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季青珣如同束缚的拥抱,她更喜欢这样的。
    上?官峤的话在头顶响起:“从前跟着师傅跋山涉水,从没?有?觉得山长路远,可这一会儿,臣总想快些,再快些,大概是心里有?了牵挂,想要赶紧,见到?公?主。”
    怀里的人没?有?推开他,上?官峤心满意足,
    “公?主都不知道我?一路有?多邋遢,在芮城等你的时候,一边心急一边又要沐浴,路上?穿的衣裳都不够体?面,只能隔着屋子请人去买了一身,然后就听到?你到?了的消息,真是手忙脚乱的……”
    上?官峤跟她说?这些,一点也不害臊,“我?们已经在师父面前拜过了,所以多说?点这些话也没?关系。”
    李持月嗅着他衣衫上?的皂角清香,眼睛胀胀地发热,轻声?同他抱怨,“我?都给你说?了……”
    “好好,臣知道的,公?主想什么,臣都知道,臣愿意等。”
    他愿意等。他跟自己想的一样,李持月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
    等上?官峤退开了,才知道她哭了,并未多问,只是抬手给她拭去眼泪。
    李持月拉下他的手来看,粗粝了许多,怪不得蹭在脸上?有?点刺疼,大概是在大漠里挖地挖的,人也晒黑了一些,但仍旧好看。
    “这一路跟着我?,不会让你吃苦的,等到?了洛都,本宫设宴请你。”她拍了拍上?官峤的手。
    他欣然接受。
    —
    “主子这一回?真的想清楚了吗?”
    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许怀言在外面和尹成小声?说?话。
    尹成直视前方的视线没?有?一点动,压根不打算理会他。
    敬大夫擦着手从屋子里走出来,面色很臭,“折腾,一天?天?就这么折腾!这回?知道错了吧!再有?一次,别来找我?,我?也救不了了!”
    许怀言听完这句,就知道主子没?事,“我?们现在能进去吗?”
    敬大夫的气还没?撒完呢:“他睡过去了,不知得几天?才醒过来,等人醒了你们问清楚,他现在到?底要怎么样,要是再犯糊涂,我?做主,你们都会龟兹去!”
    敬大夫是听许怀言说?的前因后果,对李持月愈发不满,季青珣什么都给她了,还舍命把她的护卫救回?来,这个公?主竟然趁弱要人命,当真是李家人无?情无?义的性格!
    许怀言也不敢应敬大夫这句话,好声?哄着他开药去了。
    第?二日季青珣就醒了,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寂静茫然。
    许怀言端药进来,才看到?主子醒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主子差点死了,临了还苦苦哀求凶手回?心转意,奈何无?果。
    这事实在不好聊。
    “主子,该喝药了。”
    季青珣曲起手肘,并不需要他搀扶,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许怀言只能如往常禀报一些杂事:“那些山南道来的杀手已经死干净了。”太子这一次
    将药碗搁下,季青珣只是“嗯”了一声?,问:“京中?有?什么新消息?”
    “安琥边军案重审,上?官峤却没?有?回?京,而是去了芮城。”
    芮城是去洛都的必经之路,上?官峤去那儿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许怀言倒不至于说?公?主和那上?官峤是奸夫□□,不过在行宫里才跟他们主子你侬我?侬,转头就能在和主子恩断义绝后,同那上?官峤双宿双栖,实在让人为主子感到?不值。
    季青珣好似对此事不感兴趣,而是将宇文家军、明理堂、天?一阁的事全嘱咐过一遍,一如寻常交代事情一般。
    许怀言没?待多久又从屋中?退了出来,尹成抱臂出现,“主子如何?”
    他往屋子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主子看起来当真不在意了。”
    “这样也好。”说?完尹成就走了。
    又过了几日,许怀言捏着这个消息,在门口?兜着圈子。
    见尹成过来了,许怀言揪着他问:“我?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报给主子呀?”
    尹成扫了一眼:“报。”
    就算不报,主子想知道还是能知道,若是这次知道,说?明他是真的放下了。
    许怀言一寻思也有?道理,索性说?了,看看主子的意思。
    他走进屋中?时,季青珣披着一件宽袍在茶案边坐着,沸腾的茶水氤氲出雾气,洗出一双水墨般的眉眼,只是唇色依旧苍白。
    他正低头正绘制一把新剑,旧的那柄已经丢在感明寺了。
    许怀言斟酌道:“主子,有?消息,是公?主那边,又出了点意外。”
    季青珣眉头未抬,“何事?”
    “到?了虢州,皇帝的亲卫就要回?去复命,由洛都士兵接手护卫公?主的职责,可才出了芮城两日,就闹了点小乱子,一个将领似乎是奸细,已经被斩了,这事还未传到?宫里。”
    先前的杀手已清楚是东宫派去的,就算太子不在京中?,皇帝也难免有?这样的怀疑,现在到?了芮城,又闹出这一出,反而让李牧澜嫌隙减轻了。
    但季青珣似乎只是听不相干的人的消息,听完了,说?道:“会试再过一日就要张榜,紧接着就是殿试,如今京中?能插手的人都走了……”
    有?这句话许怀言就明白了,主子是彻底放下公?主,只在乎自己的权位。
    只要舍了持月公?主,主子就没?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诏书?烧了又如何,来日做到?权臣,扶持一个傀儡,改朝换代也不是难事。
    他有?些轻松地走了出去。
    季青珣搁下笔,看着纸上?的三尺青锋,还是不够满意,又撕了重新再画。
    第94章
    李持月也觉得有些扑朔迷离。
    那个举刀欲砍她的将领, 究竟是谁派来的?
