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远山猛然抬头盯着他,好半晌才说:“我替关内的弟兄们谢谢你了。”
    他也不在意。
    辽东兵力确实太少,全凭丁远山威望高。今年更艰难,放出去的斥候,根本不是关外打猎捕鱼为生的建奴的对手,放出去多少死多少,连一个都回不来。
    这都是人命,丁远山心疼的要命,但还是要一批一批的放出去。
    当晚裴岘起草奏章,他在折子中写的很详尽,关于辽东关口的战况、人口、防御措施……
    丁远山对他巡边的事情很配合,军中的事情他随便查,因为辽东军是真的穷,因为这里离京不远,备军驻扎在蓟州卫,他这里的兵马并不多。
    裴岘从来不会在调查中糊弄,他在辽东停留了大半个月。
    这边的折子进了京,他就要出发往西北去了。
    丁远山和他有些年没见了,两人连顿酒都没喝。丁远山送他直到出了永平府。
    裴岘看着只比他长几岁却已满面风霜的丁远山,难得动感情说:“丁兄保重,我们来日再见!”
    丁远山豪迈大笑:“等下次遇见,我定然要和你大醉一场!你的缠藤手我还没来及领教!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多过几招。”
    裴岘淡淡笑起来:“下次吧,下次一定奉陪。我备好酒,和丁兄慢慢切磋。”
    裴岘领着人马到达宣府时,才收到赵幼澄的来信。
    赵幼澄的信是从辽东辗转过来的。
    宣府的御马监和草原向来有来往,尤其宣府的马场里的战马不少。
    他到宣府第二天就遇上几波贩马的商人,裴慎爱马,领着人买了一些,都是来自蒙古高原,有的甚至是半野马状态,裴慎回来就兴奋说:“遇上几匹野马。”
    裴岘问:“来的什么人?”
    “北部部落的马贩子。半野部落,人口很少。”
    裴岘点点头,只是嘱咐他:“安顿好就行。去休息吧。”
    他刚收到信,还没来得及看,连那副画都没打开。
    裴慎说完见他也高兴,这才出去了。
    裴岘一个人坐在桌前先打开信,上一刻面色还带着笑意,下一刻脸就阴了。
    赵幼澄信中的鬼话,他是连半句都不信。惯会这样阴阳怪气的故意气他。
    他打开画匣子里的画,又推翻了刚才想的。
    她信中也不全是胡说,起码山中仙子甚美,确实是真的。
    她向来生性洒脱,不受拘束,山中无拘束,看来确实很自在。
    画中仙子风采,远不及她一二。
    他心里默默想。
    可庆王妃执意要给她做媒,应该是真的。
    至于肃王爷的独子,那只是一句戏言,她能这样明目张胆气他,就说明不足为虑。
    她满篇规划,将人夸了又夸,他想着画中人恨恨看了眼。
    最后提笔写下:荒谬之言,不可当真。
    之后便不再理会了。
    等很久之后以后,又觉得只是只言片语,她桀骜的性格,必然不肯听。
    复又起身认真回信。
    第二天就让人送信回京,一封给赵幼澄,另外的直接送到裴家给兄长。
    那日周聿昭告别赵幼澄,带着刘娘子回城。
    路上刘玉娘问:“夫君怎么会知道,庆王妃给殿下做媒?”
    周聿昭看了窗外的景色,随口说:“祖母今日说过了,叔祖父并不看好此事。”
    刘玉娘也就不再问了,也是。婉淳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去西北吃沙子?是她多虑了。
    周聿昭忽然问;“她们一直在修书吗?”
    刘玉娘想了下,谨慎说:“也不是,大约是山中寂静,无事可做。昨日武卫们上山打猎,捉了一头鹿,就是殿下画中的那只鹿,所以才热闹。晚上很多武卫们在院子里烤肉喝酒,闹到很晚。”
    周聿昭听的耳中一动,“鹿?当真有鹿?”
    他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刘玉娘不知道他为何心情又好了。
    但是他问了,她也不隐瞒。
    “就是那帮人上山打猎,太平王特意活捉的。说是养在庄子上,很小的一只。”
    但即便刘玉娘描述的鹿,只是一直寻常的鹿,也只是那帮武卫们打猎得来的一只雏鹿。但依旧让周聿昭感到很欣喜。
    他甚至却已经在想怎么写奏折,帮赵幼澄躲过这桩婚事。怎么为这只鹿造势,让钦天监和礼部的人将这件事呈上去,献给陛下。
    周聿昭走后,赵幼澄站在阁楼上远远望了眼,冬青说:“忠义候一直都在打听别院的事,赵夫人倒是拿话搪塞过去了。”
    赵幼澄冷笑:“不用理会他,随他去打听。”
    赵诚早上醒来一次,但又睡过去了,直到午时才醒来,他已经是两次喝醉,见了姐姐很没面子说:“我昨日又喝多了。”
    赵幼澄只管笑:“你昨晚喝了多少?”
