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对方压倒在床上,身下倏然一凉,郑斯澜方绷住身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忙推开殷盛,口耑着气,断断续续道:“我……我……抱歉……”男人和男人的那档子事,他没经历过,虽然期待,却也非常害怕,毕竟,一旦发生,一切将会彻底改变,而他还没真正考虑好。
    殷盛不得不深深吸气,松开手,直起身。见到对方眼神里似有惊慌,他开口安慰:“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太心急了。”
    郑斯澜尴尬地提好松紧式的裤子,低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没事,”殷盛收敛谷欠念,理了理衣服,“我可以等。”
    接着,两人俱是沉默。好一会儿,郑斯澜率先出声转移话题:“哥哥,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
    殷盛已然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对。”
    郑斯澜气息平稳了下来,有点好奇地发问:“是什么?”
    “其实是那次想送你,你却没收的生日礼物。”殷盛笑了笑,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盒子,然后在床边挨着郑斯澜坐下,拉过对方的左手,郑重地将东西戴到他的手腕上,“这次别再拒绝,好吗?”
    郑斯澜低头盯着左腕处缠绕的小巧玩意,见它设计精致而不失典雅,盘面有钻石等物镶嵌而成的星星与水波的装饰,想必定然价值不菲,不由出声:“可是,这太贵重了……”
    “不,”殷盛轻轻摇摇头,认真道:“斯澜,你对我爱意的回馈,对我来说,更加弥足珍贵。”
    这一晚,殷盛终究没有提出同睡一床的邀请,任由郑斯澜回到楼下房间。
    第二日,他说到做到,撇开繁务,陪着郑斯澜到医院。而他亲自出马,院长可谓倒履相迎,特意召集三位康复科大咖来给郑斯澜看腿伤,以便拟出最好的康复训练方案。
    郑斯澜一开始见这阵仗,简直受宠若惊,忍不住悄悄问殷盛,“怎么一下来了那么多位?他们没有别的病人吗?”他之前拍《急诊室风云》时,去医院当过志愿者,感受过患者就诊时的焦急,而此时医疗资源向他的大倾斜,让他有点受之有愧。
    殷盛却淡淡道:“安心,他们刚好今日没当值,只是被我堂叔专门请过来看你。我这院长堂叔近几年为了买新仪器,前前后后不知道从我这儿挖了多少钱,他巴不得有机会向我献殷勤呢。”
    片子结果出来之后,医生代表耐心地述说起郑斯澜的骨折情况,“郑先生手术后其实恢复得还算不错,人年轻,骨头长得快,愈合得好。不过,一定要注意保证充足的休息,近两个月继续避免跑、跳这类剧烈运动。”
    很快,三位医生结合郑斯澜的实际,给他开了训练疗程,好让他的下丨肢功能尽量恢复到从前的水平。
    康复训练的事情解决完,殷盛又陪着郑斯澜看皮肤科,同样地,院长也请了两位皮肤科的大牛医师专门给他看诊。其中一位曾经治疗过郑斯澜,郑斯澜没认出口罩背后的她来,她倒是在正事干完之后,语气熟络地攀谈起来,“郑先生,没想到两年过去,你都成大明星了。放心吧,你的伤疤交给我,我一定让你满意!”
    于是,郑斯澜在医院与殷盛家之间两点一线式的生活正式开始。
    治疗是漫长的,对于陪同的人而言无疑是枯燥的,郑斯澜心里清楚这一点,在殷盛锲而不舍地陪了他三天之后,他率先出声:“哥哥,反正张叔会来接送,我也有医护人员照应着,你不用这样陪我了。”
    “真的不需要我?”
    “不用,你还是忙你的事吧。”
    “行,有什么情况直接打电话给我。”
    “我会的。”
    “那我走了?”
