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驱逐薛太尉离京?”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既请来了薛太尉帮我摆脱宋氏的掣肘,现在,也要?想办法把这尊大佛送走。”
    魏云卿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利用显阳殿有异心的宫人诬陷了薛仲怀。
    薛太尉想证明儿子?清白,就只能承认他以星象打击皇后,趁天子?病重逼宫之事?。
    可这些事?情若败露,无?异于?谋逆,薛氏全族都要?被?牵连,薛太尉只能认下儿子与宫人私通。
    弃车保帅。
    萧昱嘴角漾起自信的笑,“薛仲怀之事?一出,薛太尉已无?颜再留在建安,不出三日,必会?上书请归秦州。”
    魏云卿暗自叹服,连连惊叹,这一局,着实?精妙。
    薛太尉布下星象局,本?是要?逐皇后出宫,降低宋氏对天子的影响。
    不想萧昱和宋太师将计就计,不直接跟薛太尉过招,而是从显阳卫尉薛仲怀下手,致使薛太尉痛失独子?。
    虽说薛太尉亲自动手教子,保住了薛仲怀的命,但是薛仲怀仕途全毁,恐怕此生都不得入仕了。
    这是真正斩断了薛太尉的命根儿,废了他的继承人,毁了他的未来希望。
    这一招,太狠了。
    高手过招,一箭四雕。
    一来逼迫薛太尉离京,二来废了薛仲怀,三来整顿司星监,四来除掉了宫中有异心的宫人。
    她犹在云雾之中,这边就已经分胜负了。
    魏云卿不由感叹,不愧是常年周旋在权力核心的天子,政治敏感度远胜常人,又是和宋太师这样的朝堂老狐狸联手,纵是老谋深算如薛太尉,也不得不认栽。
    萧昱看似什么都没做,却又把顷刻间把事情都做全了。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陛下会跟阿公合谋。”
    萧昱笑道:“你是皇后,你才是宋氏的政治靠山,太师很清楚,他只有?保住你,才能保住宋氏的荣华富贵。如今的宋氏,已经丧失了竞逐的力量,宋太师一旦身故,宋氏很快就会?没落,太师很清楚,向皇室投诚,才是宋氏的出路。”
    魏云卿默然,宋太师年迈,又无?人能接替宋太师撑起家族,宋氏在朝廷的力不从心,她早就感受到了。
    出神之际,萧昱抚着她的手背,若有?所?思道:“现在,你身边这些怀有异心的宫人都解决了,也是时候解决源头了。”
    魏云卿一怔,“源头?”
    “让你彻底安心。”萧昱语气平淡,发落的似乎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徐令光,留不得了。”
    魏云卿睁大了眼。
    就在这时,容贞满脸泪痕,跌跌撞撞而来,慌慌张张禀报——
    “陛下,皇后,徐长御,殁了。”
    语落,萧昱和魏云卿骤然起身,俱是一震。
    第98章 送葬
    徐长御是天子保姆, 恩义?深重,她死了,萧昱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萧昱便带着魏云卿匆匆到了徐长御的居所。
    屋中呜呜哭声一片。
    吴妙英早已?过来, 吩咐宫人料理后事了, 她眼圈红红的,显然已?经哭了很久, 她自?幼是徐长御带大, 恩若半母, 徐长御一时身殁,自?是哀痛难当。
    看到帝后?亲临, 吴妙英连忙去行礼相迎。
    萧昱急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午间时候不行的。”吴妙英眉头紧蹙, 叹了一口气道:“就是那宫人被带走后不久。”
    萧昱愕然。
    魏云卿往内室看了一眼,宫人们在忙忙碌碌收拾着,床上被?子高高拱起, 从头到脚都被?严严实?实?覆盖, 看不清人。
    她心里一震,不由想起了外祖母王夫人离世的情景, 牵被?覆面,不愿再见宋太师。
    徐令光留下的宫人出了那样的事, 此时的徐长御,大约也是无颜再见天子吧。
    她不由一阵晕眩。
    萧昱连忙扶住她差点瘫软下去的身躯。
    吴妙英急道:“屋里刚死了人不干净,怕是被?冲撞着了, 陛下快带皇后?出?去吧。”
    萧昱扶着魏云卿, 来到屋外落座,给她揉着额角。
    吴妙英从怀里掏出一盒薄荷膏, 放在魏云卿鼻下,魏云卿深嗅一口,不适感?稍稍得以缓解。
    “徐长御去时可有遗言?”萧昱问着。
    吴妙英眼神复杂,回着话,“徐长御说?,她的兄弟家人都为国捐躯,死亡殆尽,惟剩令光这一侄女儿,望陛下看在幼时劬劳抚育之情,能留她一条性命。”
    以死托孤。
    萧昱揉着眉心,闭上了眼。
    魏云卿看他那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着,然后吩咐吴妙英道:“传我旨意,召令光回宫,为徐长御送葬守孝。”
