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逢难道是将自己抱到了隔壁?
    像是猜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谢不逢终于缓缓伸手,将床幔拉开一角。
    顺着缝隙文清辞看到——房间的正中央,从前摆放屏风的那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巨大的浴桶。
    谢不逢轻轻在文清辞的后肩啄吻一下,轻声对他说:“往后爱卿便不必再去旁边院落了,这样也可避免染风寒。”
    谢不逢一向不喜欢自己身边有旁人。
    这浴桶大概率是他昨天半夜搞过来的。
    所以说,昨晚谢不逢不但让自己晕了过去,甚至在那之余,他还做了别的事?
    想到这里,文清辞忽然有些害怕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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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清辞被谢不逢强留着,在小院里腻了一日。
    从始至终都没有踏出院门半步。
    谢不逢虽然给文清辞请了假,但是思来想去他还是固执地于第二天上午,出现在了太医署的前院。
    而妄想继续当跟屁虫的皇帝陛下,则被他拦在了半路。
    文清辞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书案的背后。
    他不禁有些庆幸,此时已经到了初秋,天气早因为几场秋雨,而变得寒凉了起来。
    哪怕穿上立领大襟,也不会显得奇怪。
    今日的侧殿格外冷清,只有霍一可还捧着诊籍站在文清辞的身边:“文大人,您还记得上次那个病患吗?就是‘胆腑郁热,结石盘踞’的那一个。”他问。
    文清辞缓缓点头说:“记得,怎么了?”
    “哎……患这个病的人就是安平将军。他用过您的方子之后,很快就不再痛了。但方子也的确像您说的一样,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将军大人腹痛总是反反复复,甚至连进食都有些困难,实在是折磨人得很。”霍一可满面愁容。
    安平将军是镇守北地的几名大将军之一。
    他原本不能离开镇守之处,而此次回雍都,就是来治病的。
    假如这病治不好,他怕是再也难以上战场了。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时代,任何小病都有可能危及性命,更别说是此症。
    文清辞当日根据诊籍作出的判断是胆囊炎。
    假如不及时处理的话,他的胆囊很可能会化脓、穿孔,甚至危及性命。
    最好的方法就是按照文清辞当日所说,直接切除胆囊。
    霍一可的话音落下之后,文清辞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提出了处理方法,但是并没有强求被人一定按照自己说的这样去做。
    毕竟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是难以接受此法的。
    ……但是看霍一可的样子,安平将军似乎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
    果然,站在他对面的年轻太医咬了咬嘴唇说:“安平将军的意思是,假如没有其他方法的话,自己愿意一试。”
    安平将军是谢不逢的部下。
    他并非出身世家,而是从底层一战战打起来的。
    这种人不怕死,更不怕赌。
    他们最害怕的就是窝窝囊囊地活着。
    最重要的是,从战场上走下的他,见过无数缺胳膊断腿的同僚。
    在安平将军看来,若是能活着,摘一个小小的胆囊,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刚听到文清辞的建议的时候,他起先也觉得非常荒谬,但是伴随着病症的越来越重,安平将军还是下定决心——他要赌上一把。
    “好,”文清辞缓缓合上了诊籍,“那明日,便带我去拜访安平将军。”
    说话间,文清辞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胆囊切除手术在现代非常常见,甚至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
    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头一回。
    文清辞没有想到,这么快便有人愿意尝试。
    现在的他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无论如何……文清辞都必须尽快去看安平将军,以确定对方现在的状态。
    接着再做具体的打算。
    “是!文大人!”霍一可立刻点头,将他的话记了下来。
    说完又问了文清辞几个问题,便急匆匆地出宫,去安平将军那里了。
    年轻太医的背影消失不见。
    直到侧殿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文清辞这才想起……自己和谢不逢,好像还有四天的假期。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愧疚,并思考起了应当如何补偿。
    *
    秋雨又落了下来。
    这一次,谢不逢虽然没有跟着一起来。
    但是想到昨天无比尴尬的场景,除了真的有急事找文清辞的霍一可外,直到现在都再没有人来打扰文清辞。
    谢不逢的身上,还残留一点毒没有解。
    文清辞索性一个人坐在殿里,一边翻看医书,一边研究起了下一副药的配比。
    并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下雨天,天色昏暗。
    一时间竟教人分不清此时究竟是什么时辰。
    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的书,文清辞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响。
    有人站在外面敲着木门。
    “……师兄?”抬头看到院外的人后,文清辞下意识将笔放下,站了起来。
    但一起身,浑身的酸痛就差一点将他逼了回去。
    文清辞抿着唇,强忍着站直了身。
    “嗯。”一身青衣的宋君然放下手中的雨伞走了进来。
    同时上下打量着文清辞。
    末了,忽然有些不爽地说:“怎么?谢不逢让我进太医署来,你也不知道出来找找师兄。”说着就把雨伞丢到了一边。
    担心宋君然又将文清辞拐走。
    在今日之前谢不逢一直不让他进太医署。
    文清辞从一边端来茶盏,昧着良心说:“本来今晚便要去看师兄,没想到你先来了。”
    宋君然“啧”了一下,接过茶盏顺手翻看起了文清辞的笔记。
    停了片刻,意识到文清辞真的要见安平将军后,便和他谈起了这件事。
    而见宋君然始终没有说与谢不逢有关的事,像是厌恶他到提都不想提起似的,文清辞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他静下心来,将手术示意图画了出来。
    “看来你的确是早已有了打算,并不是说说而已,”哪怕认识多年,并且清楚知道师弟剖解了不少尸体,宋君然还是忍不住惊叹于他对于人体组织的了解,“假如需要帮忙的话,喊我便是。”
    宋君然也觉得师弟这个想法有些危险和过分离经叛道,但是文清辞想做的事,自己从来都劝不住……更别说是与医相关的。
    “定然,我是不会和师兄客气的。”文清辞笑道。
    宋君然笑了一下,接着他的视线,忽然向下落去。
    沉默片刻,宋君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摇头说:“……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定不会拦你。反正出了事,还有……还有谢不逢给你兜着。”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侧殿中。
    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文清辞的耳边。
    文清辞缓缓将笔搁在了一边的架子上,不可置信地朝宋君然看去。
    ……师兄刚刚说了什么?
    文清辞的心,重重一坠,眼圈竟也随之泛起了浅红。
    他将宋君然视作自己唯一的家人。
    这句话那一听像是玩笑,但是从师兄口中说出,对文清辞而言却意义非凡……
    “怎么了?”宋君然避开文清辞的视线,故意清了清嗓子说,“身为皇帝,难道这么简单的事,他也做不好吗?”
    这些日子,宋君然虽然没有进太医署。
    但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文清辞都做了什么,以及谢不逢是如何一点点将文清辞那一套理论推广出去的。
    他想……谢不逢这人虽然古怪了一些,但的确是懂得师弟的吧。
    “哎,你啊你啊。”
    宋君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当年听说你溜出谷找尸体剖解的时候,爹差点没被你气死过去,”宋君然眯着眼睛回忆道,“你还记得他当时跟你说什么了吗?”
    文清辞顿了一下,顺着宋君然的话,回忆起了当年的事。
    ……神医谷虽算江湖上的灰色组织。
    但怎么说也是遵从于这个时代的人伦、礼法的。
    自己剖解尸体的事,当时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
    回到谷内,老谷主的确是被自己气了个半死,而负责“看着”自己的宋君然,竟然也跟着遭殃,被罚关了三天的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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