    “刚刚你撞挺好啊妹妹,既然不愿意别人,那就你呗。”
    述尔头贴地,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响到头炸,她全身没力,像淹进了水里,所有的声响都被浪花拍远,耳鸣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她身体在随世界沉浮,歪了,斜了,翻转了,好像伸手能摸到天花板,好像身后是一艘无法泊岸的船。
    有人将她打横抱起,她脑袋无力地后仰着,眼球被红光吞噬,口水从嘴边溢出,她被狠呛了一下,身体弯曲,感受有风刮过,突然能看到漫无边际的灰。
    有人在耳边说话,“带去哪儿啊?”
    “附近找个宾馆吧,给这小雏儿破个瓜。”
    不只一个人。
    不只一道声音。
    述尔开始发抖,喉间发出恐惧胆颤的呜咽,可是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像鬼压床,连指头都动弹不得。
    “哟,抖起来了。”
    青蝎子低头一看,啧啧道,“是怕了呢?还是想要了呢?”
    身旁的男生嘻嘻笑,拍他的肩,“赶紧走,别耽搁时间了,我记得这东西还有个朋友跟着。”
    两人加快脚步,抱着述尔急匆匆往楼梯处迈。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哨。
    尾音悠长,寂静中刺人耳蜗。
    他们转头看。
    回廊之下,灯光灼亮,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辨不见眉目,只窥得清下颌的男生斜倚在墙。
    他白T晃眼,双手闲闲抱臂,下巴朝二人散漫一抬。
    人说“嗨。”
    然后手从右臂抽出,朝中间的女孩点了点指,“她是我的。”
    俩人顿住脚,这哥们长得太高,一副不紧不慢悠哉游哉的模样,但通身的气场又太盛,是判不清年龄的锐气毕现,他身后还站着几个戴着耳麦的安保西装客,毕恭毕敬地跟在人肩侧。
    青蝎子呼吸重了几分,君豪藏龙卧虎,他不敢莽撞。
    男生已经正身走过来,步伐迈得稳静,视线专注在他脸上,并未看女孩。
    这目光让蝎子感到惧,他慌张解释着,“她喝多了,我们说带她下去等朋友,都是一起来玩的,,坐一个包厢呢。”
    “对对对。”旁边人跟着附和,“她同学那些都在包厢呢,我们都认识。”
    抱着的述尔突然呛咳出声,她脸浮现不正常的红,脖子上筋脉凸现,有口水从她唇侧滑出,唇瓣不停地搐动。
    蝎子吓了一跳,来人已经站至跟前,他赶紧把述尔交出去。
    女孩被男生揽臀托起,抱小孩的姿势,双手绕缠在他脖间,他拍背顺着她气息,低眸细察了眼人,抬脸笑着问,
    “你们喂她吃什么了?”
    “她喝多了。”
    这笑让蝎子头皮发麻,他蜷拳否认,“真的,她喝太多了,她同学一直在灌她。”
    男生垂额在她脸上轻嗅,不再说话,只下颌往旁边一侧,“阿明。”
    他淡道,“把人弄去302等我。”
    身后的安保齐齐过来,蝎子唾骂一嘴,转头往楼下狂跑,多道身影奔向前去,脚步声追逐声呵斥声混乱不堪。
    燥闹皆成背景,男生淡定地抱着人转身,往右侧的电梯间走。
    怀中的述尔依旧在发抖,脸色潮红,热汗外浸,声音细细小小地像在哭,不停地呓语难受。
    他用手指安抚性地滑了滑她的脸,轻声哄人,把女孩拥紧了些。
    电梯前,美得像画报的女人正在等他,黎姿手抚着臂线,鞋跟在地毯上慢慢划圈,她下巴往述尔处一抬,问着,“这女孩谁?”
    “尔尔。”
    电梯小姐给他们摁下楼层,俩人先后进入,黎姿又问,“尔尔是谁?”
    她凑过来仔细看女孩的脸,奢香发尾垂在述尔肩头。
    “挺眼熟啊。”
    黎姿挑眉回忆着,“昂……这是以前老跟你屁股后面的小姑娘?”
    “嗯。”
    男生轻扯嘴角,微微笑了,“还给我取小名儿。”
    “格格?”
    黎姿掀眼看他,“格格是她取的?”
    祝乐恪轻轻耸肩,捏着述尔的脸凑给她看,神态像家长在展示自己的漂亮孩子,心情颇好地问,“长大了很多,对吧?”
