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之眉眼垂落,抬手拧着自个,直至痛感传遍浑身,他仍觉置身于梦境。
    难不成她真心将自个当作将要同生共死之人了?见他身子不适愿为他担酷刑毒打?
    陆衡之薄唇发颤,有些慌乱地敛目,急忙否定了这等荒缪至极的猜测。
    怎么可能,她那么记恨于自个。
    陆衡之静默良久,目光仍是不自觉地落于阿虞,她被暗卫押解,只能依稀见着她背影。
    她一袭沾染血渍的素衫,身形相比从前消瘦不少,陆衡之指尖有些发颤,大不了,他也代她受罚一回。
    *
    暗卫记着方才阿虞惊慌失措的模样,正如江主上所猜测那般,她言明在意江晏行,所为的是少受皮肉之苦,偷学武功。
    他急着去同陆澈行禀告,晌午他在院中伺候时,倒依稀听见了些二人的话。
    主上出来时脸色极为阴沉,想来是因此事与陆澈行闹得不快。
    他若能替主上证实叶虞惧怕重刑毒打,让二人和睦相处,说不准能得到主上的重赏与提拔。
    *
    陆澈行站立于院中等着阿虞前来,他脸色泛着惨白,就在江埕走后,他又发病了,当真是极其难熬。
    好在此番抢膳输之人是阿虞,待会能叫她同自个承担同样的苦楚,陆澈行淡淡笑着看向四肢拴满铁链,抬脚迈入院中的阿虞。
    他微弯眉眼,笑意愈浓。
    那暗卫见陆澈行有了几分笑意,急忙上前禀着阿虞之事,可说出来的那几句话却像是和江埕事先商量好了般。
    阿虞静静地看着原是面庞挂笑的陆澈行听此言语,神色阴郁动怒的模样,他嗓音冷似寒冰,“滚!给我滚!”
    那暗卫见状不对,急忙跪地求饶,连滚带爬出了院门,偌大的院只剩阿虞一人。
    陆澈行牵扯出嘴角,费力笑着。
    他身边服侍之人皆是江埕派遣而来。
    面上为他做事,可实则效忠之人是江埕。
    陆澈行神情黯淡,宛如失智的人儿喃喃自语着,“阿姐,他真是令人厌烦。”
    “终日寻人监视着我。”
    “我好想杀了这罔顾孝道,满心欢喜仇敌的逆子啊……”
    只是未到片刻,他又眉眼带笑从袖中拿出那鬼脸面具,郑重承诺着,“不过阿姐放心,我会尽量容忍他的,谁让他是您的孩子呢。”
    陆澈行将那鬼脸面具又小心翼翼藏好,才走向阿虞所在之处,他盯着眼前女人,病态笑道,“你说今日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今有人出了个好主意,说挑断你的全身经脉。”
    阿虞静了半晌,费力抬手覆上眼前人的面庞,“你当真不记得我们的主仆情谊吗?”
    陆澈行眉峰皱起,嫌恶地接连后退几步。
    他正欲出言讽刺,却恍惚中身处迷雾失了方向,只能隐约听见句指引,“挑断叶虞的经脉。”
    只见男人双眸黑如潭水,提剑刺向阿虞。
    阿虞笑意愈浓,声音却沙哑无力一遍遍唤着十三。
    她不断躲闪着,只是陆澈行武功极高,哪怕被巫术影响内力,长剑仍划破了阿虞的衣衫,她的手臂被割得血肉模糊。
    男人大手死死抓住她的脖颈,手握剑锋便要割向她的肩膀,幸得她挣脱开来,终是划空了。
    阿虞的巫术实为不精。
    在那剑划空之后,陆澈行神智也恢复清醒。
    他瞳色干净清澈,有些茫然地看向浑身血迹躺地的阿虞,而他的剑上沾满鲜血。
    因着失血过多阿虞已面无人色,声音极其虚弱道,“你刚刚中了巫术。”
    陆澈行微微眯眼,声音冷得彻骨,“你对我使巫术,想让我杀你?”
    阿虞神情痛苦不堪,费力笑道,“如若我一心求死,为何你如今还能见着我?”
    男人伸手拎起阿虞,见她白皙的肌肤上有着几道剑痕,只是未割到经脉,仔细包扎便能见好。
    因着受伤,阿虞脸色白得吓人,虚弱道着,“刚刚,你不停念着要挑断我的经脉……”
    “我又没得疯病,为何要央求你用这等法子折磨我?”
