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如今身份地位怎么来的,你与你父兄心知肚明。”巫师抖了抖衣袖,双手交握在身前,“眼下是你们要来求我,娘娘大可叫一声试试。”
    苏婉容原以为顶替林宝珠进宫是来享受荣华富贵的,没想到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事,咬紧牙,“你想怎么样,直说便是。”
    “我想……”
    巫师顿了顿,笑声越发古怪,“我想见到这张脸的主人,娘娘若是能把她送给我,在下就能保住娘娘这张脸,青春永驻。”
    “不可能。”听他要求她把林宝珠送给他,苏婉容当即拒绝,可听到后面,又犹豫了,“你方才说什么?你能……替我保住这张脸?”
    巫师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你们用在她身上的易容之术还不成熟,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她就能恢复容貌,届时若想进宫夺回一切,简直轻而易举,可是你若把她送给在下,在下就能保证,她绝不会再出现,如此一来,对娘娘可是百利无一害啊。”
    原来所谓的密药,是出自眼前人之手,那他的确很有本事,邪乎得很。
    苏婉容权衡之下,紧握成拳的手一点点松开,最终闭上眼,长乐郡主,实在对不住了。
    “她在扬州,我将放在一只南下扬州的船上,顺着这条线索就能找到她。”
    “多谢娘娘。”巫师眸色逐渐沉下,眼里笑意更甚。
    *
    林宝珠猛地惊醒坐起了身,望着黑漆漆的夜,瞳孔微缩,眼底尽是未散去的恐惧。
    大抵是梦里血肉模糊的沈禹州,和那双诡异的眼睛过于惊骇,她撑着床不停喘着气,仿佛梦境中的一切尚在眼前。
    屋里当下亮起一盏灯,“苏小姐?”侍女走上前,“您怎么了?”林宝珠看着眼前的侍女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打扰你了。”
    “苏小姐客气了,您是咱们郡主的朋友,就是林府的贵客,伺候您是应该的。”侍女将灯盏留下,“那苏小姐好好休息,有事唤奴婢一声就行。”
    “有劳。”送走侍女,林宝珠背抵着门重重舒了口气,一定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胡思乱想才会做噩梦,沈禹州死不死,和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巴不得他赶紧死。
    虽是这样想,后半夜却是彻底睡不着了,一阖眼,不是楚怀安惨死,就是自己被迫跳河,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索性不睡了,与外头守夜的侍女聊天,“侯爷与长公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只要父亲母亲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眼下她只这一个愿望。
    侍女摇头,“还不清楚呢,只是传了信,说等郡主一起回家。”她们远在凤阳,加上只是个婢子的身份,消息闭塞,还不知林宝珠已经跳河之事,“咱们郡主可有出息了,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呢,侯爷说了,等到阳春三月郡主就该回来一趟了。”
    三月是老侯爷的忌日,每逢这个时候他们一家就要回凤阳老家祭祀,前两年各种意外,一直拖着,今年,也该回来才对。
    林宝珠唇边带着苦笑,“但愿侯爷与长公主能平安回来。”不知父亲母亲是否知道自己跳河之事,又是否知道,苏婉容顶着她的脸代替她回京了呢?
    两人正坐在廊下发呆,角门却被人重重拍响,犹如狂风暴雨般急促。
    林宝珠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梦里那双骇人的眼睛,顿感浑身血液都凝滞了。
    第48章 难忍
    不等了,今夜召皇后侍寝
    “什、什么人?”
    小侍女被吓得不轻, 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客房位置偏僻,寻常时候这扇门背后堆满杂物, 是不开的,怎么会有人敲响这扇门呢。
    门外之人听到侍女问话, 敲门动作停了片刻, 就在二人即将要走上前一探究竟时, 突然响起更为急促的叩门声,实在不耐烦了, 外头那人大呼:“林宝珠!”
    听到声音,林宝珠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原来是他。
    侍女却不乐意了, 冲着门怒骂:“什么混不吝的, 竟敢直呼我家郡主闺名?”
