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点,初樱的闹铃就响了,她想伸手去按,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替她按掉。
    她还没睁眼,但感觉腰上缠得紧紧的男人年轻有力的臂膀,便安心又闭了会儿眼睛。
    可能有个三分钟?
    初樱才睁开眼睛,抬眼就看到陆寄淮沉沉睡着的脸。
    他昨晚上应该很晚回来的,眼睑下还有些青黑,浓黑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清俊的脸上毛孔细腻,明明也没见他用过什么护肤品。
    初樱盯着看了会儿,轻轻将陆寄淮的手从腰上拿开。
    其实陆寄淮已经醒了,他本来就没睡熟,他以为初樱盯着他看是要偷偷亲他,结果却是把他的手拿开,他忍不住睁开眼睛。
    “我今天要去拍定妆照,你再睡会儿吧,你看起来好累。”初樱很小声地说道。
    陆寄淮开口的声音哑得很,“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去。”
    初樱没理由拒绝,点点头,“嗯。”
    陆寄淮看着初樱早晨起来水润润的眼睛,想到刚才自己竟然还闭着眼等她亲,忍不住垂眸自己笑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亲她额头。
    --
    初樱离开麓山别墅时,天都还没亮,开过去大概要一个多小时,趁着这时间,她在车里又补了会儿眠。
    等到地方时,差不多才七点半。
    和赵文迹碰头后,他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带着她往化妆间去,“男一周凌川,还有男二梁弓,女三方一瑶都到了,还好你来的也不算晚,和他们前后到,现在重要角色就只有女一赵意环和程导没来了。”
    对于女三的替换,初樱没有多少意外。
    自从那次没打算帮夏晚星后,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等到了化妆间,初樱先过去和未来将与自己共同处事的同事们打招呼。
    周凌川性格敏感沉默,只对初樱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但梁弓就活泼得多,他比初樱小三岁,一口一个初樱姐,嘴巴很甜,方一瑶也是外向的性格,两三句话的功夫还约了初樱中午一起吃饭。
    初樱回到自己的化妆位前时,松了口气,大家都很好相处。
    《情人》是一部爱情悬疑片,身为富家千金的女主朱黎在一次旅途认识了英俊多才的男主贺林,之后她发现男主有很多情人,气愤调查他出轨证据时,发现其中一名情人离奇死亡,紧接着她又发现五年前开始,和男主交往过的女人陆陆续续因为各种原因死亡。一次意外,女主发现男主正在施暴虐杀他另一名情人缪施,她当即决定救人,与缪施联手和贺林斗智斗勇,最后缪施和贺林同归于尽,朱黎报警揭发贺林恶行。
    初樱演的是缪施,戏份很重的女二。
    缪施的人设是暴发户的女儿,小时家庭影响,读书也不行,就混社会,狐朋狗友多,手里钱多,平时玩得开,对贺林是痴迷的爱,知道他有女朋友还介入他们的感情,最后和贺林同归于尽。
    所以她的出场就是很炸的那种辣妹,穿着露脐装和超短裤,精致艳丽的妆容,一头垂到胸前的黑长直,脖子里带着黑色chocker,又酷又辣。
    初樱其实很少尝试这样的角色,化妆老师一直在给她调整妆容,程导也一直在和化妆老师讲述他想要的那个效果。
    她是最晚定好妆的,下午五点,初樱去更衣间换衣服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是梁弓和赵意环,因为两人聊到自己,未免尴尬,她没出去。
    “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初樱一个十八线长成这样却没被潜规则过啊?”
    “因为她老公是那位陆承集团掌权人?”
    “我家里有人,钟禾传媒的控股人是薄家,和陆家向来交好,懂了吧?”
    “原来十八线身后都有人,羡慕,不敢惹。”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走了,但留下初樱震惊在原地。
    她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镇定地换好衣服出来。
    在此之间,初樱脑子里很乱,她开始回忆,自己是怎么进的钟禾传媒。
    对,大学期间她没有签约,也几乎没有出来拍戏,不是没人找,当时找她拍戏几乎都要退学,她不想浪费自己高中三年的努力,也不想在还没学到什么时就步入行业。
    所以,她毕业后才签公司。
    当时是赵文迹来找她的,开的条件很宽松自由,所以她签了。
    赵文迹上午将她带来影棚后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初樱一边往外走走,一边给他打电话。
    大概赵文迹在忙,初樱打了两个电话,他才接起来,不等他抱怨,她立刻说道:“钟禾传媒是薄家产业这事你是不是不知道?”
    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当初在私人菜馆遇到陆寄淮时,赵文迹还劝她和陆寄淮交好,因为薄靳柏是盛娱总裁,如果赵文迹早知道自家公司也是薄家产业,当初应该不至于说那话。
    初樱这话把赵文迹都问懵了,他反问:“谁跟你说的?”
    “刚才无意间听到赵意环和别人说的。”初樱声音很平静。
    赵意环也是个富二代,虽然比不上陆家蒋家他们那个圈子,但她身在圈里能听到些消息并不难。
    “当初你为什么会签我?”初樱换了个问题。
    赵文迹又愣了一下,“我面试进钟禾传媒后,他们让我去带一个新人,给了我一份合同,就是我给你的合同,很自由宽松的条例,签下你,我就入职了……等等,你让我缓缓,如果钟禾传媒是薄家的产业,凭你和陆先生的关系,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戏拍啊?”