    陆澈行薄唇轻启,吩咐着外院的人,“请医师来。”
    阿虞疼得冷汗直冒,极为小声说了句,“十三,我…怀疑你被人抹去了真正记忆。”
    “你恢复的记忆极有可能是被编造的。”
    “我们…中了江埕的奸计。”
    陆澈行神情阴暗,声音冷得彻骨,“你可真能胡言乱语。”
    阿虞未再多言,只见她手无力垂落,直直倒地昏厥。
    *
    主院药草味极浓,医师忙活着搭救阿虞,先前那暗卫只觉情况不对,原想着用信鸽传信于江埕。
    只是黑夜之中,暗卫还未放飞鸽子便被人拦住,陆澈行手持长剑抵向他的喉咙,男人漫不经心笑着划破他的脖颈。
    他平生最厌恶这些监视他的人。
    暗卫双目瞪大,脖颈鲜血直流,扑通倒地,再无气息。
    陆澈行拖着暗卫尸首,扔与了后院圈养的野狼。
    他想,若是阿虞醒后再敢胡说八道。
    便将她活刮了吧,一刀一刀割下她的肉喂给这几头野狼。
    也算为阿姐报仇雪恨了。
    *
    其实,阿虞伤的并不重。
    剑刃划破手臂的几道伤,还不如平日鞭刑来得疼痛。
    更不会那般快失血昏厥。
    她是故意如此的,总是要给陆澈行些胡思乱想的时间。
    这样待会她说的话才能够扰乱人心。
    阿虞听着外院的脚步声渐近,她费力睁开眼,喉咙干得沙哑至极,“有…水吗…”
    医师见她醒了,急忙给她把脉见其无事,才松口气道,“我去给你倒。”
    陆澈行缓步迈入内室,倚靠屏风那盯着阿虞的神情,顺势接过医师的茶杯,“出去。”
    屋门被合上,男人慢步走向榻上的病弱女人,捏着她的下颚,一股脑将水灌了进去。
    阿虞被呛得直咳嗦,她秀眉皱着,推搡着陆澈行,“十三,我不喝了。”
    听及十三这称呼,陆澈行脸色阴沉得骇人,他白皙修长的手用力捏着阿虞的脸,“你想干什么?”
    阿虞被捏的眼眶通红,她拼命摇头否认着。
    男人笑容阴森,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为何要对我用巫术?”
    “或许玉樱根本没死。”阿虞从喉咙中硬吐出了这几字,捏着她脸的手也随之松开。
    只见男人眼圈蓦然红了,声音发颤道,“你说什么?”
    阿虞费力喘着气,重复遍道,“我说,玉樱没死。”
    “她也不是你的至亲阿姐,你的这段记忆从始至终都是由巫师编造出的。”
    陆澈行手骨气得发抖,眸底是嗜血的光,阿虞能看出,他要杀了自己。
    只是他没重生过,此世叶玉与江埕的感情在旁人来看便是一见钟情,并未相识多久,又能有多深厚。
    “你仔细想想,玉樱生前待江埕多好?”
    “而江埕的孝心在民间也广为流传,从前每逢贤贵妃过生,江埕便会寻尽珍宝献给他这个母妃。”
    “可见母子二人感情深厚。”
    陆澈行如玉的脸苍白如雪,他猩红着眼,浑身疼得犹如刀割,费力出言道,“你若再敢编造谎话,我就将你扔出去喂狼。”
    阿虞冷笑着,“我编造谎话?”
    “如若玉樱真被叶玉杀死,那江埕不为母报仇雪恨,反而对叶玉爱意深沉。”
    “这已经不是罔顾孝道了,这该去请道士来看看江埕是不是被人夺舍换魂了。”
    随着阿虞话落,陆澈行面色已是病态的白,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她纤细的脖颈,“真是胡言乱语。”
    阿虞任由他掐着没再挣扎,“这从始至终就是江埕的奸计。”
    “他用巫术篡改了你的记忆,离间了我们的主仆情谊,让你日后只能为他所用。”
    “玉樱同你更毫无瓜葛,你对她的炙热爱意只是药物蛊惑。”
    陆澈行只觉胸口堵了团瘀血,他费力收紧手掌捏着女人脖颈。
    阿虞讥讽笑着,“你要么寻个巫师看看自己有没有中篡改记忆的巫术,要么去寻个道士看看江埕是不是被夺舍换魂了。”
    “怎会有亲娘被人杀死,儿子却欢喜杀人凶手的可笑事?”
    陆澈行闻言竟直直呕出鲜血,他双膝发软,手无力垂落。
    阿虞手捂着脖颈大口喘着气,眼见男人宛如失智般发疯嘶咬着自己手臂,咬得血肉模糊。
    他眼眶布满血丝,疼得蜷缩在地,冷汗浸湿了衣衫,没多久便疼昏过去。
    阿虞急忙走上前去,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喂入陆澈行口中,又按着记忆里古籍记载的造梦术咒语念了半晌,才慌乱出言,“快来人,快来人。”
    屋外医师急忙推门而入,瞧见陆澈行倒地吓得不行,小厮急忙步入内室扶着陆澈行坐于罗汉榻。
    医师原觉他医术虽不算高明,但对各种疑难杂症也算是精通,只是陆澈行发病一事却叫他束手无策。
    阿虞微抿着唇静静盯了男人良久,直到天快亮时陆澈行才恢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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