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是池家固定在北城别墅聚餐的时间,这天晚餐过后,甜品还没来得及上,桌上就召开了本年度第一次家庭会议。
    议案由四岁的池女士提出,她想把自己的英文名字由esther改成elsa。
    池女士大名池含影,江湖人称池女士。
    她没有小名,大名也是生下来之后一家人狂翻诗词典籍,堪堪卡着满月上户口的日子取的。等上了户口,池女士这个名号已经叫惯了。
    至于原因,据说是她的母亲姚女士当年早早为小贝壳取了名字,却因故失去了她,害怕太沉重的期待会吓跑再次到来的小天使,于是迟迟不敢起名字。
    一直到她落了地,抱在怀里,才手忙脚乱起来。
    池女士十分重视这个议案,为此提出了几条颇有根据的理由,还专门画了三张手绘“ppt”。
    第一, elsa是公主,她也是公主,公主就该叫公主的名字。
    第二,幼儿园里还有好几个小朋友想叫elsa,她要是不快点,就会被别人抢了。
    第三,elsa和妈妈的英文名erica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字母都一样,一听就是好朋友。
    讲完,池女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爸爸,爸爸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但在桌下给她比了个赞。
    她立刻开心起来,高举手臂:“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投票了吗?池含影一票!”
    姚牧羊按下女儿胖乎乎的小爪爪,趁机在手里捏了一把,正色道:“这个议案投票方式不一样,只有奶奶有决定权,因为你的英文名字是奶奶起的。”
    池含影女士从椅子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奶奶身边:“奶奶,我可以叫elsa吗?那我就是真正的princess了。”
    池母端坐位上,啜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你本来就是真正的princess,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奶奶是queen。”
    这话的逻辑关系太过高深,池含影女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头向妈妈投去求助的目光。
    姚牧羊轻轻摇头,表示遗憾。
    得知被拒绝,池女士朝着奶奶嘴一瘪,圆圆的眼睛里登时蓄满了泪。
    近来她哭哭啼啼这招运用得愈发纯熟,老母亲的分辨能力也愈发犀利,一眼就看出她是真伤心还是假难过。
    姚牧羊捅了捅丈夫,低声感慨:“这戏精天赋是随谁了,为什么说哭就能哭?”
    那厢池母把小孙女抱到腿上,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了两句话,池女士的哭泣立刻转为抽噎,思考片刻,伸出小胖爪笑嘻嘻道:“我不改名了,我要吃糖水!”
    池氏夫妇面面相觑。
    回家路上,姚牧羊在后座问女儿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奶奶说了,esther是星星的意思。”
    “比起elsa公主,你更喜欢星星?”
    “那倒不是,奶奶说你和爸爸最喜欢看星星了,你们每个周末把我送到奶奶家,都是去看星星。我也叫星星,你们看我吧!”
    姚牧羊一时语塞,和池遂宁在后视镜里静静对视,心情复杂。
    池遂宁缓缓开口:“你不是一直想学滑冰吗,我觉得你长大了,可以去滑冰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
    “周末。”
    **
    第二天,周六,池女士被送去冰场滑冰,她的父母在家里“看星星”。
    看累了满天星辰,姚牧羊躺在池遂宁臂弯里,一脸严肃地谈起了子女教育问题:“这样把她支开,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池遂宁一脸受伤,去捻她的耳垂:“刚才你不专心,就是在想这个?”
    姚牧羊躲开他的手,沉浸在自责中:“她孤零零在冰场挨饿受冻,我们却在家酱酱酿酿。”
    池遂宁语气哀怨:“池太太,你女儿有前奥运冠军做教练,有亲祖母在场边加油助威,而你的丈夫只有这片刻独处时光,你还要三心二意。”
    不知是不是养了女儿的缘故,池总撒娇耍赖的功夫也越来越炉火纯青。姚牧羊安抚地挠了挠他的下巴,笑他小气: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池女士刚出生的时候,你彻夜看着她根本不敢合眼,现在竟然嫌人家碍事。”
    “说到这里,”池遂宁支起身子:“经综合研判,她该去自己的房间睡了。”
    “她才四岁!”
    “咱俩分居已经四年了!”
    “同床共枕能叫分居?”
    “床上还有别人能叫同床共枕?”
    姚牧羊是个识大体的独立女性,为了防止事态升级,她拍了板:“各退一步,让她睡自己的床。”
    池遂宁指着房间里粉粉嫩嫩带着帷幔的公主床,凄凄切切:“她哪天半夜不偷偷爬到你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姚牧羊不乐意了:“你竟然扒拉她?她正在长身体,睡眠质量最重要了!”
