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的恐惧让徐乔做不出任何回应。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面貌,看着那个被自己称为“丈夫”,理应要相携一生的男人。她想到求婚那日,他单膝跪地许下的誓言,又想起那个暗无天日的夜晚,她所遭受的种种灾难。
    恨意,创痛,万千情绪应有尽有。
    徐乔的指甲传来刺刺的疼,不知何时,半长不短的指甲被她完全掰断,伤及肉,洇出点点血迹。
    纷乱冗杂的光影把他的身躯整个笼罩,那双早已铭记于心的眉眼在此刻全然是陌生,眉间深重,眼底覆雪,是不在掩藏的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目光。
    ——不是傅瑾舟。
    不再是了。
    心玹乍然断裂。
    痛感递增,悲意猖獗地在肺腑肆虐。
    徐乔流着泪诘问:“你……到底是谁?”
    如果他不是傅瑾舟,那么一直与她同床而眠的那个人又是谁?
    徐乔余光扫到桌上的笔记,凌乱的字迹在此刻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条条歪歪扭扭的黑色蛆虫在她眼底扭曲。
    “司临……”
    她喃喃出一个名字,剧烈的头痛让她闷哼出声,闭上眼却看到记忆海在翻滚。
    徐乔忍受不住,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你告诉我!你是谁!”
    傅瑾舟一步一步走近,脸上情绪闪烁不清,浑噩之中,她听到他开始说话,“你不是已经念出我的名字了吗。”
    徐乔倏然瞪大眼。
    他笑了起来,与其说是笑,不妨说只是向上扯着唇角,神色之中毫无笑意,反而是长久以来杀戮浸染下的狰狞血腥。
    “哦,我忘了。”他的音调诡异地上挑,接着慢条斯理着说,“傅瑾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毕竟这些事对他来说只是肮脏下贱的存在,既然如此,那我来告诉你。”
    他越靠越近,危险的压迫感让徐乔想逃。
    近乎忘记身体传来的不适感,徐乔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裁剪刀,紧紧握在手上,刀尖对准他,后退着和他拉开距离。
    傅瑾舟并不在乎这些,他从容不迫,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三十年前。
    刚出生不久的一双兄弟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
    他们是双子,早出生的名为司临,晚一些的叫司越。
    双子之中,哥哥司临尤为聪慧,他过目不忘,学习能力超强,五岁时就可以记住繁复数字,再大一些,就能帮院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院长在所有孩子中最喜欢他,渐渐地,他成为院长那红林的得力助手。
    弟弟司越却大为不同。
    与其说是不善言语,不妨说是呆傻,他不爱交际,泛泛可陈,偶尔露出的阴鸷眼神让院长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孤儿院的孩子们大多都过不上好日子,更别提这座名为福利院,实则是干着见不得光勾当的阴沟了。讨喜的还能得到点好处,不讨喜的小孩面对的不是拳打就是脚踢。
    院里有个“惩戒室”,在每周评估里,得分最低或者犯错的小孩子会在那里接受体罚,司越是那里的常客。
    司临很疼爱弟弟。
    他不舍得让弟弟受苦,于是常常换上弟弟的衣服,替弟弟承受那些非人的虐待。
    直到有一天,一对豪门夫妇前来领养。
    他们看中了聪明的司临。
    这一年,他们八岁。
    恰巧,那天司越被欺凌落水,回来穿上了原本给司临准备的那件衣服,至于司临……进入到惩戒室后再也没有出来。
    他讲得很慢,嗓音低越,语调缓缓,讲到一些地方甚至会由衷地笑出声。
    可是忽然之间,傅瑾舟不笑了。
    他直直地盯着徐乔,瞳孔似是一双黑色的看不见底的深潭,里面翻涌的黑暗和恨意让徐乔颤抖地握紧刀子。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他猛地踢开脚边的那堆电线,两台猛然断线的机子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嗡嗡回荡在徐乔耳边。
    他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被那该死的老太婆活生生,一棍子一棍子敲死的!我的骨头都断了,徐乔,我的骨头都断了,她肢解我的时候,我可还活着呢!”
    傅瑾舟大步上前,身影迅速越过桌椅,直冲她而来。
    徐乔尖叫一声,转身仓皇逃窜。
    然而还没跑两步,就被一双大手从后拽了回去,身体反转,她就如同一只小鸟似的被猎人狠狠按在了桌子上。
    男人眼底的血丝条条绽开,是愤懑,是恨,是压抑许久无从发泄的怨望。
    “而司越呢?”
    “他借我的名字成为人人艳羡的傅教授,他有了美满的家庭恩爱的父母,他身边躺着美娇娘!我呢!!徐乔,我呢!!”