    “卿卿。”萧昱抬头,握住她的手,语气复杂。
    魏云卿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劝谏道:“徐令光是功臣遗孤,徐长御又有阿保之功,取她性命,只会让更多宫人忌恨我,倒不如留她一命,给徐长御守墓思过。”
    萧昱认真看了她一会儿,魏云卿眼神坚定。
    萧昱妥协,吩咐内监道:“传朕旨意,召徐氏回宫。”
    *
    北宫。
    北风呼呼,天寒地冻。
    徐令光蓬头垢面,一身荆钗旧裙,正弯腰在井边取水,旁边的木盆中,放满了待浣洗的衣物。
    她熟练的将桶中的水倒入盆中,搓洗着衣服,曾经在建安宫,她也不曾干过什么粗活,如今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娇嫩的手指,早已?磨出?了茧子,寒风冰水一泡,便肿的如红萝卜一般。
    她低头清洗着衣物,宫中的内监悄悄而至。
    “徐氏。”
    徐令光一惊,连忙抬头,看到是宫中来人后?,心中凉了半截,只觉是皇后派人来取她性命了,拔腿就跑。
    几个内监连忙追上,将她制服在地。
    徐令光挣扎着,“别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传旨内监居高临下,冷冷打量着她,“陛下有旨,徐长御有阿保之功,无儿无女,身后?凄凉,召徐氏回宫,为其戴孝送葬。”
    送葬?!
    徐令光脑中轰的一声,脸色苍白,如遭雷击,她完了,她最后的保命符也没了。
    不由伏地痛哭失声,“姑姑啊!”
    几个内监不顾徐令光的痛哭流涕,将麻衣孝服往她身上套着,拖着她往宫去。
    徐长御被暂时停灵在华林都亭,不日下葬,墓址选在了薛皇后?陵墓附近,徐长御是薛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帮手,到了地下,依然可以侍奉薛皇后?。
    徐令光跪行着爬到徐长御棺椁前,痛哭流涕,“姑姑,姑姑啊……”
    吴妙英悄然而至,站在她身后?,冷冷告诉她,“徐长御是为你而死。”
    徐令光眼泪挂在脸上,愕然看向?吴妙英。
    “若非皇后?仁慈,不予计较,特许你回宫送葬,你就要死在北宫了。”
    徐令光心中一凉,难道事泄之后?,天子是要?杀了她吗?他当真不念半分儿时情谊?
    “若非是你留下宫人暗害皇后?,事泄之后?,徐长御也不至于为了保你性命而死。”
    徐令光脑中嗡嗡,呆若石化。
    “是你害死了徐长御!”
    是你害死了徐长御,这几个字反复在徐令光脑中浮现着,嗡嗡一片。
    徐令光指甲紧扣着棺木,因为太过用力,手上冻疮溃烂,皲裂的手背绷出?道道血丝,万般悔恨之情涌起,为了报复皇后?,她做了太多错事,而这一切无非是为了一个男人。
    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她害死了她唯一的至亲,
    她神情抽搐着,脸色万分痛苦,声声泣血,“姑姑,对不起,对不起……”
    吴妙英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磕的头破血流的徐令光,拂袖转身离去。
    不日后?,徐长御下葬,徐令光于墓所结庐,为姑守孝。
    *
    太师府。
    听闻宋太师病倒,长期住在东州城河南尹官衙的宋瑾,也难得回了一趟家。
    小烛明灭,夜色沉沉。
    屋里光线很暗,床榻前,宋太师将宋瑾和宋瑜兄弟都喊了过来,吩咐着家业后?事。
    “胤儿年少,不堪大任,你们皆为庶出?,资望不足,我死之后?,归附朝廷,方为上策。”
    宋瑜鼻子一酸,制止道:“父亲,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宋太师摇摇头,人都有生老病死,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家业后继无人,家族势败如山倒。
    宋瑾问道:“父亲此番协助陛下逼薛太尉离京,便是在向?天子投诚吗?”
    “皇后?存,宋氏存。”宋太师道:“兵权旁落后?,皇后?才是宋氏唯一的仰仗。”
    宋瑾和宋瑜静静听着宋太师的嘱托。
    “我早先已?与陛下达成交易,逼薛太尉离京后?,皇室会再扶持一位宋氏子弟入仕,为皇后?依仗,为宋氏依仗。”
    宋瑾蹙眉,“是谁?”宋氏最有声望,有战功的齐州世子还在孝期,宋氏此时应该是无人可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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