    赵诚比了比答:“大约三杯。”
    没想到赵幼澄惊讶感慨:“那你酒量见长,你上次一杯米酒就醉了。”
    赵诚嘿嘿的笑,笑完后问:“听说有人给阿姐做媒?”
    “又是谁多嘴的?”
    赵诚没好气:“不论谁说,总有人多嘴做媒,对方是何人?”
    赵幼澄见他不开心,心里失笑:“不用担心,陛下不会准的。”
    赵诚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阴沉。
    方氏等两人走后才过来,她很是不愤庆王妃的多嘴。刘玉娘在她也不好说什么,这会儿人走了,她终于可以放开喷了。
    “她这人最能显摆,谁要她多嘴?肃王爷的独子我就见过,生的魁梧,说得好听是魁梧,不好听那叫黑熊。”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可见这位世子是很不妥当。
    方氏又说:“太后娘娘也是,明明见过那陈勉。怎么可能会是风流倜傥。”
    赵幼澄心想,陈勉是不是风流倜傥,与皇祖母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甚至不用开口,就有庆王妃为她奔走,又或者有醇亲王府大的人,或者是其他的夫人们。
    这回事比她想的要闹的大的多,庆王妃是真心做媒,连着还给凉州去了信,让陈勉进京,又每日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非常殷勤。
    萧老大人的丧仪,是陛下亲口嘱托过的。
    赵晖看着老臣去世,还是心有所感,左书房中淡淡说:“让礼部去操办。”
    那就是要定谥号,择礼部封赏。
    内阁空出位置,眼下就要补上。马廷庸等人这次已经谨慎了,不再和陛下硬碰硬,大概是得了风声,是周宪实进内阁。周宪实是江都人,马廷庸等人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
    这回连吕大人都对周宪实进内阁没有意见,可见周宪实平日里的低调稳妥。
    赵晖就是希望他能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要同马廷庸等人混迹在一起。
    六月的大朝会最终定下,周宪实入内阁,满朝恭贺。周宪实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和裴荀似的,和谁也不亲近,也不疏远。
    周家一族的荣辱都在她身上。
    而后周宪实便卸任了吏部尚书一职。
    赵晖在左书房看着他的请奏,说不动容是假的。
    “周卿这是做什么?朕既然用你,就从不疑人。”
    周宪实却坚持:“陛下隆恩,臣惶恐。但臣确实不适合担此任,若不然进内阁,权柄失衡。恐酿成大祸。”
    赵晖原本就是要收回他手中的吏部,可他自己先送还回来,和自己拿回来就不一样了。
    赵晖叹气,摆摆手:“行了,你的意思,朕知道了。容朕想想。”
    等周宪实一走,他问杨寿山:“忠勇侯比太后娘娘如何?”
    杨寿山哪里敢接这种话。
    赵晖的意思很明显,周宪实这是参透他用他的意思了。
    以外戚之力,去平衡马廷庸等老臣。周宪实进内阁,作为交换就放下吏部尚书一职,愿意于马廷庸等人对驳。
    周宪实的任命到了后,周聿昭便调任吏部,这是他该得的。周家不能只有周宪实一个人。
    年前周聿昭南下凤阳府赈灾得力,开年科考忙碌也这么久了,陛下也没赏他。这次升到五品,看着品阶不高,但是权重,从此后他又迈进了权臣之列,年纪轻轻身居要职。
    周聿昭进了吏部后,何静生就进了都察院。跟周聿昭他身边的人都或大或小谋得了官职。
    周聿昭做事擅长谋算,学的是文臣之道。文武本无高低,端看谁的手段高明。
    眼下还不能见分晓。
    周聿昭从别院回来后,便立刻起草了,关于赵幼澄山中遇鹿,得祥瑞的帖子,并找京中道观做实了此事。
    最后这帖子到了礼部,再由礼部呈上。
    陛下正要稳住内阁,然后才准备让户部干涉粮价,结果周聿昭的帖子这就上来了。
    何静生更是将周聿昭的初稿加以润色,俨然是带着一股仙家道教的味道。
    既然是祥瑞,自然要献给陛下。
    陛下行事多有掣肘,有这样的机缘在,总能堵住悠悠之口。
    赵晖看到折子,就让廉亲王进宫来,此事自然要大力宣传,甚至不用廉亲王,礼部下面的人就已经闻风而动。
    赵幼澄对此事还毫不知情。
    赵善易这人多聪明,一听风声不对快马出城走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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