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从容皱着一张老脸,盯着她细到骨头明显的手腕:“得好好补补。”
    好不容易养胖了一点,去了趟山里,再回来后又瘦得这么?明显了。
    “山上是不是都没?肉吃?”
    “有,”王见秋仔细回答他们?,“山上天天吃羊。”
    “天天吃羊?”祝从容问她,“那边的村民这么?大方吗?”
    王见秋往副驾驶瞥了眼,“祝风休买的羊。”坐在前面的人随意撑着车窗,像是没?听到一样,只能?看?见他耳廓的形状和细碎的发?尾。
    听到是风休买的羊,梅雪和祝从容顿时一笑,说道:“他应该的。”
    梅雪细软的手指圈着她,温柔地弯眉浅笑:“听说乌鲁儿山上会有大风雪,而你又上山去帮忙找羊了,可把我们?吓坏了。风休当即就准备了东西?临时上山。”
    本?来不应该冒险去乌鲁儿山,但他们?实在是担心。
    王见秋瞳仁微晃,抿着唇,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见她神色有异,梅雪自知说多了,让她心里有了负担,连忙说道:“也是凑巧,我们?本?来也想上山送趟物资来着,怕你们?在山上过年不方便。”
    车辆一路开去了玫瑰庄园,玫瑰庄园外面的草莓都挂了果,梅雪指着上面红彤彤的草莓说道:“小秋,风铃小院和这里的草莓都熟了,可甜了。”
    挂果极多,每颗草莓都符合画册上的刻板印象,红得极其喜人。
    走入院中就能?闻到浓郁的草莓香味,祝从容从旁边拿出剪刀和篮子,顺势说道:“正好摘下来,给你做一个草莓松饼,再配一杯热乎乎的姜撞奶。”
    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嘿嘿笑起来,褶子一道道地挂在脸上,“家里炖了汤,小秋先?进去喝碗汤。”他乐颠颠地摘着草莓,一颗颗红色的草莓落入篮子中,摞成好看?的小山。
    王见秋撸了撸袖子说:“我来吧。”
    “怎么?用得到你呀?”梅雪嗔怪地说她,推着她进屋子里,“先?进来暖暖。”
    她招手让风休帮忙:“我们?先?进去啦。”
    “嗯。”祝风休笑了一下,跟在老头子身后一起摘草莓。
    祝从容有些得意地说道:“风铃小院的草莓可没?我这边的甜。”
    “是吗?”祝风休懒懒地拖长语调,“您偷吃了?”
    祝从容当即不乐意了,把剪刀一搁,跟他讲道理:“什?么?叫偷吃啊?我们?两个老家伙天天跑那么?远去帮你照顾草莓园,吃两颗不是应该的吗?”
    “嗯嗯,应该的。”祝风休散漫地点头,唇边噙着笑意,“是不是顾此失彼,故意没?照顾好我的草莓园?”
    “这......”祝从容绝对不认自己有私心,他生气道,“你这人心眼子怎么?那么?多,就不能?学学小秋吗?”
    眼底闪过一丝暗光,祝风休推了推眼镜,用力剪下草莓梗:“不能?。”
    祝从容嘟嘟囔囔半天,最后说道:“两边草莓差不多啦。”
    ......
    回到二楼房间里后,梅雪找出她的衣服,仔细叠好放在架子上,“小秋,衣服都烘热了,帮你放在浴室里了哦。”
    “谢谢。”王见秋迟疑地道了句谢,梅雪好看?的眼睛注视着她,神情柔和,几乎泛着光:“客气什?么?。”
    终于能?好好地洗个澡了。
    乌鲁儿山上有炕,但没?有暖气,更别?说澡堂了。
    浴室里冷得几乎冻伤人,他们?也不建议教?授等人洗澡。他们?本?地人都是十天半个月才好好洗一回,甚至是等天气好些时,下山去澡堂子里好好搓一搓,将?身上的泥垢都搓出去。
    只能?打热水,在房间里简单擦拭身体,这段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花洒里的水细密流下,发?丝湿漉漉贴在脸上,她突兀想到祝风休在山上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都要洗澡,被?婶子们?默默吐槽城市里的孩子就是爱干净。
    她也知道祝风休喜净,常年穿着西?装、冷了就在外面披上大衣,还是第一次见他同一件羽绒大衣穿了这么?些天。
    洗澡可以快速解决,可睡觉的时候也只能?挤在隔壁的炕上。就算他能?拿出很多钱,足够把整个村庄都买下,但乌鲁儿山就是那样的条件,再也无法找出更好的房间。
    矮矮的炕上充斥着炭火和红砖的气味。
    难怪他总是起得最早的那个,天蒙蒙亮就能?看?到他站在屋外的身影了,乐此不疲地戏耍一群小孩子,操作无人机从天际那边飞到天际这边,地上的孩童呜啦啦吱哇乱叫,像鱼一样被?他从左边钓到右边。
    见她醒了,也不停下幼稚的行为,反而笑着招呼她:“要不要过来玩会?”
