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无端惹他恼,反倒是得了好几日清净。
    檐雨向来无心打听任何关于太子的消息,然身在东宫,左右耳免不了听进去些闲话。
    譬如太子正忙着筹备秋猎好几日不曾做功课,日日骑马射箭,就为了当日能拔得头筹。
    譬如陛下知晓了之后,说文治武功皆有益于民,便为太子新寻了一位太傅。
    又譬如,数月之后就是太子冠礼,诸位公卿都卯足了劲儿举荐太子妃人选。
    “我看大家都在议论,左都御史家女公子是个美人儿。”小萱托着腮,对檐雨说道,“但似乎脾气不大好,若这位真成了太子妃,往后我们可就不能这般自在了。”
    檐雨停了手中针线:“她?”
    “姑娘认得?”小萱的眼睛忽闪忽闪,扒着她的手臂,“姑娘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多,知道的事儿也多。怎么样,沉家女公子,会是未来太子妃吗?”
    “唔……”小萱口中塞了块酥糖来不及嚼,碎糖屑抖在桌面上,她赶忙起身拿手帕去擦拭。
    待看清了桌上那盘子,吓得面色发白:“姑娘,这酥糖是圣上赐给太子的!奴婢吃了,最轻也是仗责,你、你何故害我呀?”
    原本盘中十块酥糖铺成一圈,这会儿少了一块,一眼看去便知,且天子膳食历来是尚食局小灶烹制,她便是去求,也求不来一块补上。
    小萱急得眼泪直流。
    檐雨冷下脸来:“你这张嘴,早晚是要惹祸,与其闲言碎语被判,不如贪食仗责。”
    见她真恼了,小萱赶忙哭哭啼啼去拽她衣衫:“姑娘救我,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檐雨蹲下身,取了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泪痕,叹了句:“往日里太子最是厌恶那些搬弄是非之人,都忘了?我等为既女官,一言一行皆代表东宫,你不顾及自己,也该替太子着想。”
    到底年纪小,小萱被她这一番恫吓,再也不敢乱说乱问,抿着唇点头:“可这酥糖……”
    “好吃么,甜不甜?”檐雨笑着问。
    “好吃是好吃。”小萱又要落泪,然而谨记着方才的教训,后半句话怎么也没敢再说出口。
    好吃是好吃,就是为了这一口挨顿打,也太不值当了。
    檐雨见她终于有所收敛,总算放下心来,便取了帕子将剩余的九块酥糖,按照三块一层迭放在一处,竟是丝毫看不出少了一块。
    “十全十美不成,长长久久寓意也不错。”她端着碟子放进木托,“太子殿下不会去为了一盘酥糖去与人对峙的,少一块就少一块吧。”
    况且卫朔压根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多半会分赏给下面伺候的,今日不过是为了彻底吓住小萱,好叫她往后谨言慎行,保得平安。
    小萱哪里知道她这些心思,欢欢喜喜地起身:“我就知道姑娘心中有我,断不会平白让我受那仗责之苦!”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往后少说多做,懂了吗?”檐雨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便提着木托去殿中,“这回,我替你去吧。”
    太子殿中有客,王公公却只说无妨,让她进去就是,檐雨便端着托盘入内。谁料刚踏进门,就险些撞上怒气冲冲离去的客人。
    檐雨望了望他背影,竟是左春坊给事中符衡。
    檐雨没料到自己这般晦气,偏在这时过来。见座上的卫朔被气得够呛,面色不善,只得硬着头皮觐见:“陛下说今日酥糖做的不错,送些来给太子尝尝。”
    卫朔一见着她,眉头拧得更深。
    “我不爱吃甜的,旁人不知,你也不知么?”刚准备叫她撤下去丢了,忽而想起方才和符衡那些龃龉,又改口道:“既是御赐之物,替我送去给事中家中。”
    檐雨颔首道:“太子殿下可还有话要带给符大人?”
    这是她要替他给符衡递台阶的意思。
    卫朔盯着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这些年他也习惯了檐雨的陪伴,她总是比其他人更能洞悉自己,有时甚至不用他多说什么,她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看着面前的檐雨,卫朔不免想起与符衡那些来来回回争执的内容,顿感脸颊发热。
    他烦躁地挥挥手:“拿点甜的堵住他的嘴还不够么,本宫对他无话可说。”
    既然他不愿,檐雨也不好勉强,便向王公公寻了一只食盒去送酥糖了。
    *
    谁料,翌日一早便有禁军前来东宫拿人,说檐雨姑娘涉嫌与一桩命案有关,要带她前去大理寺问话。
    眼下太子上朝还未归来,连个求助的主子也找不着,小萱等人急得不行,只得眼睁睁看着檐雨被他们带走。
    之后托人左右打听,这才知道,昨天夜里出了一桩大事儿,东宫左春坊给事中符大人在家中暴毙。
    现下,这桩案子已由刑部移交至大理寺。
    刑部尚书乃太子舅父,陛下却将此案交由大理寺查办,一时之间竟让人看不明白,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防外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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