    林宝珠急忙拦下她,“都是误会, 来的人我知道是谁, 我去与他说清楚便好, 你先回去休息吧。”侍女将信将疑,见她笃定, 这才回房去。
    甫一开门,一道高大身影便闯了进来, 险些撞到林宝珠脸上,她连连退了数步, 仍止不住向后倒去, 李青松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
    好细的一只腰, 单手便能握住。
    分明是十万火急的时候, 李青松竟还分了神, 借着夜色看清那张脸后,眉头紧拧,“你怎么变这样了?丑得要死。”
    林宝珠诧异地睁大眸,“这都认得出来?”还有,哪里有那么丑?他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
    “废话。”李青松白了她一眼,“我看你这眼睛好了,脑子反而不好使,回头给你治治。”说完甩开手,猝不及防之下,林宝珠差点就要摔倒在地,好半晌才稳住,贝齿咬得咯吱作响。
    “快走,有变.态来了。”李青松不给她骂人的机会,纵身一跃立在院墙上,旋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底下那个不会武,只好不情不愿地下来,抱着人又飞走了,一直躲在门后偷偷观察的侍女见状快步跑出来,院子里已空无一人。
    林宝珠不知在空中飞了多久,待她再度脚尖沾地时,急忙踉跄着跑到河边,扶着垂柳干呕起来。
    李青松下意识又要讥讽几句,可瞧着河边那纤细瘦弱的背影,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方才搂着她,能真实的感受到,林宝珠有多娇小瘦弱,几乎没使上什么劲儿,整个人就跟羽毛似的轻飘飘地握在他手里。
    罕见地上前递了方手帕,“还撑得住吗?”着急逃命,不免飞得快了点。
    林宝珠知道事出有因,接过帕子擦了擦,摇头,“……还行。”想到离开时李青松说的话,她问:“是陛下追来了?”苏婉容顶替她回宫,莫非识破了?
    “不是。”李青松道:“是给陛下治病的巫师,所谓改换容颜的秘药便是出自此人之手,他一眼识破了宫里的假皇后,问到你的下落,已经派人南下了。”
    林宝珠少有的严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虽然李青松帮了她许多次,可她依然看不透面前的男人,他的身份,乃至一言一行,都古怪的很,一个江湖大夫,也能时刻洞察皇宫内情吗?
    “我知道的多得是……但这是重点吗?”李青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她还顶着一张与眼睛极不相衬的脸,难看死了。
    “那个巫师,是我同门师兄,早年行差踏错被逐出师门,后来靠着邪门歪道行走江湖,上回你跳河,沈禹州以为你必死无疑,遂寻了巫师,沉迷巫蛊之术后,整天不是割肉就放血,在宫中四处招魂,直到假皇后回宫这才作罢,不过,那巫师一眼看穿了她的易容术,作为交换,假皇后便供出了你的下落。”
    但假皇后供出的地点是扬州,好在林宝珠当时没有顺着对方的意跟着商船到扬州,如今巫师派出去的人都往那儿去了,才给了他一点缓冲时间,但两地相隔不远,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林宝珠不知沈禹州竟已堕落至此,沉默良久,“说他做什么?我又不关心,我如今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林宝珠一字一顿,“你和怀安哥哥,什么关系?”
    这次轮到李青松沉默,他别过身不去看她,“不认识。”林宝珠绕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说谎,如果不认识,当初你为何提及怀安哥哥?”