    乌鲁儿山上的天空纯粹、空气里只有干净又冷冽的冰雪,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
    她接过操作器,看?无人机像自由的鸟一样翱翔在无边旷野之中,无畏远方,肆意游荡在苍穹之下。
    *
    温热的水流从眼睫处滴落,王见秋闭上眼睛,捧着发?丝,轻轻揉搓着发?尾上不存在的痕迹。
    罕见地洗了很长时间,她从充满香味的浴室中出来,吹干发?丝下楼。
    楼下祝风休也换了身居家服,米白色连帽卫衣配休闲裤,整个人都变得年轻起来。洗好的草莓摆在盘子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梅雪把盘子收回去,“你怎么?不给小秋留一点?”
    “.......”祝风休把盘子挪回自己这边,微笑道,“就不。”
    梅雪登时呆了,旋即哑然失笑,把盘子放好,又招呼小秋过来:“快,等会被?风休吃完了。”
    放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缩,王见秋应了声,坐在他对面,只见那人施施然吃着草莓,笑着问她:“你不吃?”
    他好像全然没?听到陈仕川那些话般,神情自若又坦荡,王见秋乌黑眼眸直直盯着他,半晌眨了眨,捞着草莓,小口吃起来。
    很甜......真的充满草莓的清甜和香味,完全不水也不酸涩。
    厨房里香气四溢,白色的烟火气息将?她笼罩,才迟来地有了些回到京市的实感。
    嘴里的草莓刚咽下去,正要吃下一颗时,发?现盘子空了,祝风休手里拿着最后一颗,笑眯眯道:“你想吃啊?”
    没?等她说话,祝风休已经?把草莓塞入嘴里了。
    王见秋:“.......”她默默道:“幼稚.......”
    她对祝风休的行为举措总是有些莫名的心虚感,随着他行为举措一切如常般有病,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了。
    祝风休耸耸肩,收好盘子,拿出湿巾仔细擦拭手指。
    桌上摆满了菜,祝从容还在厨房忙活,大大小小二十道菜,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种的,应有尽有。
    “快吃,”祝从容匆匆端出最后一道清炒百合芹菜,给王见秋装了满满一大勺饭,还使劲往碗里压了压,“饿坏了吧,多吃点。”
    祝风休舀了碗汤给她:“先?喝汤再吃饭。”
    “哦,谢谢。”王见秋拿过勺子,小口小口喝着汤,排骨鸽子汤鲜嫩,放了天麻红枣等中药,以药膳的方式食补。
    梅雪眼底满是温柔,撑着下巴问她:“在山上一般都吃什?么?呀?”
    王见秋咽下汤,唇瓣莹亮,回她:“酸菜炖粉条。”
    “白色的那种酸菜吗?”祝从容也问她,“他们?那边的菜系以酱香浓郁出名,味道较为醇厚,吃得习惯吗?”
    “还行。”王见秋点头道,“一开始不太?习惯,吃多了就还好。”
    乌鲁儿山上的村民做菜大开大合,最爱做炖菜,起锅热油后先?放酱油,再放水,最后放入五花肉和酸菜粉条一起炖。
    不像这边做菜,习惯炒菜,最后再调味。
    祝从容搓搓双手,笑得有所保留又有点期待:“那我做菜你吃得还习惯吗?”
