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拉下神父的衣服,“我需要你,神父。”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滴剔透闪亮的水滴,“我需要你救赎我。”他扯过神父的手,将脸颊靠在他的手掌里。
    阿尔芒神父用手指划过他的眼睑,“那就如你所愿。”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肌肤交缠的感觉让他感到真实,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外面那些荒诞诡异的景象,忘记他迷失的过去和不可知的未来。
    他闭上眼睛。这短暂的意乱情迷让他心安,这也是他在这里所能拥有的一切。
    他想记起丢失的一切,有时却又想忘记一切。在想象和真实中,他被撕裂开,撕裂成无数个自己,每个自己都变成了碎片散落,每根骨骼和每块脏腑都无一实质可触。
    醒来以后,全身酸痛更甚。他侧过头,阿尔芒神父躺在他身后,而他则躺在神父怀里。
    他们在神父的房间,躺在神父的床上。
    抚摸上神父的脸,一阵熟悉感蓦然袭上心头。
    神父睁开眼睛,“早安。”他微笑着说。
    “很熟悉。”他说。
    “什么很熟悉?”
    “刚刚。”他轻声说。刚才的景象就像见过很多次,有一种细腻又温润的感情从中渗透而出,勾勒出脉脉深情的轮廓。
    阿尔芒神父眼眸闪烁:“你想起了什么?”
    “一些片段。”他皱眉说。
    “别勉强自己。”阿尔芒神父又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眼角很干涩,可能是昨晚哭了的缘故。
    阿尔芒神父穿衣服的时候,他就坐在床上认真看着他。
    现在是清晨,他们还在神父的卧室里。伯顿医生有事喊神父过去。
    神父转过身,就看见他赤身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于是急忙走过去,帮他披上一件毯子。
    “我出去一趟,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神父叮嘱说。
    他点点头。神父离开房间后,他走下床,找了套衣服换上。
    偷偷溜出房间,他在疯人院内小心行走。躲过仆人,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通过铁窗,他看见房间地板已经被打扫干净,于是他又跑到隔壁两个房间仔细观察。
    左侧房间属于光头男人,他的尸体已经被运了出来。但房间里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地板、墙壁都沾着一种褐斑。右侧房间无人居住,但空气中似乎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认真想了想,他拿出从神父口袋摸出来的钥匙,打开右侧房间的门。
    开门之后,他在右侧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最终在床的夹缝中发现了一张破损的纸。
    纸上依旧沾满了鲜血,是他的字迹,上面记载了一部分故事。正如在左侧房间被发现的纸一样,这张纸上写的内容也跟房间原主人的死法一致。
    但房间原主人不是在治疗室割破了喉咙,而是从治疗室偷到了刀,在房间角落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么他写的故事究竟是预言还是诅咒?接下来他又该怎么书写他自己的结局?
    他记得作家跟魔鬼的约定是写出好的作品,那什么程度才算得上好的作品?
    攥紧手中的纸,他先回了自己房间一趟,找到了自己的笔记本。
    从头到尾翻看全部笔记,上面记载了他醒过来这几天发生的全部事情,看起来这部作品已经逐渐形成了雏形。
    现在的问题就是,什么样的故事对于作家和魔鬼来说是极好的作品?
    摊开从右侧房间拿到的纸,上面确实是他的字迹,但故事却没有半点印象。这是他写的,在他失忆之前,他醒来之后右侧房间的人已经死了,那么这页纸是否还属于这一次的故事?
    他认为应该不属于。将纸塞进笔记本中,他隐隐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他要夺回自己的记忆,并且要创造一个好的故事。
    原先他的目标是逃离疯人院,但是看见这张纸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错误的选择。
    故事的舞台被搭建在疯人院之上,这个故事要足够精彩,还要满足作家和魔鬼的癖好。迄今为止他的表现都很精彩。现在笔记本只剩下最后三页纸了,这也表明故事很快就要迎来大结局。
    他回去后不久,神父就回来了,还为他带来食物。神父看着他吃完,便让他躺下继续休息。
    “医生为什么喊你过去?”
    “要举行葬礼,有些事情要处理。”
    “有纸和笔吗?”
    “你想写什么?”