    “我亲眼看着……看着我像牲口一样被一刀一刀切碎,被埋在后院的臭水沟里!看着野狗刨开我的坟,吃了我的血肉!”
    他的大手是最有力的桎梏,徐乔挣扎不开,头骨都像是被碾碎一般。
    泪水不知不觉逼出,她流着眼泪,仍不死心地挣扎着。
    此时头皮一痛,徐乔被他扯了起来。
    她被迫仰着下巴,泪眼蒙眬的双眼里倒映出电脑屏幕里,自己受辱的画面。
    她看到了昔日自己所遭受的不堪与痛苦,如此刻这般。
    “那是一个午夜的白天,两个死去的男孩起来打架;
    他们背靠背又面对面,他们拔出剑互相射击;
    枪声被一个聋子警察听到,过来杀死了这两个死去的孩子……”
    傅瑾舟仍在断断续续说着,“徐乔,你现在明白了吗?我和他就是那两个死去的孩子。”
    一个本已经死去的男孩活在夺走他身份的,胞弟的身体里,他们在争夺同一具躯体的拥有权,好在,他最后赢了。
    徐乔不想在听到他说话,咬牙咽下嘴里的血沫,五指紧锁,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把裁剪刀狠狠朝后刺去。
    撕拉——
    随着被划破的西装,一同划开的还有他腿上的血肉。
    头顶的力度因此松了。
    徐乔抓紧机会头也不回地向那扇房门冲去。
    他紧随其来,下一秒徐乔就被男人禁锢在地面,那把裁剪刀也被他重重丢于一旁。
    倒地时傅瑾舟还有意地护着她,即便摔得不疼,她也不住大吼地踢打着他。
    可是不管徐乔怎么做,他都纹丝不动,如同最为坚固的缧绁,让她没有丝毫的转圜之地。
    混乱中她挣扎得愈来愈烈,一脚踹上他腿部的伤口,瞬间鲜血狂涌而出,他只是闷哼,没松开,一手抱握住她的双腕,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颚。
    徐乔就这样被固定住。
    他并不生气她先前对他所做的伤害,柔软的指腹在她脸侧摩挲,眼中深情款款,“乔乔,我决定放下了。你看,我们现在有孩子了,以后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吗?”
    “滚!你滚开!!”
    “我恨你!!我恨你!你去死!”
    这些话对徐乔来说是莫大的羞辱,她觉得恶心,便大声辱骂,不住诅咒。
    到底是不爱他,即便他全盘托付,把自己血淋淋地刨开在她的面前,也没有得到她的一丝怜悯。
    傅瑾舟在心底嗤笑。
    不过没关系。
    司临生来就受命运鄙夷,在他短暂的生命里,他被抛弃被背叛,被欺凌被虐待,他不需要怜悯,伤他之人他会除掉;恨他之人他也会除掉,他就该高高在上,不择手段地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她再次被拽回到那张冰冷的电脑桌上。
    傅瑾舟把屏幕里的声音调至最大,每一张屏幕都对准着她。
    他按着她,徐乔听到衣扣解开的声音,一切都如此熟悉。
    傅瑾舟的动作不算温柔,她没有力气去挣扎,整个人都被恐惧填满。
    他不管她的哭喊,侵入之时,男人俯身凑到她耳边:“你现在恨我,明天依旧爱我。”
    气息犹如蛇信,贴在后背良久都难以消弭。
    她已经顾不上屈辱,眼前遮来一片厚重的灰霾,舌尖被她咬出血,耳朵响动,杂乱声连成一片。
    “即便我羞辱你,折磨你,你还是会爱我。”
    他说——
    “你爱我,至死不渝。”
    第56章 56
    徐乔恍惚着,眼前晃荡着层层海浪。
    结束后,她浑身失力地趴在桌上,筋骨如同被打断一般,让她整个人都破破碎碎。
    她木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几张纸,上面的名字清晰入眼,徐乔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她张张嘴,听到自己说:“我爸……也是你杀的?”
    徐乔总算明白那份违和感来自何处。
    父亲出事时,傅瑾舟也在现场,或者说,每次父亲情绪额激动,旁边总会有傅瑾舟的存在。也许父亲早就发觉了什么?或者说……三年前那场谋杀案正是傅瑾舟的手笔。
    他看到了真相,所以傅瑾舟不允许他的存在。
    那这三年来,他接近她是因为爱?还是另一场别有预谋的杀戮?
    在她戴着婚戒,羞涩得像父亲展现自己的幸福的时候,父亲又是怎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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