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乔脸色凝重的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上楼休息吧。”
    他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看见方韵怒气冲冲的走了下来,因为过于生气,即便是看到了谢家乔跟林笙也没有说话,脸色阴沉的往楼下走。
    而站在台阶上的谢泰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并未阻拦,脸色同样阴沉,手里夹着一根雪茄,任由淡淡的烟雾飘散在空中。
    直至看不见方韵的身影后,谢泰初才扭头看着谢家乔,“家乔,陪我去个地方。”
    然后又看着林笙,“笙笙啊,我跟家乔要离开两三天,你如果在家里待得不习惯,可以住酒店,我帮你订房间。”
    林笙连忙摇头,“没事的。”
    “主要是怕我们不在家,你爷爷给你气受。”谢泰初抽了一口雪茄,“那这样吧,我把老爷子送回a区的别墅住,免得我们不在,他欺负你。”
    林笙惶恐的点头,“爸,没事的,我——”
    “行了,就这样吧。”
    谢泰初的语气虽然随和,但总是带着一丝不容抗拒,他走到了谢家乔的身边,与他一同下楼。
    谢家乔拍了拍林笙的手,示意她没事,让她回去休息。
    林笙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突然生出几分不安来。
    父子俩走到门外坐上车后,谢泰初望着窗外的景色,阴沉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杀意,气场全开,令谢家乔都有些害怕,他拧眉道:“您是要,收网了吗?”
    谢泰初的脸色平静如水,深邃的黑眸却暗藏着无数的杀意,他摇下车窗,看着一排排的白杨树从眼底滑过,缓缓说道:“二十一年了,整整二十一年了,到收网的时候了。”
    *
    谢家乔跟谢泰初离开后,外面罕见的下起了大雨。
    她打开房间里的电视,里面正播放着新闻。
    “据气象台官网报道,今年8号台风‘莲雾’已于今早(5月8号)正式在海面上形成,正以每小时22公里的速度往东面延伸,风力高达10级,请所有人做好迎接台风的准备,减少外出。”
    林笙扭头望着窗外,黑云压城,下午一点的天,已经黑到需要开灯照明,她站在窗户上,已经可以看见零星的雨点落下,滴落在窗户上,轻轻打开窗户,一道口子,就能让剧烈的台风顺势刮入屋内。
    她用尽全力关上了窗户,心里惴惴不安。
    谢家乔跟谢泰初到底去哪?
    她拿出手机给谢家乔发信息,【乔乔,台风天了,你跟爸爸在哪呢?注意安全啊。】
    过了十几分,谢家乔给她回了一句:【我没事,我现在这边有点忙,你一个人在家,还好吗?】
    林笙:【我好,我就是担心你们,少外出。】
    谢家乔:【好,我知道了。】
    林笙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可是再去打字框打字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放下手机,凝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
    三天后,谢泰初跟谢家乔回来了,彼时的林笙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两天的台风登陆了美国,几乎每个台都有关于台风的报道,极个别地区还发生台风卷走人、或者是家被大水淹了的新闻,她随便翻阅着,全然没什么兴致,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按了一个台,又是关于台风的报道,她将遥控器放到一边,半百无聊的坐在听到‘老爷回来’的声音后抬眸望去,就看见父子俩走了进来,她赶紧站起身走了过去,笑着说:“你们回来了。”
    谢家乔温柔的握住她的手,“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没呢,等你们一起吃。”
    早上,林笙就接到了父子俩会回来的消息,所以中午饭也就没吃,一直等着他们。
    谢泰初心情不错,走到旁边的酒柜取了一瓶数值高达七位数的酒,旋开了木塞后,发出了‘啵’的一声,随意的倒在一瓶高脚玻璃杯里,第一杯就递给了林笙。
    林笙连忙摇头说自己不会喝。
    谢家乔一反常态的将红酒递到她的手里,温柔的笑着:“喝点吧。”
    林笙颇有些意外的看着谢家乔,难得他会主动劝她喝酒,于是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谢泰初坐了下来,与谢家乔碰了碰杯,畅饮一大杯红酒下肚,他今日食欲不错,吃了好多的肉和菜,又与谢家乔聊起他年轻时的往事,比如国内经济开始飞腾时,他就被谢老爷子派到国内,那会国内经济还远没有国外这般繁荣,他在一个工地上监督工人,夏天很热,热得中暑了好几次。