    “写日记。我想写下昨天发生的事情。”
    “不行,你不能写作。”神父拒绝了他的要求。
    他看了神父一眼,又要求洗澡。神父也拒绝了这个要求。
    于是他没有继续说话,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晚上,他睁开眼,发现身上压了一个沉重的人。
    神父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你想对我做什么?”他试图把腿抬起来,但行不通。
    神父弯下腰,拿起一个枕头就要盖在他脸上。
    就在枕头落下的瞬间,利刃划破柔软布料,发出撕拉声,鹅毛飘了出来,神父被猛地朝后一推,头部重重地击在床栏杆上。
    等阿尔芒神父暂时恢复理智,就发现自己一只手被拷在了床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问。
    “你又想杀我,神父。”他转过身笑了笑,身上穿着神父的袍子。
    阿尔芒神父顿时皱起眉,表情带着委屈,夹杂丝丝愤怒。
    “现在我准备写故事了。”他在神父嘴唇上吻了一下,“我需要你的帮助。”
    阿尔芒神父被这个吻换回了短暂的神智。但柔情只是暂时的,因为下一秒他的脸就被狠狠塞进了水盆。
    等他全身湿淋淋地坐在地板上,一个笔记本和一把刀递到了他手中。
    “现在我要去一趟治疗室,你乖乖呆在这里。”
    阿尔芒神父看了眼笔记本,笔记本已经被写完了。他瞳孔微睁,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随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很黑,等他走到治疗室门口,便闻到了里面传出的刺鼻的血腥味和药水味。
    他先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便直接用钥匙打开门走入其中。
    昏暗的烛火下是凌乱的治疗室,各种柜子都被打开,各种仪器都被拿出来放在手术台上。手术台上有血迹和不知名液体的痕迹,但是没有病人。
    “呜呜!”手术台底下传出叫声,他弯下腰,发现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有一只大型金毛猎犬。
    “嗷嗷!”金毛看见他,拼命用爪子扒拉铁笼,眼中闪着迫切的光芒。
    为什么治疗室会有狗?他拿开插销,金毛犬就钻了出来,在他腿中间蹭来蹭去。
    放出狗,他又看向治疗室隔间,小心翼翼推开门,他看见伯顿医生背对着他,面前摆放着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他的到来让伯顿医生动作一顿,当伯顿医生看清他的脸后,顿时激动无比,张嘴就要大喊。他急忙伸手捂住伯顿医生的嘴,伯顿医生拿起手上的刀朝前一挥,他躲开,伯顿医生往后一倒,直接撞倒了尸体。
    尸体的脸暴露在烛光下,他定睛一看,发现这竟是保罗。
    尸体腹腔中的内脏全部流到了脸上,伯顿医生瞪大双眼,嘴里发出嗬嗬的惊恐抽气声。他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边往后退还边喊魔鬼魔鬼。
    他的声音很大,就在这时,脚边的金毛犬冲了上去,一口咬断了伯顿医生的喉咙。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来不及阻止,等他拉住金毛犬的脖子朝后拽,金毛犬嘴上沾满鲜血,又一脸无辜地哼哼叫了几声。
    伯顿医生喉咙被咬断,已经没了气儿。他心中顿感不妙,转身就朝外走。
    金毛犬跟在他身边,刚走到走廊,金毛犬停下脚,突然对着走廊尽头狂吠。
    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不成人形的影子朝他冲了过来。
    这个影子是发疯的拉什,被恶魔附身的拉什,正拿着一把刀朝他狂奔而来。
    金毛犬猛地扑上去,将拉什撞飞,一起滚了出去。金毛犬死死咬住拉什的脖子,但拉什手里的刀也刺穿了金毛的身体。
    他愣在原地,眼前一阵恍惚,金毛犬在躺在地板上,最终变成小杰米的模样。
    而拉什也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但在扭曲的视野中,他看见拉什身上有某种东西飘了出来,那是一团漆黑的黑雾,凝聚成一个人形的影子。
    他转身撒腿狂奔,身后的影子却紧追不舍。
    追逐一直在进行,等他跑到神父房间门口,他伸手将门打开,迎接他的却是一把出人意料的刀。
    刀刺中他的腹部,虽不致命,却也传出锥心的疼痛,涌出大量鲜血。他跪倒在地,瞬间感受身后的影子紧紧捆住了他的身体,进入他的全身。
    这就是魔鬼,疯人院的魔鬼。
    魔鬼占据他的身体,他的理智在不停流逝,癫狂的精神在脑子里乱窜,还有那些魔鬼杀人的记忆、魔鬼承载着的记忆碎片。
    暴虐、痛苦、悲伤……有很多情绪从阴影中涌了出来,有很多被遗忘的人再度被记起,还有许多可怕、绝望的画面在眼前闪现。在理智彻底丧失前的一刹那,在让人惊骇的冷颤中,他颤抖着说:“我记起来了……”
    他被拥进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
    “我不想去任何地方。”他轻声说,感觉到利刃贯穿自己的心脏,“我也不想回”他的嘴角溢出鲜血,却翘起微笑。“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泽维尔。”他呜咽着说。
    “我知道。”泽维尔紧紧抱住他,“我会永远陪着你。”
    “谢谢,泽维尔。”他说,“我爱你。”随后他用手中的刀同样刺入泽维尔的心脏。
    两颗贴近的心脏和身体同时停止跳动。
    整个疯人院陷入空间的凝滞,随后坍塌,一本书落在地上,整个空间变成虚无和碎片,于是这本书继续下坠,继续下坠,穿越时空的封锁,啪的一声落到了一个书桌上。
    它发出的声响将两人从梦中惊醒。
    不知过了多久,它被一只手拿起,翻开,然后又是“啪”,它被摔到了某人的身上。
    泽维尔弯腰将书捡起来,看着书上的内容,微笑着念道:
    “他躺卧在神父的床上,仿佛难以忍受般虚弱地闭目,神父抬起他修长笔挺的双腿……”
    “你能不能闭嘴!”
    “脸颊陷在双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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