    “嗯,再见。”
    “再见。”
    虽说在医院的当日治疗结束即可回翠微山,两个人很快又能见面,郑斯澜依旧难免有几分不舍,默默盯着殷盛远去的背影。
    不过,让殷盛不再如影随形地陪伴自己,郑斯澜是有自己的顾虑的。这家医院条件不错,员工素养极高,对他这样的病患,更是照料周到,郑斯澜始终觉得,他和殷盛走得太近,已经引起周围不少人的异样眼光,哪怕那些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公然出柜,向世人坦荡承认两人的真实关系,郑斯澜目前真的做不到。
    第96章 不速之客
    拍戏时,日复一日地到片场表演,这种生活模式再简单不过,而没有拍戏,郑斯澜的日子似乎也没有变得多复杂。除了每天去一趟医院之外,他天天窝在殷盛的家里赏花逗狗看剧本,顺便等男主人回来吃饭聊天,偶尔遇上对方有空闲,还会和对方一起进三楼的影音室看电影。
    由于管家有事请了假,郑斯澜觉得自己如今算得上颇为清闲,便自告奋勇要包揽照顾小鱼的活儿。他一直很喜欢狗,只因以前家境贫困,居住的房子狭窄,且他母亲害怕狗,便一直无法拥有,上学的时候,他经常对家里养狗的同学一脸羡慕呢。
    对于他的跃跃欲试,殷盛却有些迟疑,“小鱼很调皮,别折腾了你。”
    郑斯澜信心十足,“不会的,我有分寸。”
    事实诚然如此,小鱼大概天生灵性,知道郑斯澜腿脚有伤,每逢出去别墅外边遛弯,跟在新任铲屎官身旁,那叫一个亦步亦趋,甚至走得比郑斯澜还慢悠,即便路上碰见让它激动的其他狗,它也一改常态,不会冲动地扯着牵引绳。
    唯有洗澡一事,它才异常不配合。水一旦冲到它的毛发上,它就迫不及待甩起来,直甩得郑斯澜一身湿透。等身上泡沫好不容易被冲干净了,它浑身水淋淋,脚底抹油一般跑出专属浴室。
    “哎呀!”郑斯澜不得不捧着一块大毛巾在后面边追边喊:“小鱼你别乱跑啊!”
    小鱼偏偏来了劲,故意和郑斯澜玩闹起来,满屋子乱窜,还跑没几步,甩一下身子。那四处乱溅的水珠,将昂贵的家具和地毯都打湿了。
    郑斯澜觉得好笑又好气,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小鱼,你给我站住!”
    小鱼反倒开心地奔向门口,准备去花园滚一身草屑。
    郑斯澜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成果,没几分钟就要被破坏,赶紧追了上去,想要逮住它。然而,等他追到门口,竟发现边牧犬绕在一位身着旗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年长女人脚边大摇尾巴兜圈子。
    那正是殷盛的母亲——邹鸢,郑斯澜对她存有一些印象。不过,对方看上去依旧雍容华贵,气场强大,令他不禁想立刻转过身拔腿就跑。碍于礼貌,他还是硬着头皮出声喊道:“太太,您好。”
    邹鸢扭过脸,看着他,淡淡开口:“叫我阿姨也行。”
    郑斯澜当即识相地改口,“阿……阿姨。”
    “毛巾给我吧。”邹鸢将郑斯澜从头到尾扫了一眼,“你先去把衣服换了,我有话找你说。”
    “……噢!”郑斯澜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原来是这般形容狼狈,赶忙将东西双手奉上,然后心怀忐忑地回屋上楼。
    他和邹鸢前年只打了个匆匆的照面,压根没怎么交流,也不知道对方突然要找他说什么?该不会是要来棒打鸳鸯,赶他走吧?毕竟,儿子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任哪个母亲都不能轻易接受。郑斯澜心里慌乱没谱,胡思乱想着,换下衣服之后,马上发送信息告知殷盛。
    知道邹鸢在等待,他可不敢磨磨蹭蹭,将自己收拾妥当,便下了楼去。
    管家不在,满姨出来端茶倒水招待,而邹鸢果然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郑斯澜走到沙发另一边,有些紧张,“阿姨……先生他……他去公司了……”
    “我儿子的行踪,我自然知道。”邹鸢微微皱了皱眉,“你是演员,怎么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
    “……”
    “你别杵那站着了。”
    “好。”郑斯澜拘谨地坐了下来,两只手放在大腿上不安地交握着。
    邹鸢把玩着小鱼有些潮湿的耳朵,缓缓道:“你这个男孩子,的确长得很好看,难怪,阿盛会喜欢你。”
    郑斯澜不明所以地听着她说话,不敢吱声,暗地里莫名脑补起邹鸢像烂俗电视剧桥段那样掏出一张支票让他离开殷盛的荒谬画面。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是那样,他离开还是不离开呢?
    “起初,我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邹鸢说着顿了一下,长叹一声,“没想到啊。”
    郑斯澜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坐得直直,继续乖乖地听。
    “他一向是个主意极大的。要做什么,心里早有谋算,谁也拦不了,还十年不晚。如今,他放着偌大的家业不想管,开娱乐公司,混剧组,追求你,任性起来,简直不像个三十几岁的人!偏偏他姐,他姐夫,他外甥个个都支持他,还拼命劝我接受,显得我好像是有多不开明的老古董一样。”邹鸢吐槽完,话锋突转,盯着郑斯澜:“他这一切算是来真的,那么,你呢?对他也是认真的吗?”