    怎么?这样问?王见秋微微怔忡,卷翘眼睫轻颤,说道:“习惯的。”又瞥见他脸上的踌躇和霎时绽放的笑容,补充道:“很好吃。”
    “好吃啊.......”祝从容笑得不太?值钱,直接站起身来,又给她盛了一碗汤,天麻和排骨堆满瓷白的小碗。
    汤将?将?就要冒出碗沿,再装就要溢出来了,王见秋连忙道:“够了,够了。”
    .......
    才吃完饭,又被?梅雪带去医院仔细检查身体,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药膏,抹在冻疮上清清凉凉的,没?有半丝油类的黏稠和痒意。
    每日都被?盯着泡药水,涂抹药膏,冻疮好得极快。
    她彻底闲了下来,在家中被?祝从容换着花样投喂,短短几日,尖尖的小巴就变圆了些,消瘦脸颊也逐渐丰腴,白嫩嫩地坠在脸侧。
    梅雪发?现她只关注农业上的事物,每日除了处理后续事情,就只是看?书,对外界的东西?鲜少关注。
    给她什?么?菜,就吃什?么?;给她搭配什?么?样的衣物,就穿什?么?衣服。
    梅雪每天都换着花样打扮小秋,看?小姑娘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任由她拨弄长发?,心底突然萌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
    好像一直在等这么?一天,镜子里能?看?见小姑娘明亮澄澈的瞳仁,一瞬不瞬地和她对视。
    发?丝从头梳到尾,心也逐渐安定宁和下来。
    王见秋手上的伤慢慢愈合,又恢复成了白净的模样。
    年末,祝风休忙得脚不沾地,时常早上在京市、晚上在魔都、凌晨又飞其他地区了。
    直到除夕前夜,他才说会回来。
    玫瑰庄园里年味浓郁,祝从容和梅雪哼着歌贴着对联和福字。梅雪擅写毛笔字,展开一张红色的纸,不需要草稿就能?信手挥墨,字迹极其漂亮娟秀。
    王见秋在旁边给她磨墨,方方正正的砚台上磨出细腻的墨水,狼毫沾在上面,洗满墨迹。
    把方正的红纸展开,映得人脸上都有些红晕了。
    她仔细盯着那笔走龙蛇的模样,神情有些呆。许是这副表情太?可爱了,梅雪拉过王见秋,将?她搂在怀里,细声细语道:“我教?你写毛笔字,好不好呀?”
    “啊?”王见秋只能?发?出一个短促的疑问词,就被?她握住了手。
    手背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握着毛笔,手指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弹了。梅雪笑着给她见解,又捏着她的手指,一一摆好位置,轻柔语气中带着怀恋道:“风休小时候也喜欢看?我写字,两岁时就会拿着我的笔到处乱窜,四五岁时已经?写得一手漂亮欧体.......”
    王见秋垂下眼睛,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带动着一起写下“风”字........
    写完一个“风”,梅雪又写了一个“秋”,她看?着这两个字,低声说:“风休雨息,无一反迹。风休出生在一个春天,他出生的时候,我感觉外面简直是夏天,不仅天空清朗冒出彩虹,还闻到了莲花的香味。”
    “秋天时......”她抿着唇,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小秋你来写几个字吧。”
    把毛笔塞入小秋手里,梅雪鼓励地看?向她。
    王见秋:“.......”她盯着笔尖,迟迟没?敢下笔,直到笔尖上的墨水几乎要掉落时,才像写钢笔字那样,写下一个“福”。
    这个字笔画太?多了,又有个封闭的“田”,写出来后团在一块,简直不成字样。
    王见秋抿着唇,又写了一个“风”,这个字简单许多,倒像是个字了,写得顺手了,她又给写了自己的名字“秋”。
    真可爱,梅雪满眼里都是小秋的模样,觉得她皱眉苦恼时的模样很柔软可爱。
    手腕的气势倒是学得有模有样,但终究是没?有练过书法,所以字迹软塌无形。
    可如果她从小也跟着学习,这时候肯定会有一手极其漂亮的书法字吧。梅雪想起小秋作业本?上干净锋利的字体,眼里突然冒出一丝水光,连忙挪开视线,在旁边匆匆整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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