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却毫不在意周宪实的冷淡。
    “我知眼下不好上门叨扰,实在是事急从权。”
    周宪实听得诧异,让人进了院子。他府上向来清净,无人打扰。
    张玉坐定就说:“高大人怕是糊涂了。”
    周宪实就知道,这话他不该听,张玉这是祸水东引,他日若是陛下深究,他就撇不清这些麻烦。
    他的眼睛眯了眯。
    “张大人何意?”
    张玉知道他必定恼了,但丝毫不在意。
    “高大人让学生来找我,欲死谏,推举新的兵部尚书……”
    周宪实安静了片刻,冷笑:“死谏?高家的事情证据确凿,鱼肉乡里,盘剥百姓,贪赃枉法,桩桩件件都是高家人做出来的,他这会儿要死谏。当真可笑!国法自有定论,岂容他放肆。”
    张玉见他丝毫不留面子怒斥高关澄,也明白他的态度了,他不可能为高关澄,和陛下说项。虽然他也是出身江南。
    张玉叹气:“我也是这么劝说的,让他不要一再激怒陛下。可高大人一意孤行,怕是会闹出乱子的。”
    周宪实不在意说:“自有陛下决断,容不得他胡搅蛮缠。张大人不必担忧。”
    张玉见他一句都不肯接话,心里暗骂这只老狐狸,但还是笑着和他继续聊着。
    若是周宪实说一说陛下的秉性,讲清楚陛下的性子。张玉是信得过他的,因为他这些年沉寂能再度得势就说明他的本事不简单。
    可他什么也没说。
    等一盏茶之后,张玉才起身告辞。
    张玉一走,周宪实就让人去叫周聿昭。
    张玉这是拖他下水,也是不想沾麻烦,将这个人情送给他,或许是让他先行一步给陛下提个醒。
    这样的取巧的便宜,他怎么可能去占。
    就算他和马廷庸等人政见不合,但也不会落井下石。张玉这等小人,不过是墙头草。往后要提防了。
    周聿昭进来听了叔祖父的话,沉默了很久才说:“高关澄若是出事,兵部尚书定然要另选,您可有合适的人选?”
    周宪实摇头:“不要想那些不该自己操心的事情,陛下眼下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所以不要想着去举荐。只要听着吩咐就是了。”
    周聿昭没想到他这么说。
    “叔祖父为何不给张玉这个便宜,让他去兵部呢?”
    “陛不会用他。”
    周聿昭摇头:“可以举荐,这样张玉就被放在明面上了。到时候陛下属意谁才好看清楚。”
    周聿昭的聪明显而易见,但周宪实行事少这些小心思,他只讲结果,有不肯和江南派的人真的交恶,他不可能挑起江南派的内讧。
    但这些不必和周聿昭多说。
    “现在不宜多生事端。”
    周聿昭也同意,等孟廷元回京,到时候又是一场乱子。
    高关澄也理解马廷庸等人的建议,这自然是权衡利弊后对他最好的结局,但被押解进京的是他的族人,甚至是他的长辈,他已经别无选择了,若是他死了能换族人们一条生路,他根本不会犹豫。
    所以他的折子写的很顺。
    奏折的本意写的微言大义,先是诚恳请罪,继而举荐新的兵部尚书,曾庆国的身份就再合适不过了,曾汝昌当年为国之肱骨,陛下既然统帅百官,不能一味威严施压,更要抚以恩赏。切不可寡恩薄情……
    他用了陛下之前□□而立定的法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举荐曾庆国,既是激将,也是提醒陛下,不要卸磨杀驴。先帝朝曾汝昌功高盖世,陛下褫夺亲王封号,贬谪夺官,就不怕百年之后,不好和先帝交代吗?
    今日杀他,同样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赵晖看到折子,就把赵沧招来了。
    赵沧也没想到高关澄这是一心求死,陛下已经过了怒气,明知不会杀他,他这是故意为之。
    不光是一心求死,还要把事情闹大,托无辜的人下水。
    真真是疯子。
    当时是赵沧留高关澄一条命,可现在他不要这条命。执意要陛下背上这等恶名,不惜鱼死网破。
    赵沧思考了片刻,谨慎说;“陛下,高家族人入京,想必高关澄是走投无路,才……”
    “啪!”
    赵晖将折子摔在桌案上怒道:“他走投无路?他自寻死路在前,不思悔改,屡屡来威胁朕。口口声声为臣之本,却大逆不道指责朕刻薄寡恩。”
    赵晖起身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怒极:“杨寿山召裴岘!”
