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接受特备治疗的那一天,有马一家便模模糊糊感觉到了我身上“非日常”的一面。
    对于那个“我被仇人暗算,只能假死避难,医院躺了六年终于重见天日”的解释,有马早希接受得飞快。
    她紧紧抱着我,欲语泪先流,最后哽咽着表示“我回来就好”。
    比起跟着早希重拾旧业迅速返岗,作为职业女性支撑家庭,甚尔一口咬定我需要优先养好身体。
    使用“宿傩的手指”折损了我近四年的寿命,我不过回家睡了一晚,再醒来身体已经长成了二十出头的样子,就算站在甚尔身边介绍夫妻身份,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虽然经天元诊断,我身体各项正常,无比健康,但为了不让丈夫孩子操心,我还是老实待在家里“养病”。
    为了弥补之前家庭生活上的缺席,甚尔承包了全部的家务。
    早上的时候,在甚尔准备好早饭之前,无所事事的我会拿着水壶去后院散步,呼吸点新鲜空气,并用浇花、松土之类的作为晨练。
    最近我在后院发现了一颗绣球花苗。从叶片边缘轮廓判断,应该是我老家常种的泉鸟绣球。
    我还是不喜欢泉鸟花。
    白雪般纯白的小花,在宽大的叶片上绽放,娴静优雅的身姿宛若碧湖上梳理羽毛的水鸟。
    但不久后,花瓣会从中心处泛蓝,让我想到苍白皮肤上蔓延的乌青。
    我不想看到那种变化。
    但我毕竟和它分享同一个名字,贸然铲掉绣球,在寓意上总归有些不详,便一直放着没动,任它自由生长。
    但郁闷的表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我脸上,我忍不住跟甚尔抱怨此事。
    “还是不喜欢泉鸟么?”
    他歪头想了一会儿,安慰我说:“再等等看吧,不一定是蓝色呢……”
    正如甚尔所言,今早我在花园发现了惊人的变化。
    那是我未曾想过的,非常可爱的颜色。
    仿佛少女偷偷凝望心上人,娇羞的红意从耳根爬上脸颊,浅粉色的花朵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我望着泉鸟花出神,连甚尔从屋内寻我也没有注意。
    他弯腰蹲在一侧:“怎么?在看什么?”
    我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像个发现新大陆秘密的旅人:“我从来没有见过粉色的泉鸟呀。”
    甚尔笑了一声,他撑着脸颊上下打量我的样子,解释说:
    “被吓到了么?我去给你买水壶和肥料的时候,也听了一点养护方法。”
    原来绣球花会随着土壤的酸碱值改变颜色,在酸性环境下他是忧郁的蓝,到了碱性环境就会变为梦幻的粉。
    甚尔园艺新手上路,最近才拧开调解土壤的药品罐。
    “不过我只是加了点营养液,还没来得动手做点什么,是琦玉的土质比较特别么?它自己就长成了这样。”
    “真是不可思议……”
    那颗自由生长的花朵,让我心中某个晦暗的角落隐隐受到了触动。
    正当我们俩探头探脑讨论的时候,围栏外突然传来女性的呼喊声:
    “泉鸟在么?我带了你喜欢的蛋糕。”
    ……
    我在地宫,仔细地询问了天元有关灵魂复生的细节。
    父母的灵魂不会离开珍惜的孩子。
    那一晚上,我到底没能狠心杀掉母亲。
    祝福的烛火反映了我心底深处的愿望:要是没有遇到父亲,我和妈妈会不会都能得救?
    于是和我一样,母亲也在火中复生,整个人回退到十六岁的年纪,不再记得父亲,也不会记得我。而是以一个普通的、渴望爱的女人身份,在离我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名为血脉的联系,被时间斩断,爱和恨在火焰中终结。我终于不再是母亲的孩子、也不再亏欠她什么了。
    作为报酬的一项,我请求天元复活了死去的香织。
    在怀孕时,罥索本身就有和我的契约,以恶意的方式复原了香织。在他舍弃香织身体后,契约重新生效,攫取罥索复原肉身的力量,这个愿望实现得并不算艰难。
    死去数年的香织突然复活,在老家难免会遭到一些注意,所以虎杖一家也跟着我们搬来了琦玉——
    我们两家人约好了,要带着孩子一起去游乐园约会。
    “来了!”