    怀中的裴述尔那么难受,汗把背心全打湿,身上像是有几千万只蚂蚁在咬,可头顶的俩人还在悠闲轻松地聊天。
    黎姿点头:“长变了,她以前头发很黑很多,我记得最深的就是她那头长发。”
    “不过我得提醒你。”
    黎姿勾着发尾逗了逗女孩潮红的脸,“她被下药了,看样子药劲儿挺大。”
    “嗯。”
    祝乐恪俯唇在述尔嘴皮上贴了贴,又把人脑袋重新搁回自己肩上。
    “我知道。”
    电梯下行,他顺着述尔的长发,用手臂挡住人脸,一路带出君豪,跨上专车后座。
    述尔蜷躺在他大腿,像一只冒着热气儿的红虾,裙摆被她夹在大腿中央,她腿根用力向内挤,弓着身子不停地蹭向祝乐恪腰间。
    是真难受了。
    难受到不认人。
    不然这会早怕他到缩边儿了,哪儿能这么主动。
    祝乐恪任她动作,俯身拨开她湿发,用冷凉的手背贴向她脸,轻声问,
    “尔尔,要喝水吗?”
    述尔不答,已经燥得神志不清,她紧握住祝乐恪的长指,将脸腮全拱向他手背。
    祝乐恪把另一只手也给她,敛低眼皮问,“是谁带你来这儿的?”
    “胡意彤?”
    正说着,裙兜电话玲响。
    祝乐恪伸腕去拿,手离开女孩脸部,被焦躁不安的述尔犟握着死命不放。
    “乖一点尔尔,哥哥拿手机。”
    祝乐恪拍她背,把人往上搂,又抽了瓶矿泉水贴她脸上,左手解锁手机,睨了眼备注——【胡胡】
    他接起来。
    那边儿嗓门颇大,“喂?裴述尔?你人呢?!我找了你一圈也没见着你,你跑哪儿去了?”
    祝乐恪听得沉气,舌尖慢慢滑过齿侧,他摸上述尔发丝,淡声叫人,“胡意彤。”
    “嗯?”
    对面人一愣,“……你谁啊?”
    “我祝漾意。”
    前排的黎姿从后视镜看来,无声笑了一下。
    “裴述尔我带走了。”
    祝乐恪垂眸拨了拨眼前人的睫毛,引得女孩轻轻一颤。
    “晚点儿送回去。”
    “欸!祝漾意你……”
    电话被径直挂断,重新塞回述尔裙兜。
    黎姿扭头问,“你是送她去医院?”
    人摇头,“我把她带去书苑名家。”
    这话让黎姿短瞬沉默,她有些错愕,整个身子都转过来,“她不会……”
    “她不会。”
    祝乐恪斩钉截铁,指尖勾起述尔发尾,在骨节一圈一圈地绕缠,突然笑了。
    “她只会乖。”
    ……
    述尔已经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
    她被凶猛怪异的情潮吞噬,从脚趾没到头顶,全身每一处肌理都在犯渴,这种感觉太煎熬,像是有人拿着极细笔芯在身上轻轻划字,写下哪哪儿搐痒,哪哪儿疼麻,从嘴唇,脖颈,胸脯,小腹,腿根,到腿根内侧。
    笔端就断在腿根内侧。
    她闷声哭着,觉得特别羞耻,为什么是那儿?
    直到有冰凉坚硬的物体戳撞向她腿心,极有频次地与沟壑处磨擦,她咬唇发出畏惧的低泣,但又忍不住夹紧大腿,用力地拥抱过去,让物体撞擦的更深。
    腰臀被人抬腕扇了一记。
    是迫人清醒的力道,却陡然让她颤搐的夹腿,发出似悦似疼的哼吟。
    “别蹭我皮带扣,尔尔。”
    祝乐恪鼻息加重,搂着她臀往腰上一拖,神色依旧是漫不经心,
    “还在上楼,还没到家,蹭松了怎么回去?”
    他一阶一阶地往上迈,脚步在楼道发出闷沉的回响,眼前人呼吸潮热,因为刚刚的巴掌略微睁眼,湿漉漉的瞳仁有些可怜地看他,又抵住他的额头,垂眸盯他张合的唇瓣。
    祝乐恪轻舔唇,感受姑娘缓蹭向他鼻尖,像小狗在表达亲昵,俩人鼻息交融,她的柔软唇瓣不时贴向他唇角,一碰即离,又慢慢追回来,伸舌一点一点的舔。
    喉结滚动。
    祝乐恪被她磨得受不了,侧颌正想将人吻住,薄唇刚往前贴,述尔却陡然低了脑袋,只留个茸软的头顶,歪在他锁骨晕乎乎地喘气。
    他哑然失笑,酒窝在两边浮现,“坏女孩。”
    “小时候就爱这样。”
    终于抵达家门,602号的门牌前,钥匙插入孔洞,顺畅扭开门锁。
    楼道传来吱呀一响,屋内有人缓步靠近玄关,脚步从容,穿着和祝乐恪一摸一样的衣物,黑发覆额下,也是与他别无二致的脸。
    祝漾意转着一只笔,视线从指端看向大门,神色不耐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目光赫然一滞,祝漾意指尖顿住。
    眼前人背身将门关上,缓缓侧肩,将怀中潮热的述尔抱给他看,言带溺宠,
    “因为,我捡到了我们的宝贝。”
    ——
    字数超了,有些地方过得挺糙,后面应该会修修细节。
    写KTV那段顺便回顾了下《飞向别人的床》,有种今夕是何年的味儿了,害我笑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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