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勉强吃了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咽下去的,逢月笑的一脸狡黠,接连塞了两块进嘴,拍拍手上的桂花碎屑,才发觉苏景玉像是有事要说,收敛了笑意,不安道:“怎么了?”
    “衍王死了,皇上命人查封了衍王府,出动禁军,捉拿他全家下狱。”
    苏景玉本不打算告诉她,免得她烦心,可这么大的事又瞒不住,只能尽早说给她听。
    逢月一脸愕然,衍王的死她并不意外,只是书本上的皇权争夺、腥风血雨真的发生在她身边时,免不得心惊肉跳。
    她挂心着李元君,明知她难逃厄运,仍忍不住问起:“小郡主呢?也被抓走了?”
    苏景玉揽着逢月靠在怀里,回道:“没有,听说昨晚有人从别院劫走了她,禁军扑了个空。”
    他的怀抱温暖又安全,逢月双手环上他的腰身,心里放松了不少,舒口气道:“一定是杨艇,除了他,没有人会冒死救下小郡主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逃出城去。”
    苏景玉没有接话,只是点头赞同。
    姜老太太寿诞那日,他密探衍王府别院时砍断了柴房的锁链,放杨艇离开,心里赞叹他果然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没有用所谓的深情感动自己,继续耗在别院里自生自灭,反倒及时脱身,生死关头救了李元君一命,对他的好感更多了几分。
    一早听到消息后,苏景玉知道逢月会打探李元君的事,即刻让顺子去了趟衍王府别院,顺子回报说王府的侍卫死伤不少,到处血迹斑斑,杨艇怕是也伤的不轻。
    苏景玉垂眸看着怀里的妻子,半年以前,她在他心里还是个擅于自我疗愈,不会轻易受伤的姑娘,如今的他却像是抱着个极为珍贵又易碎的宝贝,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令他欣幸的是,她好像也越来越依赖他了。
    “衍王是怎么死的?王公公也死了是吗?”逢月脸颊贴在他胸前,抬眼看他。
    暴毙,这个死法倒是与三十年前先帝的一模一样,苏景玉几不可识地勾了下唇角,拈起一块桂花糕送到逢月嘴边,正当她张开嘴时,手腕向上一挑塞进自己嘴里,一本正经地品了品,“嗯,还是很臭。”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桂花的味道,真是爱的爱死,烦的烦死
    第85章
    定远侯苏天寿重掌兵权,家中义女又喜事将近,按说京中文武官员免不得要来府中恭贺一番。
    只是朝中参奏衍王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形势愈演愈烈,衍王生前的党羽人人自危,就连曾经攀附过焦侧妃的命妇们也都生怕祸从天降,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太子重回东宫的事没了下文,偃旗息鼓多年的太子党无不盯着苏天寿的动向,看不懂他如今到底归于哪一派,也不敢同他走的太近。
    苏天寿在军中根基深厚,但他不愿在这个时候过于张扬,手下亲信也都明白他的顾虑,前来恭贺之人少之又少。
    辰时许,崔荣锦的马车停在苏府门前,金顶玉盖,华丽至极。
    他虽与苏景玉自幼在同一间私学读书,情同手足,却极少登苏府的门。
    出身于商贾之家,他自知身份够不上侯门公府,不愿被人说成是攀附苏景玉才与他交好,况且少年时便知晓苏景玉与苏天寿和孟氏之间矛盾重重,为了避免尴尬,更不敢轻易上门。
    上次崔荣锦登门还是苏景玉在太子宫宴上中毒垂死那日,如今已经过去十年有余。
    难得来一趟,正巧赶上苏天寿在府中,身为晚辈先去拜见,客套一番,又探望过孟氏,才跟着顺子去东院见苏景玉。
    过了亭子再向东不远有座书厅,是苏景玉少年时读书的地方。
    四面墙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松木书格,从地面到棚顶,到处都是书籍,其余便只有一张书桌、一具坐榻。
    一进书厅,松木的香气混着墨香袭来,与前院的将门肃重之气不甚相称,俨然一副书香世家的气派。
    崔荣锦不禁怀念小时候与苏景玉一起读书的时候,随便从书格里抽了一本,摸了满手的灰。
    厅门一响,顿时酒气飘香,他扭头望过去,苏景玉抱着个坛酒和两只酒盏进来,瞟着他一声哼笑,“稀客啊!”