    骤然被提问,郑斯澜心头一紧,却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尽管他答应殷盛的第三次告白答应得很仓促,可接受殷盛,其实是他再三考虑的结果。
    而他的回答相当笃定,总算让邹鸢有所动容。她微沉了声音表态:“你们的事,我不想赞同,也不会反对。这么些年,阿盛形单影只的,我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既然你愿意跟他交往,那就好好处吧。”
    郑斯澜万万没料到殷盛的母亲居然如此通情达理,一颗高悬的心总算降回原位,神情认真地“嗯”了一声。
    “以后,你犯不着像猫见了老鼠一样见我。”邹鸢特意瞥过去,“燕清商真的是你演的?”
    “是。”
    “怎么真人和角色反差那么大?”
    郑斯澜尴尬地笑了一下,“阿姨,您也看《燕歌行》?”没办法,面对不熟悉的人,尤其对方年纪比他大,地位比他高而且并不平易近人,他就会不知所措,无法松弛自如。
    “我儿子出品的剧,我当然得捧场。”邹鸢语气不觉中带了为人母的骄傲,“还别说,有他名头的剧都不赖……”
    ·
    殷盛接到郑斯澜的消息之后,紧赶慢赶,终于赶回家,看到母亲和心上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聊天的画面,暗暗松了口气。
    自从前年他向母亲正式承认喜欢男人,对方催婚依旧,他不得不找姐姐等人去给母亲频频吹风,好让对方能够理解他的性取向。好在,母亲虽然上了年纪,但交际广泛,且经常出国,见识过多元文化,思想不会过于固执保守,见他并没有和哪个男人勾勾搭搭,败坏名声,便没怎么干涉,甚至连张罗相亲的事也往往因为他的拒不配合而不了了之,只有绯闻事件爆发,她瞧出他与郑斯澜的端倪之后,才颇有微词。
    此刻,他加快脚步走向沙发,出声打招呼,“妈,您怎么来了?”
    邹鸢反问:“我不能来吗?”
    “能,”殷盛挂上笑容,“欢迎之至!”
    知子莫若母,看穿儿子心思的邹鸢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对郑斯澜说道:“你去给小鱼吹吹毛吧,它身上还有些湿着呢,不必陪我这坐了。”
    “好。”郑斯澜顺从地答应,起身时看向殷盛,并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逗走小鱼,给人家母子留下叙话的空间。
    待郑斯澜离开视线之后,殷盛语气略带抱怨地开口,“妈,您突然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你怕什么?”亲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让邹鸢有点来气,“难道我会吃了你心肝宝贝不成?”
    “……”
    “我看,他可没多单纯可欺,我一找他,他就给你通风报信了。”
    “斯澜又不是傻瓜。”殷盛无奈苦笑,“妈,您有事找我就行,找他做什么?”
    “放心吧,他好歹是david的救命恩人,我怎么着也会对他客气一点。”邹鸢重新开启吐槽模式,“你搁这金屋藏娇,还不许我来瞧一眼?你从k市回来后,就只去了一趟老宅,天赐就快满月了,你这个舅舅该不是乐不思蜀,把他给忘了?”
    “没忘没忘,我后天一定回!”殷盛保证完,轻轻揽过母亲肩膀,试探问:“我把斯澜带过去参加满月宴?”
    “想带就带,随你!”
    “多谢母亲大人!”
    “少来!”见儿子沉溺于幸福之中,样态与过往大不相同,邹鸢实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呀,非得找个男人过日子,要是你爸还在世,看他不打你一顿!”
    殷盛笑容顿时一敛,半晌回道:“打过。”
    邹鸢狐疑道:“什么意思?你爸什么时候打过你?”儿子从小到大基本上懂事稳重,亡夫虽对他管教严格,但动手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们父子曾经闹过矛盾,被她一拦一劝从中调停,也几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殷盛叹了口气,说道:“您不知道而已。”
    邹鸢努力回想,试图从记忆里发现异常,“记得你快毕业那年,有一次,你爸爸出差顺道去看你,过后有一段时间,你推说课业重,不肯跟我视频通话,是那个时候吗?”
    回首往事,殷盛有些伤感,“是。”
    “哎,打得重吗?”
    “重。”
    “你怎么能瞒着我?”
    见母亲面露心疼之色,殷盛故意开玩笑,“被你知道了,我那时不得落个混合双打呀?”要知道,十年前,世人对于同性相恋的舆论比起现在更不宽容,殷盛可不觉得当年的母亲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接受。
    “贫嘴!”邹鸢轻捶了一下儿子的胳膊,“你怎么那么早就喜欢男人了?”
    “上高中时我就发现了,只是没和谁说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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