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一直唤自?己褚娘子,今日蓦的喊她姐姐,叫褚瑶心中暗暗惊了一瞬,却也生出了几分亲近的意味。
    惠仁公主拉着她,坐在庑廊下的鹅颈椅上,未语又?狠狠叹气?,才?道:“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昨晚……父皇果真给太子哥哥和宋时微赐婚了……”
    第68章 守岁 (修)
    长廊幽静, 有风吹来,竹帘微动发出窸窣声响,廊外是?一片水塘, 早就结了薄薄的冰, 被午时正好的阳光一照,泛起泠泠的冷光, 折到褚瑶的脸上,将她的脸映得澈白。
    “殿下他……同意了?”她声音很?轻, 仿若一片羽毛轻轻掠过水面,又?被风吹得很?远。
    惠仁公主无奈道:“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他很?难不同意?”
    “发生?了何事?”
    惠仁公主有些难以?启齿:“昨晚家宴结束后, 太子?哥哥他喝醉了, 便宿在了母后的永和宫中, 宋时微昨晚也宿在那里,后来……后来宫人发现, 太子哥哥去了宋时微的房间……”
    褚瑶拧紧了眉头:“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我也觉得, 大抵是?他醉得脑子?不清醒了,所以?走错了房间?,又?或许……”惠仁公主虽然?不想承认, 但也不得不说, “太子?哥哥可能是?被母后设计了?母后她一直想撮合他和宋时微的, 昨晚可算叫她找到了机会,只是?, 不管母后用了何种手段, 总归太子?哥哥与宋时微共处一室已是?不争的事实, 太子?哥哥他就算不认也得认了……”
    “所以?殿下他和安康郡主,他们二人已经……”褚瑶没由来的喉咙犯恶, 只是?这次不是?因为怀孕而想吐。
    “倒也还没有到生?米煮成熟饭的地方?,听说宋时微发现太子?哥哥进了她的房间?后,为维护自己的清白拼死反抗,用簪子?把太子?哥哥的手臂都刺伤了,我今早去瞧太子?哥哥了,他伤得还蛮严重的呢……”
    褚瑶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何感受,一瞬有些失望,一瞬又?有些高兴,而后才觉得难过起来。
    失望的是?他竟轻易叫人设计了去,污了安康郡主清誉在先,又?有圣上赐婚在后,这件事情?如同板上钉钉子?,怕是?很?难改变。
    高兴的是?如今他与安康郡主姻缘已定?,日后放自己走的可能性便愈发大了些。
    难过的是?,她似乎对他还有感情?,虽然?早有准备他会娶别的女人,但是?当这一天忽然?到来时,自己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无动于衷。
    发生?了这种事情?,当天晚上他果然?没能回来。
    次日听惠仁公主说,他抗旨拒婚,又?被关进了承奉司。
    而褚瑶也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否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小节之后又?上了五日的课,便迎来了除夕。
    孙夫子?给学生?们放了七日的假,离家近的学生?都欢欢喜喜回家过年了。
    褚瑶也想回绥州过年,洪杉为难道:“褚娘子?,没有殿下的吩咐,在下不敢放您走……”
    除夕那日,朔风渐起,灰暗的空中飘飘悠悠落下雪花来,午后雪势渐大,簌簌而下蒙住了层叠的乌檐,整个山庄显得异常静谧。
    因着过年,山庄里很?多人都来与她请辞,她全都准了,程鸢也告假了三日,是?以?这里除了值守的侍卫,就只剩下她和阿圆,还有守在不远处的洪杉。
    褚瑶站在廊檐下,冷风卷着雪铺面而来,她却浑然?不觉,望着院子?里被寒酥覆盖的翠竹,神情?淡然?而平静。
    “娘子?,快些进屋暖和吧,”阿圆心疼道,“这么大的雪,殿下想必不会过来了。”
    “我不是?在等他,”褚瑶说,“今日这雪下得浩大,我只是?出来看看雪景罢了。”
    “那我再去给娘子?灌两个汤婆子?来……”
    “不用麻烦了,”这雪不看便不看了,褚瑶转身往书房走去,“我去写课业好了。”
    阿圆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想这大过年的,太子?殿下不接褚娘子?进宫就算了,也不让人家回家过来,孤零零地把人家留在庄子?里算怎么回事?