    我抬高声音,响应友人的呼唤,扶着甚尔的肩膀从湿润的泥地里站了起来,然后手牵手,推开了那扇门。
    ……
    我讨厌爱。
    讨厌那些让我联想到伤痕的泉鸟。
    讨厌难以把控、充满伤痛与隐忍。
    但现在的话,好像已经不会再痛了。
    【happy end:粉色的花】
    作者有话说:
    这里天元跟我上本的琥珀主一样,取材了塔罗牌里的守护灵的概念。是那种你出生就存在,对你抱有善意,给了你一些天赋,绕着你打转想要帮忙但不被察觉的小小神明——
    要相信自己被祝福,全力努力就好。
    从一个地方逃走,跌跌撞撞,虽然总是怀疑自己、为过去感到痛苦,但最后还是能走出来,然后在世界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角落。
    我个人还蛮喜欢这种感觉。
    拜拜!!我们下本见!
    完结
    第八十六章 完结番外
    ◎沉溺于海◎
    到了七月中旬, 天气变得很热。
    骄阳之下,滚滚热浪若有实体,以喧闹的蝉声为伴奏, 柏油路上空气扭曲翻腾的姿态清晰可见。
    而与这热闹形成对比是小镇的寂静。
    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平素活力四射的孩子都选择躲进室内,享受阴凉。
    琦玉的房子建在乡下, 自带花园, 居住面积十分可观。但年代已久, 家电线路均已老化,无力负担高频电器长期运转。把冷气给书房的惠开了之后,厨房就只能靠风扇吹动几乎凝滞的空气。
    这种情况下,别说油煎天妇罗, 就连站在烧沸的锅子边煮面都叫人满头大汗。
    晚饭是荞麦冷面, 只要将煮好的面条浸入冰水散热, 取出后加上特调的酱汁, 摆上配菜即可使用的简单料理。
    怕热的丈夫早早脱下了湿透的t恤, 精壮的上身单披一条靛蓝色的围裙,现在正站在勤恳工作的风扇旁散热。
    原先垂至眼皮的刘海被他随手抓向脑后, 露出光洁的额头。
    蜜色的皮肤上渗出几滴细汗, 它们越过青年的眉骨, 淌进深邃的眼窝,最后挂在他的睫毛上, 晶莹地映出他眼眸的深绿。
    他安静地垂着眼睛,用大手抓皱了胸前的围裙, 将它拉起又放下, 借由扇起阵阵小风, 被汗水莹润的肌肉一闪而过。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啊、好热。”
    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 将它递给辛苦工作的甚尔。然后将双手探入围裙的缝隙,从后面环抱男人的身体。
    他生得实在健壮。
    收拢的双手无法交叠于肋间,只能堪堪搭上他的胸膛,可以抚过他的锁骨,顺着润滑的皮肤,向上抚摸他滑动的喉结。
    刚用冰凉的地下水冲洗过果蔬,再取出冷面所需的冰块,我的皮肤也跟着覆上了一层冰凉的露。
    “刚刚冲过水,有没有凉快一些?”
    这种行为比起降温,说是把雪塞进爱人领子的恶作剧也毫不为过。果不其然,我感觉到他的肌肉传来一阵紧绷。
    他吸了一口气,随后笑道:
    “是很不错,不过你整个人贴上来效果会更好,要试试么?”
    胸腔随笑声震动,刮擦过指缝。
    虽然因高温怏怏不乐,但某些时候他还是蛮有精神的,明明年近三十,但岁月好像单纯给予了他成熟的魅力,并未带走什么。
    我将脸贴上他宽厚的后背,装作毫无察觉,只是细声细气地询问:
    “那不是马上又会热起来么?”
    甚尔拉起我点住他下巴的手掌,轻柔地亲吻我的指尖,循循善诱:
    “会么?也没有那么热。”
    “再多抱我一会儿吧。”
    “如果还觉得热的话,这样如何?”
    他刚刚也握过水瓶,双掌上同样凝了水雾。
    当他转身捧住我的脸颊时,无论宜人的温度,还是那种珍视的态度,亦或是专注的表情,都让人忍不住愉快地眯起眼眸。
    总觉得还不够。
    顺势将头部的重量完全托付给他后,会继续说出撒娇的话语,寻求进一步关心:
    “的确凉凉的,但还是很热,冰水都被甚尔喝了吧?”
    “你这种时候坏心思真多啊。”
    因为我在他喝水的时候有意捣乱,那瓶水只下去了小半就被他随手放到了一边,他含了一口便垂首寻找我的嘴唇。
    在这一过程里,挂在他睫毛上的汗水终于也蹭到了我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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