    他转头和赵沧说:“他不是指责朕刻薄寡恩吗?好,朕就让人慢慢查,细细查,看高家到底欠了多少条人命,需要高家人多少颗脑袋来偿命,高关澄一颗脑袋,可不够赎罪。”
    赵沧也劝不了,只是说:“此事牵扯开,怕是牵连甚广……”
    “王叔不必再劝,他不是再三举荐曾庆国吗?朕就用他,让曾庆国来查办此案!朕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让他自己慢慢去想,欠了多少命和曾国庆慢慢交代吧。”
    赵沧觉得高关澄真是自寻死路。
    等裴岘进宫,赵晖的怒气已经没那么重了,他临时改了主意,开始想让裴岘掌兵部的可能,并且短暂考虑了这个事情。这事阻力很大,且不是其他的,首当其冲裴荀还在户部。
    但见了裴岘,赵晖还是说:“过几日,朕搬去西苑,京卫营负责巡守。你去安排吧。”
    除此之外,其他事情只字未提。
    因为江南的案子牵扯的人太多了,不止是高家,其他的牵扯的人家很多,孟廷元不可能半路停手,所有涉案的人都被押解,自然就会有关系自救,有人甚至求到了赵幼澄这里。
    因为是谢明松的故旧,所以此时不好去求谢明松,只能转而求到她和师兄宋岚这里。
    宋岚也收到了信,并过来看她问:“你二师兄说,有人给你写信了?”
    赵幼澄:“我不认识,也就没当回事。”
    宋岚叹气:“不要理会,这次牵连太广了,听说昨日刑部衙门都关满了人,京中很多人都收到了求救的信。此事和你没干系,谁也攀扯不到你这里来。”
    赵幼澄既不意外,也没什么可说的。
    “二师兄怎么样?师伯那里还好吧?”
    宋岚:“此案之后,怕是能好很多。”
    那就是之前并不好。
    赵幼澄又问:“那先生呢?先生怎么样?”
    “先生不问世事,从不理会这些,你不用担心。”
    赵幼澄摇头:“怎么会不担心,师伯在江南,那些人肯定会求到先生那里去的。先生向来爱清静,也不知道被烦扰成什么了。”
    明明前世先生把阿吉打发到了她这里来了,可现在阿吉毫无音讯,怕是还在先生身边侍奉。
    宋岚见她都知道,也不好当做不知道。
    裴岘回家后,见明鹤在家中难得整理药材,他平日里是真的看不出来像个大夫。
    裴岘多问了一句:“要换方子了吗?”
    明鹤没好气:“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裴大人再这么下去,我可真后悔救他了。”
    裴岘难得回来的早,就去见了趟兄长,裴荀还在看户部的折子,见他进来也没多招呼。裴岘见他的气色确实有了好转,不像从前暗沉沉的,起码脸色泛起红色了。
    徐氏听说他过来了,就过来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裴岘:“听明鹤说,大哥不肯听他的嘱咐,他很为难。”
    裴荀放下手里的东西,叹气:“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裴岘知道这么劝说没用,就聊起其他的了。
    “高关澄的事情,兄长想必也知道了。”
    裴荀看他一眼,眼里有责备。
    他怎么能和高关澄相提并论。
    裴岘继续说:“陛下眼下有剔除老臣的意思,户部既然今年的账目理顺,结余也够。粮价也平稳降下来了,兄长不若请辞吧。”
    这是他这些日子来考虑了很久的事情。
    裴荀其实也考虑过,但他担心裴岘年纪小,走的不稳当,他若是退了,有人回攻陷他。
    有他挡着,裴岘也能安稳些。
    徐氏听得惊讶,裴荀淡淡说:“先去看看母亲,这些之后再说。”
    兄弟两进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老夫人笑着说:“你们兄弟两个真是。”
    说完就教训裴岘:“也就你兄长惯着你。”
    老夫人和其他人不同,她偏爱长子,对幼子多是教训。徐氏一直觉得大概是蕴玉是她带大的,母亲对蕴玉才少了溺爱,所以她就更宠蕴玉。
    裴荀没说话,徐氏就说:“明明是蕴玉听话。”
    裴岘对这些并不在意,他问起母亲的起居,一家人和和气气。饭桌上裴芝玉坐在下首陪着祖母,结果一转头,看到小叔叔腰间挂的玉佩是一只青玉狐狸,不是常见的样式,她还有些好奇,小叔叔怎么会戴这样活泼样式的饰品。
    这只玉佩是赵幼澄送给裴岘的回礼,是自己的玉料雕刻的,独一无二的样式。
    裴芝玉一直转头看着,徐氏训斥她:“整日就知道心野……”
    她嘟囔:“我明明只是去太微宫做客,哪里就心野了。”
    徐氏被她说的看了眼裴岘,见他仿佛没听见一样。
    心里又焦急,难不成这门亲事又不成了?
    裴岘其实听见了,但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第88章 婉淳长公主
    ◎敏识冲和,韶姿婉秀。◎
    裴岘之于赵幼澄, 就像是不能说出口的依靠。
    而赵幼澄之于他,才是心里爱之重之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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