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冷雨连绵。
    陆澈行面白如纸,咳出鲜血,无力跪倒在地,温柔又悲凉地看着阿虞,“奴不敢奢求主人的原谅。”
    “奴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他黑眸湿漉,声音沙哑,“只是想问问主人,如若奴未被江埕利用,没有伤害过您……”
    “奴是不是能陪主人很久?”
    话落良久未有回应,陆澈行缱倦笑起,泪不禁掉落,他呼吸急促,心脏绞痛,咳的愈发厉害。
    鹤毒不止会武功尽失,更会使人命不久矣。
    他温柔笑着,自知活不过今晚了。
    “主人,再唤奴声十三吧……”
    “求求主人了。”
    又是一口黑血吐出,阿虞垂下眼,淡淡道,“那件黑袍是我浸泡的鹤毒,你很清楚。”
    “可也是主人亲手缝制的。”陆澈行长睫轻颤,病态笑道。
    他生来就是个不讨喜的存在,是庶子又命数不祥,被母亲厌弃,抱到乡下养大。
    那户人家许是得了授意,苛刻虐待他,吃不饱,穿不暖已是常事,直至五岁,母亲忽然将他接回。
    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他,他以为日子终于好过些时,有一天几个面似恶鬼的巫医将他抱走,他害怕哭泣,母亲却未阻拦。
    那些人将他泡进药罐,药罐里全是毒虫,咬的他身上没一块好地方,他嗓子哭得沙哑,也没人理会他。
    日复一日,他的皮已全被咬掉,那些巫医开始拿着尖刀给他改头换面,又拿着锤子敲断他骨头。
    他疼得无法入眠,也嗓子哑的哭不出声。
    后来,有天,那几个人脸上有了笑容。
    满心欢喜地将铜镜摆在他眼前,他在镜子里看见了张陌生的面孔,耳边声音噪杂,“真像太子,皇上定会重赏我族。”
    太子陆澈行身子孱弱,大师预言活不过十五,所以需个生辰八字与他相合之人,为他替身。
    他哭闹不止,一心回家找母亲,那几个巫医自知如此无法交差,给他下了蛊虫,他一哭闹,蛊虫便开始作祟,疼痛使他不敢哭闹,任他们差遣。
    后来,皇上太子见了他,甚是满意,家里也跟着沾光,母亲来看过他一回,却未有一句关怀。
    等腿恢复好了,便开始习武了,他个子长的比陆澈行快些,就会被敲断骨头,重新长。
    所幸能吃的饱,穿的暖了。
    他研究他的神态,吃他爱吃的食盒,穿他爱穿的颜色,不能拥有自己名讳,更无法白日行走,就像他的影子。
    陆澈行实在体弱,皇上为让他树立威信,领兵击退外敌自是他的任务,士兵懒散,很难战胜,他重伤多次,也是命硬,活了下来。
    君主无能,终究逃不过国破,他体内的蛊虫被取出,扮作陆澈行,与大燕共存亡。
    从前杀过外敌主将,那主将手下记恨他,抹去他的记忆,将他卖进了奴隶所。
    命数也被注定,真的陆澈行未活过十五岁。
    而他被烙上奴印,活的不如牲口。
    他原是要被卖给喜好男色却得了花柳病的贵公子,那人荒唐风流,没活几日便死了。
    奴隶所不养闲人,管事的已打算将他拖去喂狗。
    其实死于他而言一直是解脱。
    但是,阿虞来了。
    她随手一指,救了他的性命。
    旁的奴隶皆觉得庆幸,只因阿虞倚仗的是六皇子的江晏行,弑父逼宫,她又怎会是良善之辈。
    他也如此认为,只盼着被玩弄过后,能得个全尸,莫要四分五裂,沦为被恶狗而食的下场。
    她却未难为过他,给他赐名,让他活的堂堂正正,如常人一般。
    死气笼罩少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他恋恋不舍地望向阿虞,五脏六肺像被搅碎般,疼痛至极。
    还记得,燕宫有个很灵的佛像,他幼时曾祈求过,母亲早日接过他回家,他不要再长高,有一人能救他出深渊。
    少年气息微弱,疲惫合眼。
    所幸,佛祖显灵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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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
    夜幕沉沉, 万籁俱寂,惨叫打破宁静。
    蛇笼锁头掉落,蛊蛇爬向角落女人。凄厉哭嚎响彻寒夜, 阿虞眼睫垂下,静静洒着诱蛇粉, 直至蛊蛇钻入女人衣里才停下手。
    香燃到半截,内室血腥味便已熏得人头疼, 阿虞细眉轻蹙,捂帕看向面无人色的叶玉。