    褚瑶也以?为他今天不会过来了,又?或许他还被关在承奉司没有出来,可没想到晚上她在书房写策论时,他竟披着一身雪推门进来,左手垂在宽广的大袖中,右手阖上了房门,而后解开了沾满雪的披风,随手扔到了一边。
    褚瑶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惊愕:“这个时候,殿下怎的过来了?”
    “今晚除夕,孤来陪你守岁。”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神色一如往常,与她说话,“雪下的大,便没带鸣哥儿过来,听阿圆说你在书房待了一下午了,怎的今日还有心思?写课业?”
    对于他的靠近,以?前?褚瑶还算从容接受,如今心中却生?出几分抗拒,身子?不由往旁边移了移:“左右闲来无事,正好鸣哥儿不来闹腾,便也清净……”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微微移开的身子?,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抵触,眼眸霎时蒙上一层阴霾。
    “你知道了?”
    “嗯,公主她同我说了,陛下给你和安康郡主赐了婚,”她凝视着纸上的笔尖,五指在竹制的笔身上微微用力,并不看他,“恭喜殿下……”
    他挥手打掉了她手中的笔,捏着她的下颌逼她看向自己:“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你难道猜不到孤是?被人设计的?”
    “是?被皇后娘娘设计的么?”褚瑶淡淡地看着他,“那殿下应该朝皇后娘娘发火,而不是?找我撒气……”
    “孤不是?想找你撒气,”看着眼前?这张恬淡的脸,她的眸子?里一点波澜也无,是?不关心,还是?对他太过失望,“孤只是?听不得你说‘恭喜’那两个字……”
    “那我以?后便不说了……”她偏开头,自他手中挣脱了去,瞧见那只蘸满墨汁的狼毫被他打到地上,滚了满地的墨点,便想起身将它?捡回来。
    刚要站起来,却被他捉住了手腕:“做什么去?”
    “捡笔,”她说,“我课业还没写完。”
    他抓着她的手腕不放:“你不问问孤,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瑶沉默了一会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已经给殿下和安康郡主赐了婚,如今殿下是?有姻缘在身的人了,我与殿下……理应避嫌才是?……”
    “赐婚一事,孤会解决,你不需要避嫌……”
    “那便等殿下解决之后再说吧,在这之前?,还请殿下谨遵男女之大防,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与我亲授,莫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他缓缓松开手,看着她起身去案前?捡笔,搁在砚台之上:“今日便写到这里,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她转身离开,扶上门框之际,听见他在身后溢出一声自嘲的冷笑来:“你莫不是?巴不得孤与旁人定?亲?”
    她没再说什么,打开房门便出去了。
    自然?不是?回先前?他们同塌而眠的那个卧房,这几日她一直宿在另一间?厢房内。那厢房先前?被裴湛上了锁,她叫洪杉拿凿斧破开了,这几日一直住在那里。
    落了内侧的门闩,褚瑶躺在阿圆早就用汤婆子?暖热的床榻上,并无半分睡意。
    其实她知道裴湛这个时候大抵是?委屈的,想要同她好好解释的,但她就算知道所有的细节又?如何,结果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一步走错,便入了死局,眼下谈及过程又?有什么意义?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褚瑶听出是?裴湛,于是?侧头吹灭了床边小桌上的蜡烛。
    房间?里倏忽暗了下来,外面的人却并没有离去。
    褚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外面风雪漫卷,寒意逼人,她不忍,与外面那人道:“殿下,外面冷,您回去歇息吧。”
    外面传来他的沉声回应:“孤说过,要与你一起守岁……”
    这大过年的,是?要与她演一场苦肉计么?
    “可你站在外面,我睡不好……”
    “那你开门让孤进去……”
    “……”方?才在书房里那些话是?白说了么?