    谢家乔如今的生活环境与他当时的生活环境不同,他那会是艰苦加压力大,出工地要亲自去,深怕那些工人给他使绊子,说着说着,罕见的在谢家乔的面前提起了他的亲生母亲。
    大抵是有些微醺了,他凝望着远处的古董花瓶,缓缓开口:“你妈特别喜欢吃荔枝,尤其是东街附近有个老爷子,一到傍晚就出摊,买的荔枝水水嫩嫩,特别甜,你妈蹬三轮都要去买上一斤。”
    谢家乔看着谢泰初的侧脸,沉默不语。
    印象中他的母亲很节俭,别说买荔枝了,就是买瓶酱油都要精打细算,跑了几条街来回比对价格,选上一瓶最便宜的,与他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咱们能省点就省点。
    那时他看不懂母亲眼里的沧桑,只觉得好好努力,就一定会有好日子等着他们。
    记忆太久远了,一旦被拉扯起来,就是无尽的悲伤与难过。
    谢家乔也罕见的喝了好几杯,低声说:“她从来没在我面前吃过一回荔枝,原来她那么喜欢。”
    听到这话,谢泰初的眼里泛起复杂的情绪,一遍又一遍品味着他说的话——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吃过一回荔枝,原来她那么喜欢。
    是啊。
    她很喜欢、很喜欢。
    可是因为生活窘迫,因为被他父母算计和压迫,她连最基本的工作都找不到,他们往死里逼她,把她逼到绝路,哪怕只是吃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这般艰难。
    “你妈去世的时候,你几岁?”
    “六岁。”
    “也就是说,她整整六年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谢家乔无言。
    因为他那会天真懵懂,那懂得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只记得母亲为了照顾他、抚养他,脊背都被压弯了。
    如今听到谢泰初这么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母亲那会是怀着一种痛苦又绝望的心态活着,又是怎么在听到谢泰初结婚的消息时,在深夜买醉?
    他双手紧握,低沉地说:“应该是吧,我没见她笑过,我们一直都过得……很艰难。”
    谢泰初不再回答,拿起酒又是灌进嘴里,任凭火辣辣的酒水穿肠而过。
    他不敢去细想,不敢去细问,也不敢去深究,好像只要这样,就能掩耳盗铃般的告诉自己,她那些年,过得还不错。
    但一杯杯酒水下肚,早就将那些溃烂的、痛苦的、绝望的事一点点掀开,直至伤口血淋淋的被摆上台面,他才能够停止。
    屋外,台风肆虐。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带着诡异的声音,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卷走,亦或是吹弯了树枝,细嫩的枝芽就这么在风中摇晃着。
    突然,门被‘咣当’一声打开,佣人们一句‘夫人——’,回来了三字还未说完,方韵就大步流星的走到谢泰初的跟前,看见坐在餐桌上的三人,她想都没想就扬起手打向了谢家乔。
    可就在她的巴掌要落下的时候,谢泰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冰冰地说:“我的儿子,你也配碰?”
    方韵双目泛红,带着恨意的看着他,“谢泰初,你好狠的心,你蛰伏多年到底想做什么?想看着我死是吗?我们是夫妻,我们结婚二十余年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谢泰初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句:“方韵,二十多年,你过得够幸福了,我的妻儿,我真正的妻子,死在他乡,我们到了该算清账的时候了。”
    方韵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泰初。
    上次在医院,谢泰初虽然喊出了‘方云’二字,但是出院后,就再也没有提及过。
    她害怕他想起了什么,所以尽心尽力的照顾谢家乔。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泰初表现得愈发平静,她就怀疑谢泰初可能只是想起了零星的碎片,所以从未在意过。
    可如今听到谢泰初这话,她满脑子只有他在医院发出振聋发聩的一声‘方云’。
    她身子踉跄的后退了半步,声音犹如拉动生锈的琴弦,颤抖得很,“你,你早就想起来了。”
    “在你怀上谢疏音五个月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谢泰初眼神狠厉,“你们骗得我好惨,骗得我好惨!我真正的妻儿那会在哪!她死了!我儿子在国内过着猪狗不如、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你,这个取代者,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幸福?”