    这瞬间,赵文迹想明白很多事,比如为什么初樱长得有辨识度又貌美却从没人找过来要她去应酬陪客过。
    但他同时也想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个十八线呢?
    初樱没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她在影棚外面的公交车站坐了会儿,仰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她也渐渐陷入沉思里。
    和失忆的陆寄淮相处了这么久,她大概是有些懂他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她讨厌他的原因吧,所以他从不做多余的、过分的事情,也从未想过用这些绑架她或者说感动她。
    假如他给她塞资源,以她敏感的性格,必然会提出疑问,或许就会早就知道钟禾传媒身后有他的影子,凭着当初那份经纪约宽松自由的程度,她一定立刻就会解约。
    这么多年,她愿意留在赵文迹手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那份合同的自由与宽松。
    自由到什么程度呢,她提出解约不用承担任何违约费用,合同一年一年续,片酬分成二八分,她拿八。
    如果她和钟禾传媒解约,她会签新的公司,如今这个行业,艺人多数是被压榨的,或许以后她还要去陪同一些她不愿意去的应酬。
    这些年她虽然总演一些小配角,但生活依然是比起一般打工人好太多的,也早早买了自己的房子。
    她被保护在一只壳里,懒散却自由地活着。
    她知道自己骨子里是有一些清高的,明明出身这样,明明也经历过那样的事,却总是有很强的自尊。
    她知道她这样是不太适合这个圈子的,可她偏又想往里钻,偏又想演戏。
    私人菜馆那一次,是她第一次让赵文迹联系人,想要去应酬。
    后来在那里遇到陆寄淮时,她从心里觉得狼狈。
    他站在她无法企及的高度,而她总是像他们初遇时那样狼狈,不管是过了几年,都还是那样狼狈。
    自卑吧。
    是自卑让她对他总是有偏见,如果说她对失忆后的陆寄淮是带着美好的甚至是喜欢的滤镜的话,那对没失忆前的陆寄淮则带着刻薄的挑剔的偏见的滤镜。
    或许当时他那一句“你也可以求我。”说得很平静也很现实,可她就会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度他。
    他送陈婧书去医院,遇到她后又跟着她,接住了昏迷的她,帮她办了住院,但那时她心里只有厌烦,甚至连一句谢谢也没有给他。
    初潮生仗着她和陆寄淮的绯闻去找他,他明明可以让保安强行赶他走,但他不仅给了他钱,还让人盯着他。
    校庆那一次,他是在梧桐大道等她,但她不愿意让他和自己并排走,让他离远一点,后来她赌气不回答问题,喝了很多酒,他将她带回麓山别墅,明明也可以不用管她。
    想到那一次,初樱低头笑了一下,他那张嘴实在不会说话,明明只是想和她一起坐后排,却强硬着不许她坐副驾驶座。
    可惜,他硬,她也硬。
    还有,侯麒山那一次送来的礼服,是他让人送的吧,那个生日会上那么多导演制片,他是想借着机会让她去结交吧。
    对了,那次侯麒山说租借费是五百二。
    五百二。
    一个讨人喜欢的吉利的数字。
    初樱深呼吸一口气,又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可惜,生日那天,他车祸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风有些大。
    “轰隆隆——!”
    天空一道惊雷起,暴雨突至。
    初樱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想见陆寄淮。
    或许她不该这么冲动,或许她应该更冷静一点,或许应该要等他恢复记忆后,等他开口对她说出那些只是在她揣测里和想象里的话后。
    但是她不想管这么多了,她想趁着现在这股气去见他,去做些什么。
    初樱拿出手机给陆寄淮打电话。
    陆寄淮依然在开会,接到初樱电话时,会议室里的气氛正凝肃,手机震动的声音让人的注意力一下看了过去。
    看到是初樱打来的电话,陆寄淮做了个暂停会议的手势,走到外面过道里接电话。
    他还没说话,就听到初樱有些急切地问道:“你在公司是吗?”
    陆寄淮听到她这么着急的语气,原本松散含笑的神色一变,身体也站直了,人不自觉往电梯那边走,“怎么了?”
    “陆寄淮,我想见你。”初樱的声音伴随着外面的暴雨声,显然她此刻在外面。
    陆寄淮想起此刻外面的大雨,声音都紧了几分,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你在哪儿?别动,我来接你。”
    初樱嗯了一声,“我在十八号街,有家酒吧叫浪潮,对面的公交车站,你知道那里吗?”
    陆寄淮不知道初樱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她柔软的声音带着些鼻音,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深呼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表,“知道,我知道那里,二十分钟后我到,你在附近找个地方避雨,等我。”
    “嗯,我等你。”
    陆寄淮挂了电话,和沈诚之说了一声会议今天结束,直接去了车库。
    当他亲自开车到初樱说的地方时,雨正下得大,他发现初樱没去避雨的地方,一直低着头坐在公交车站里。
    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陆寄淮唇抿紧了,撑着伞从车上下来,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事情。
    比如初樱是不是受到什么委屈了,比如被同行不正当接触,比如被谁欺负了。
    但他保持着声音的平静,快步走过去。
    雨水在他皮鞋下快速溅开水花,一朵又一朵,很快将他的西裤腿沾上泥泞。
    “樱樱。”陆寄淮觉得这两个字此时很是艰难地从唇舌间说出,他要费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有些焦急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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