    于是,二人爆发了婚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争吵。
    池女士高高兴兴回到家,发觉屋内气氛不太对。
    在她炫耀自己经过四十五分钟的高强度训练,已经能不扶栏杆站在冰面上时,父母虽然一如既往地表示赞扬,但竖大拇指的频率并不相同,像是有意错开似的。
    她在心里幽幽叹气,这个家,终究还是得靠她啊。
    她把爸爸叫到花园,语重心长道:“你是不是欺负妈妈了?妈妈工作这么辛苦,你是大人了,应该大气一点。”
    池遂宁凝重点头:“不错,她工作这么辛苦,不能再半夜起来照顾你了。你现在已经是会滑冰的大人了,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去自己的房间睡。”
    池女士惊得连连后退:“你算计你的亲生女儿?”
    池遂宁蹲下来,搂住女儿的肩:“一家人,说什么算不算计,你自己一个房间睡,我给你造一个树屋。”
    池女士看了看院里的参天大树,犹豫了一阵:“我还有一个条件。”
    池遂宁压住唇边的得意笑容,蹙眉道:“你说。”
    “你给我生一个哥哥。”
    “不可能!”
    爸爸鲜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池女士接受不了,扁了嘴:“为什么不可能?ada有哥哥,emily也有哥哥,只有我没有哥哥。”
    “你妈妈养你一个已经够累了,本来工作就忙,还要成天围着你转,都没时间和朋友聚会了。”
    池女士眼睛一转:“妈妈的朋友不就只有微粒阿姨吗?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嫌她没时间陪你看星星?”
    池遂宁看了一眼屋内,压低了声音:“就是这么回事,咱俩商量一下,谁也不能独占妈妈。”
    池女士把手背起来,在鹅卵石路上来回走了几趟:“这样吧,以后如果晚上有星星,我就自己睡,如果没有星星,你就自己睡。”
    “成交。”
    合作意向达成,她甜甜一笑,朝爸爸伸出两只胖胖的小短手,表示友好:“抱!”
    父女俩亲亲热热地进了房门,姚牧羊还在生气,缩在沙发角落,用杂志盖住了脸。
    池遂宁放下女儿,凑到她身边:“我错了。”
    姚牧羊拿眼睛睨他:“错哪儿了?”
    “和自己的女儿争宠,太小气了。”
    她不禁莞尔:“又被池女士教育了?”
    “友好交流而已。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决定买一栋别墅送给你。”
    “哈?”姚牧羊把杂志盖在他脸上:“池总什么时候也学会用钱砸人这一招了?”
    池遂宁翻到房地产广告那一页,一本正经道:“城里太拥挤了,空气也不好,不利于池女士身体发育。经综合研判,我建议咱们搬到郊区去住,远郊。”
    池遂宁向来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既然说出口,定然已经思虑周全。姚牧羊对于家事向来不操心,又经常出差,住在哪里都无所谓。
    “远郊会不会交通不便?”
    “我给你当司机。而且,远郊能看见星星。”
    **
    池女士对感兴趣的事十分有热情,第二天又去了滑冰场,这次爸爸妈妈陪着她一起去,她立志要好好表现一番。
    可是冰面太滑,她头重脚轻,连连摔跤,看得老母亲十分揪心,却还得摆出欢欣鼓舞的样子给她加油。
    摔到第二十次,池女士坐在冰面上哭了起来:“滑冰太难了,我不滑了呜呜呜……”
    姚牧羊赶紧蹲到她身边,给她抹去小泪珠:“做有难度的事才有意思呀,如果所有事都很容易,那多无聊。”
    池遂宁袖手旁观,在一旁抱着手附和:“没错,我遇见你妈以前,生活就挺没意思的。”
    池女士闻言,哭得更凶了。
    姚牧羊瞪他一眼,却发觉他做了个尽在掌握的表情。
    池女士发泄了一阵,吸着鼻涕看爸爸:“我、我才不信呢,滑冰这么难,你肯定不会!”
    池遂宁走到场边,套上了冰鞋,一脸云淡风轻:“不就是滑冰么,还能比造航天器难?”
    话音刚落,扑通一声,刚刚装完b的池总平地摔了。
    池女士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现在难不难?”
    池遂宁四脚撑地,极力挽尊:“刚才没准备好,再来一次。”
    还没站起来,就又摔了。
    池女士晃晃悠悠起身:“我教你,你得蹲得低一点,把、把那个什么心放低。”
    “重心。”姚牧羊在一旁提醒。
    “对,就是重心。来,我给你示范一下。”
    池女士为了做爸爸的老师,激发潜能,竟然稳稳地一连滑了好几米远。
    池遂宁在她的悉心教导下,终于摸索到了站稳的方法,却扒着场边扶手不肯进场:“滑冰太难了,我先休息一下。”
    池女士重拾信心,咯咯笑着跟教练滑走了。
    姚牧羊这才上前关心一生要强的丈夫,比起膝盖的疼痛,她更担忧他的精神状况:“滑冰是挺难的,滑不好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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