    褚瑶翻身面向床的内侧,狠狠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料想洪杉他们也不会任由他们主子?挨冷受冻的。
    这一夜,她硬是?侧身背着他,一夜未曾换姿势。
    翌日清晨被爆竹声吵醒,褚瑶起身看望外面,似乎并无人影守在那里,才穿衣下床,打开了房门。
    门外果真空无一人,昨晚那场纷扬冷冽的风雪已停,廊外的院子?里银装素裹,入目皆是?冷莹莹的一片。
    阿圆端着一盆热水,自厨房走出来,见她立于廊下,便走过来道:“娘子?,听洪大哥说昨晚太子?殿下在您的房门口?站到大半夜,冻得晕过去了……”
    褚瑶心头一紧:他还真守到那么晚?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褚瑶问到,“可醒了?”
    “不知道哇,娘子?还是?过去看看吧……”
    褚瑶纠结了片刻,才便往裴湛的卧房走去,还未进去,便见洪杉从里面出来,神色匆匆。
    “洪大哥,殿下怎么样了?”
    洪杉道:“我摸着殿下额头滚烫,不晓得是?因为昨晚受了风寒,还是?伤口?溃脓所致,这不是?打算出去寻个郎中过来……”
    褚瑶蓦地才想起来,惠仁公主说过,安康郡主用簪子?刺伤了裴湛,且伤得不轻。
    昨晚她只顾着回避他了,又?见他行动自如,才把受伤一事给忘了。
    “今天是?元日,怕是?医馆的郎中不坐馆,你多叫上一个人,一个去医馆,一个去宫里,请柳太医过来……”
    “褚娘子?说的是?!”他这便叫上另一侍卫,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山庄外面走去。
    褚瑶入了卧房,瞧见裴湛闭眸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晓得是?睡着的,还是?昏过去了。
    照顾他的侍卫在他额头上置了一块浸了凉水的毛巾,希望能驱散一点热度。
    褚瑶看着裴湛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于是?上前?摸了摸他的手,又?去探了探他脖子?上的温度,果然?手是?凉的,脖子?却是?很?烫。
    于是?抬手先将那凉毛巾撤了:“殿下这会儿身上的温度还在往上烧,所以?畏冷,等手脚都烧热了才用温热的毛巾敷才好……”
    而后起身去找药箱。
    先前?她的脖子?上被陆夫人用簪子?划破,裴湛自宫中给她调配的伤药还剩下一些。她找出之后,便叫阿圆去检查他手臂上的伤势。
    她畏血,不敢看,便一边教阿圆如何换药,一边问她,他伤得如何?
    阿圆依着她的吩咐,拆开了包扎伤口?的棉布,同她说伤口?不算大,只有两个血窟窿,但是?从红肿流脓的程度来看,那伤口?应该很?深,不晓得有没有伤着骨头……
    果真是?簪子?戳出来的模样。
    她让阿圆用干净的棉布把伤口?周围的脓血擦干净,阿圆胆子?小,哆哆嗦嗦地擦了好一会儿:“娘子?,殿下会不会疼啊?”
    “他都晕过去了,应该不会疼吧?”等阿圆将脓血擦拭干净,褚瑶又?教她用木片轻轻覆上一层伤药,最后自药箱取出新的棉布包扎好便是?了。
    做完这些,阿圆出了一头的汗,同她说,这么两处伤口?看着小小的,怎么能流那么多的脓血,吓死人啦。
    褚瑶安抚了她一会儿,回眸去看床上的人,却不晓得他何时醒来,正半张着双眸看着他。
    “殿下,你醒了,”不晓得是?不是?换药的时候将他弄疼了,“方?才让阿圆帮你换了药,想来安康郡主那晚受惊不小,下手忒重了些……”
    “这不是?她伤的,”他嗓子?喑哑,淡淡道,“是?孤自己刺的……”
    第69章 喂药
    “你自己刺的?”褚瑶吃惊之余, 不免疑惑,“殿下为何要伤害自己?”
    裴湛见她终于肯听自己解释,也不枉他昨晚在她房间门口沐雪站了大半夜。
    “惠仁是如何与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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