    崔荣锦把书扔回书格,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流露出近乎于小人得志的嘴脸来。
    “你多久没看书了,灰都有半尺厚了!”
    “都是些倒背如流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书太多太重,也犯不着让下人们收拾,改日扔了便是。”
    苏景玉随意向墙上扫了眼,走到书桌旁倒了两盏酒,也不让崔荣锦,自顾端起来喝下。
    崔荣锦嘴角抽了抽,后悔不该在他面前提起读书的事,跟着在坐榻上坐了,滴酒未动,直接切入正题。
    “兄弟,适才顺子跟我说,你昨日派他去了趟京南寿山,离宫下的山石边还挂着血迹,我就说衍王绝不可能只是暴毙那么简单。”
    苏景玉无奈轻叹,心道顺子哪里都好,就是这嘴,比他的轻功还快!
    自己添了酒,挑唇道:“暴毙,这已经不是皇家第一次出现此等惹人遐想的说辞了。”
    崔荣锦探身向前,“你是怀疑三十年前的旧事重演了?”
    苏景玉不置可否,端起酒盏来仰头灌下。
    崔荣锦静思了片刻后又道:“衍王毕竟贵为亲王,皇帝说他是突发急症而暴毙,就算是走个过场,也要让太医院下个诊断,将病情死状都详细地记录存档。我托人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从太医的口中套出些话来,再抄份案卷带出来,说不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苏景玉不是没想过通过太医院来调查衍王的死因,只是不愿让崔荣锦过多地卷入其中,因此王公公的事一直没有对他提起,衍王死后也没有去找过他。
    可是身边的确没有比他与太医院更相熟、更为可信的人了,握着酒盏的手指微动,正色道:“我听说祁沐恩正在查访太医院,许是皇帝对孙秋允被劫走一事起了疑心,当心别撞到枪口上。”
    崔荣锦端起酒盏来与他碰了碰,满口笃定:“放心吧,太医院的周川与我相识多年,绝对信得过,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忙活咱表妹的婚事要紧。”
    苏景玉轻笑,跟着举杯一饮而尽。
    满眼的书册、旧时的书桌、昔日的同窗,凑在一起,年少时的趣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酒意上涌,慵懒地歪在书桌上,大红色的袍袖铺了半桌子。
    崔荣锦从袖中翻出个锦盒,里面放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柔光潋滟,熠熠生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捏起来随手一放,夜明珠落在苏景玉的袍袖上,向前滚了半寸,“给咱表妹添嫁妆的。”
    苏景玉挑起眼皮看他,兴味地笑笑,“收回去,你这礼物寓意不好。”
    崔荣锦狐疑的目光在苏景玉微红的俊脸和夜明珠之间扫了几个来回,半晌才恍然,像小时候被他戏弄时那样,又气又笑地推得他身体微晃。
    “这是南海夜明珠!给咱表妹送的贺礼,不是让她滚蛋!”
    崔大东家长大之后难得还有这副吃瘪的表情,苏景玉也笑开,把夜明珠收回锦盒里,假意质问道:“我成亲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送贺礼?”
    崔荣锦深知他那时答应与逢月成亲并非真情实意,而是迫于某种目的的无奈之举,自然不会送贺礼去给他添堵。
    如今时过境迁,过去的事便无需再提及,笑闹着冲他抬了抬眉,“你我兄弟,怎么能做出送礼这么见外的事来?”
    拎起酒坛倒了酒,认真道:“弟妹呢?带出来让我见见。”
    苏景玉漾着酒意的眼里满是温柔,“她太累了,还睡着,没起身。”
    崔荣锦故意瞟了眼窗外快要升到半空的太阳,又色眯眯地上下打量他,嘴里啧啧直响。
    以前他还时常拿逢月说笑,如今眼见苏景玉爱上了她,同她如胶似漆,不好再像先前那样口无遮拦,只挤兑他道:“我那些补身的药酒,是送你好还是不送你好?”