    “方韵,你的幸福是抢来的、是骗来的!二十多年了,你过得开心吗?你做了一辈子替身,你高兴吗?”
    第57章
    ◎你还不是要跟你最爱的女人天人永隔◎
    谢泰初残忍到没有喊一句‘音音’, 全程以‘谢疏音’来称呼他们的女儿,仿佛知道扎在哪里最疼。
    二十几年的夫妻,果然是连命脉都死死握在手中,方韵双目泛红的看着谢泰初, 心中泛起无数复杂的情绪, 或许在他眼里,她是一个入侵者, 是一个破坏他跟方云感情的外来者, 可是在她的眼里, 那是多少年的梦成真的时刻。
    她爱他的时间, 远远比他想得要多得多。
    凛冬校园, 寒霜楚楚,她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谢泰初的情景,一身非常板正的衬衫加当下时髦的西装裤,拿着演讲稿走上讲台,慷慨激昂的讲述着对未来的期待,对自己的要求, 一声声、一字字、一句句, 犹如小雨霏霏就这么润物细无声的飘进她的心里。
    他问她做替身做得高兴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是因为那个人是他, 所以做了二十几年的替身又何妨?
    总归是,他是她的。
    如今,他拿她最弱的弱点来中伤她,才让她觉得万箭穿心、蚀骨销魂。
    “你想起来一切了, 为什么还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果那个时候你想起来了, 我可以去打掉孩子, 不至于——”
    “因为我要报复你们。”谢泰初冷冰冰的看着她, 一字一句,冰冷彻骨,“你们让我的孩子,我的妻子流落在外那么多年,让他们遭受那些痛苦,尤其是你,你占据着她的位置,还企图占据我儿子的位置,我一定要让你们体会到这种痛苦才能知道,我有多痛。”
    谢泰初在方韵有孕的时候就想起来了,但是他没选择说,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被所有真相包裹,他无法接受、无法逃脱,六年的感情,竟然是架在他深爱的女人身上的骗局,他整整一夜未睡,选择将一切的事情掩盖下来。
    原因无他,只因那个时候的他,全然没有能力与自己的父母对抗,对已经联姻的方韵方家对抗。
    更何况两大家族联姻,中间的利益纠葛缠绕得就越深,他若是要离婚,至少要脱层皮。
    而且父母也不会答应。
    于是那个深夜,谢泰初就开始了为期二十一年的谋划,第一步,要慢慢的积累自己的权利和巩固地位,等到自己在公司的地位无人撼动时,就策划将谢家乔接回来,这个接,不能经他手,不然谢家乔接回来会面临四面楚歌的地步,暗箭难防。
    所以,得要由谢家人出面去接。
    他一点点放线,将谢家乔在国内的信息隐隐约约的以各种方式透露给自己的父母,他与方韵都没有儿子,谢疏音性子温软,也不能扛起整个谢家的大任,所以谢老爷子听说谢家还有个遗落在外的孙子时,动了心。
    有了谢家出面,谢家乔就能正大光明的被接回来。
    天知道他在第一眼看见谢家乔那副瘦弱、残疾的身体时,内心有多痛苦、多受折磨,这是他跟方云的儿子啊,他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变成这幅模样?
    但是他不敢表露太多,深怕别人看出什么来,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压抑在心中。
    谢家乔回来了,那第二步就要开始蚕食方氏集团的势力,为将来打击方氏集团做准备。
    本来这些事情,他都打算一个人全部做完,不打算让谢家乔参与其中,但是谢家乔为了林笙准备辞职,他不得已出面将这些事吐露出来,因为他很清楚,谢家乔要是离开谢家,他所筹谋的所有事情,都将毁于一旦。更何况他还要借助白家的势力。
    谢家乔想做什么、想跟谁在一起,他不愿意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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