    难道李牧澜真的能勾结上洛都的将领,明?目张胆地?刺杀她?
    幸而乙枢发现得?及时,将她拉开, 不然李持月真?的会出事,彼时刚走不过一日的皇帝亲卫又被叫了回来。
    在芮城耽搁这一日的功夫, 李持月和上官峤想要将此事查出个结果来。
    行刺的将领叫汪春山,失败之后立刻脖子撞刀上死了, 没有救回来。
    当夜, 李持月同上官峤就?着烛火,将兵卒的口供全都看过,这只是一个中层的小将领,他的上官已经跪在外头请罪了。
    汪春山手下的兵卒看起来毫也不知情,汪春山举剑的时候他们都没答应过来, 不都面面相觑, 继而跪在地?上。
    李持月看向他的身世背景:“这人家中……并无亲人。”汪春山继承军户之后,他的阿爹没几年就?死了。
    她问:“是何?人将他提拔上来的?”官场能?出头的人, 大?多得?上官器重。
    “罗时伝。”上官峤还在看着口供。
    李持月一怔,说来她好像从没有和上官峤说过这件事, 她探身说道:“阿兄有意, 在科举之后让罗时伝尚公主。”
    上官峤从口供中抬起眼:“尚的哪位公主?”
    李持月指了指自己,又补了一句:“而且他也知道这件事, 今年还送了年礼去枫林行宫。”
    他将口供放下,话锋一转:“那还真?有可能?是他。”
    “怎么说?”李持月一脸愿闻其详的样子。
    上官峤支起一条腿,不依不饶道:“为何?不能?是他,东畿道毗邻的关内道正是他罗时伝掌管。”
    李持月这才想起来, 过了关内道就?到位于陇右道的关陵了,也是韦家藏身的地?方, 当初还出了罗时伝为了捉拿韦家人闯入关陵的事情。
    但李持月不相信罗时伝会刺杀她。
    “那将领受罗时伝提携,这么明?目张胆地?刺杀,不是恩将仇报吗?说不得?是罗时伝的对头想要栽赃陷害他。”
    罗时伝杀她没有半点好处,若不想尚公主,他连年礼都不必送了,找个由头推脱就?是了,不必冒这样的风险。
    上官峤竟也跟着点头:“听起来确实不大?可能?。”
    这么快就?放下了怀疑?
    李持月慢慢回过味儿来,“好啊你,上官峤你说,你方才是不是想污蔑人家?”
    面对公主气势汹汹的质问,他神色正经道:“公主,臣是御史。”
    李持月被他的正经感染了,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是想污蔑一下的,但忍住了。”上官峤又迅速补了一句。
    李持月被这话一噎,伸手过来掐他的脸,“你还真?是……”正事不干,在这儿吃干醋,李持月总不能?跟他说,自己知道罗时伝将来会得?急病死掉吧。
    上官峤从公主手下救回自己的脸,揉了揉:“臣知错了。”
    二人这才恢复正经,继续说下去。
    “人是洛都来的,背后的主使不可能?在芮城,只怕也不在洛都。”上官峤觉得?在芮城查不出来,得?派人到汪春山的住处细查,将他平日都接触了什?么人一一弄清楚。
    李持月道:“若这将领和罗时伝有关系,那说不得?主谋就?是罗时伝的对头。”
    上官峤:“而且能?牵涉到公主,定?不是私怨,而是有利益牵扯。”
    这般想来,李持月心中慢慢浮现了一个人,“又或者,有人想将本宫暂时留在芮城。”
    她想到了另一个方向去。
    她这话引起了上官峤的注意。
    将公主留在芮城,是芮城里?要发生什?么事让公主看见,还是前路要发生什?么不让公主知道呢?
    如今洛都的军队不堪信任,皇帝的亲卫按理本该回明?都去,却不得?不折返回头,可是将领不敢自作主张延期还京,又不敢将公主交给洛都军队,只能?先在芮城落脚,派人往明?都送信。
    要等?到皇帝的命令,还要一阵子,他们一行就?不得?不在此逗留。
    夜色已深,这方宅院里?站满了兵卒,最近的是暗卫,接着是亲卫、府兵,外围则是洛都军队,这么多的人却寂静一片,气氛沉凝。
    屋中话说到此处,大?多还是猜测,已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等?来日去验证。
    秋祝见公主放下了供状,过来将热茶续上。
    李持月说道:“索性让人扮作本宫留在这儿,本宫领一队人扮作商贾,继续往洛都去吧。”
    “要兵分两路吗?”上官峤没想到李持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也并非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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