    苏景玉哂笑着瞪他,端起酒盏仰头喝下。
    *
    子溪的嫁妆都已齐备,成婚当日的喜字彩绸之类的琐事自有管事妈妈们料理,无需逢月费心。
    只是子溪近半月来消瘦了些,喜服穿在身上比量体时宽了寸许,虽然看着并不明显,逢月也不愿将就,命人送去连夜修改尺寸。
    太阳正当空,逢月懒懒地起身,听巧儿说子溪的喜服已经改好送到正院那边去了,稍用了些早膳便去子溪房里,陪着她将成亲当日的衣饰簪环再重新试过一遍。
    九月二十七,苏府内外装点一新,彩绸环绕,大红色的双喜字随处可见,街上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攘攘,热闹非常。
    鲁国公府接亲的队伍越来越近,喧天的锣鼓声连内宅都清晰可闻。
    子溪穿戴齐整,逢月让两个小丫头退下,亲自帮她调整好发钗和喜服,握着她的双手向两侧一展,上下打量一番:“瞧瞧,多好看的新娘子,陈公子一定会喜欢你今日的装扮的!”
    说话间心里又是一酸,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子溪咽下眼里泛起的泪花,温婉地冲着她笑笑,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家的八抬大轿已经落在苏府门口,一时锣鼓与喜炮齐鸣,吉时未到,喜娘披红挂彩地候在正院门口。
    孟氏将几个管事妈妈留在子溪门外,独自进房。
    她接连休养了多日,又施了些脂粉,虽然身型依旧枯瘦,但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逢月站在原地颔首,子溪迎上前端端正正地福身,孟氏顾不上看逢月,牵起子溪的手,轻抚她的手背殷切道:“记得姑妈跟你说的,孟家的将来就指望你了!”
    话音未落,苏天寿蓦然闪身进门,房门在他身后嘭地关紧,深褐色的袍服随风舞动又落下。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孟氏,冷声道:“痴心妄想!别忘了,她如今姓苏!”
    猝不及防的压迫感吓了逢月一跳,眸心颤抖地看着他。
    余光里,子溪也浑身一颤,她转眸看向她穿着大红色喜服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孟氏始终侧身对着苏天寿,无尽的愠怒在心头翻滚,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将怒意压下几分,默然推门离去。
    苏天寿负着手,凉薄的目光从子溪脸上移开,向逢月瞥过去。
    逢月拘谨地上前,与子溪并肩站着,道了声“父亲安好”。
    苏天寿仍同上次那样一声不吭,眼里除了冷漠,还带着几分厌弃甚至鄙夷。
    逢月心如被刺,本能地垂眼避开,她并不觉得奇怪,如今衍王暴毙,苏天寿更无须顾及与林家的关系,如此对她也在意料之中。
    仿佛过了良久,深褐色的袍袖在眼下怫然远去,瑟瑟秋风顺着门口灌入,沁心的凉。
    子溪黯然转过身来,握住逢月的双手。
    在苏家十年有余,她看惯了苏天寿的冷漠,多少能明白逢月心中的顾虑,努力向上牵了牵唇角,轻声安慰:“表嫂别怕,表哥那么喜欢你,他会好好保护你的,有他在,我离开家也能放心了。”
    逢月禁不住湿了眼眶,子溪自己尚且夹在苏天寿和孟氏之间受尽委屈,心里还牵挂着她。
    她为之动容,感恩能与子溪相识,舍不得她离开,又乐见她早日离开苏府,像她与苏景玉那样,与陈勉甜蜜地相守在一起。
    外面的喜炮声再度响起,喜娘高声吆喝着“吉时已到,请姑娘出阁”,逢月倏地抽出手来抱住子溪,哽咽道:“子溪姐姐,你要好好的!”
    子溪愣了一瞬,轻柔地抱着她,眼里的泪花闪动,泫然欲滴。
    大红色的喜帕盖起,子溪由两个小丫头搀扶着,踏着红毯花瓣迈入前厅,同陈勉一起向苏天寿和孟氏跪地叩拜。
    大喜之日,宾客盈门,苏天寿与孟氏之间再怎么别扭,众人面前也要佯装的过的去,僵着笑脸抬手虚浮了一把。
    子溪接过陈勉亲手递来的喜绸,在喜娘嘹亮的祝词声中走出苏府。
    逢月一直陪在子溪身后,看着陈勉满眼喜色,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上轿的模样,心里替她高兴,可轿帘落下那一瞬,眼泪还是忍不住掉落下来。
    苏景玉送别了宾客,回手揽她入怀,安抚道:“别哭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陈勉向我承诺过会常陪着子溪回来看看,你若想她了,我带你去陈家看她。”
    逢月点头,只是不知怎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站在门口望着接亲的队伍渐渐远去,直到锣鼓声也听不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子溪小天使新婚大吉!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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