    她娇嫩柔滑的皮肤被蛊蛇撕咬的血肉翻卷,宛若莺啼的嗓音叫喊得嘶哑粗噶, 那双剪水秋瞳也空洞黯淡。
    阿虞弯唇笑笑,又将剩的诱蛇粉倒在叶玉脸上。
    粉末飘进鼻腔,泪顺眼尾滑落, 蛊蛇身长二头,从叶玉脖颈爬到脸颊, 眼见蛊蛇张口咬上眼球, 她脑中最后根弦断裂,绝望崩溃的疯癫哭笑。
    预料的痛感却并未传来。
    叶玉眼眸空洞呆愣,怔怔看着摆弄钳子夹蛇的阿虞,她眼底带着戏谑, 嫣然笑道,“我倒真听腻了你的哭嚎。”
    听着这话, 叶玉呼吸困难,如具死尸,她明了阿虞这贱.人的意图, 她死盯着那几条令人作呕的蛊蛇, 这毒妇真的会让蛇咬下她的眼球。
    泪流淌满面, 叶玉浑身乱颤,拼命摇头,嘴巴却张了又张,终是开口道,“我愿意……让阿埕……替我受罚……”
    系统被这悲痛哭声唤醒,本就虚弱瞧见这局面更是怒不可遏,它万万未料想江埕竟如此愚蠢,中了叶虞圈套便罢,竟连与她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挂满倒刺的长鞭抽向半梦半醒的男人,阿虞看向泣不成声的叶玉,温柔笑笑,“总要问问他愿不愿意。”
    江埕眼神毒如蛇蝎,脖颈暴起青筋,阿虞挑眉,瞧着只能如条驱虫蠕动的江埕,正拼了命想爬起,杀她报仇雪恨。
    她讥讽笑笑,抬脚踩在男人脸上,冷汗浸湿江埕衣衫,他如案板鱼肉,任她刀俎,这一事实,刺激的江埕崩溃呕血,神智恍惚不已。
    系统气息微弱,预感吞噬之召,也预知出阿虞所想。
    她不打算杀江埕叶玉,想让他们如江鸿玉樱般相看两厌,反目成仇。
    她环着手,用力踹着江埕,“要不要替叶玉受蛇刑?”
    叶玉双眸含泪,心疼望着受尽折辱的男人,可惜,话落良久,并未等到江埕回应。
    阿虞蓦然笑起,未再多言,直接夹起那蛇放在叶玉脸上,“我也想放你一马,可惜,江埕不愿意。”
    未等叶玉缓过神来,蛊蛇便已咬掉她脸颊上的一块皮肉,撕心例肺的惨叫萦绕阿虞耳畔,她也不嫌恶心,就这么静静瞧着。
    也真是气运好,第一口咬得不是眼球。
    系统灵魂犹如刀割,虚弱地竟连句话都说不出,良久后,才痛苦不已吐出几字,“替她受刑!”
    熟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江埕黑眸重燃光亮,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未等他出言,便听系统恼怒不已地吩咐他救叶玉。
    江埕眼神黯了下去,神情冷得瘆人。
    怨恨的控诉传入系统脑中,系统压制着想将江埕活剥的情绪,深知如此下去,这二人定会反目。
    它气息奄奄,像被千刀万剐般,也自知抹杀劫数将近。
    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
    阴云四合,寒夜愈显阴森。
    闷雷滚滚,撞门声一直未停。
    系统阴恻恻笑起,“吾再给你次跟她同归于尽的机会。”
    *
    刑室安静了一瞬,哭声听得格外清楚。
    陆衡之长睫垂下,缠住血淋淋的肩膀,再次撞向紧锁的门,鲜血渗透白布,浸得门面暗红。
    他眼眸黯了下去,僵硬地站在那,凄厉惨叫使得他胸口有些闷,记忆里,这毒妇就没这般哭过。
    他脸色苍白,盯向那扇撞不开的门。
    是她亲自加固的,为防止他撞门逃出。
    陆衡之睫翼轻颤,挤出几分笑来。
    作孽多端之人注定生不如死。
    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哭声渐弱,可能要疼死了。
    他眼眸黯如深潭,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倒不是因与那毒妇患难与共几日,便忘了她所作所为,不再记恨。
    而是她与江埕皆是作孽多端,满手鲜血,怎只有她遭了报应。
    陆衡之长睫垂落,甩动火折子。
    都该下地狱的。
    谁也别想善终。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阿虞赶到时,刑室已烧成废墟。
    陆衡之双睫垂下,匍匐在地,手臂焦黑流血,腿被房梁砸的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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