    李青松眸子闪了闪,又转了个身,“听说你二人两情相悦,可惜后来他为你死了,当时想着激你,随口一说罢了。”
    原本燃起希望的眼睛一点点黯了下去,“原来……只是这样。”她不该心存幻想的,虽然她见过那离奇的易容之术,却也不该将他二人联系到一起,楚怀安是楚怀安,李青松是李青松,“还是谢谢你,帮了我许多。”
    “这话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李青松看了她一眼,干巴巴地安慰:“好了,别伤心了,逝去的人,就让他好好去吧,总惦记着,只怕他到了地下也不安心。”
    林宝珠唇角轻扬,虽是笑,眼睫上还悬着泪水。
    她还是不相信,怀安哥哥就这般轻易死了,凭什么呢?沈禹州都没死,怀安哥哥怎么会死?反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没见到楚怀安的尸身,就不能说他死了。
    “我要去皇陵。”林宝珠下定决心,“之前困在宫里,又瞎了眼,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我能看见了,一定要亲自找到怀安哥哥。”
    李青松不可置信地转眸看她,说话半点不客气,“你是不是有病?”他快气吐血了,“我辛辛苦苦,三翻四次救你于危难,助你逃离上京,你倒好,回头就说你要去皇陵,干嘛?陪葬啊?你都不确定他死没死,去什么去?”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林宝珠也生气了,“我又没说要你陪我去,我现在这幅样子,就算去了上京,谁能认出我?”
    “我就一眼认出……”李青松住了口,在河边走来走去,不想跟她说话。
    林宝珠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会怀疑李青松就是楚怀安,这怎么可能,怀安哥哥那样温柔的人,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她瞪了河边那人一眼,也背过身去。
    李青松一顿抓耳挠腮,警告她:“我跟你说,你这脸维持不了多久,等不到你入京,这脸就会恢复原样。”
    林宝珠愣了下,而后道:“巫师是你师兄,那你是不是也会易容?”
    “我不会帮你的。”更何况,他也不会,李青松语气坚定,“别傻了,现在不止皇帝要找你,那个巫师也在找你,他有收集漂亮脸蛋的癖好,我看他是盯上你了,他可不比狗皇帝,对你不会手下留情的。”
    “知道了。”林宝珠应下,走到河边,以河面为镜左看右看,“既然这脸还能用一段时间,我就先去皇陵一趟。”
    敢情他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压根没打消林宝珠的想法!
    李青松赌气似的双手抱臂,“那你去好了,别跟我说。”他再次背过身去,却听到林宝珠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面上气恼消散,转而爬上难以言喻的哀伤之色。
    林宝珠果然记不得他了,只记得楚怀安一个人。
    “林宝珠。”他忽然叫住她。
    林宝珠脚步停下,想了想,还是转过身,迎面却是高大的身形笼罩着她,李青松不知又抽什么风,居然一把抱住她。
    他动作突然,林宝珠根本没有提防,隐隐约约,她还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
    “你……”她满眼错愕,一双手停在半空,推开他也不是,抱着也不是,正左右为难,李青松先一步放开她,语气软和,“别去皇陵了,他不在那儿。”
    “那他在哪儿?”林宝珠急急追问。
    盯着她满是焦急的小脸,李青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反正,反正他不在皇陵,去了也是白去,实在放不下,以后我陪你找就是了。”
    林宝珠的注意力全在楚怀安不在皇陵,以后还能找他这件事上,全然没在意李青松话里的相陪之意。
    李青松一时有些不是滋味,转念一想,她原本就是属于楚怀安的,他不是沈禹州,做不出那强取豪夺之事,只能转移话题催促道:“好了这些以后再说,先跟我走吧。”
    *
    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的,仿佛给天际笼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昭阳殿恢复了一派生机,宫女们晨起洒扫,偶尔悄悄说些闲话,话题中,不是陛下又给昭阳殿送赏赐,就是陛下要重新举行封后大典之时,每个人脸上无不洋溢着娘娘重获恩宠的喜悦。
    自娘娘回宫后,陛下的病忽然就好了,不仅如此,朝政之事越发勤勉,北境又有宣王殿下镇守,内外兄弟联手,几乎无懈可击,封后大典一事自然该提上日程。
    “云画,娘娘的凤冠今日可擦拭了?”掌管昭阳殿内务的素竹姑姑站在院中,左看右看,“不行,这囍字帖歪了,往左一点儿……”
    云画刚从内殿出来,手上还拿着擦拭凤冠的丝帕,闻言急忙唤来云棋,“快搭把手帮个忙,晚些陛下就要来了。”
    昭阳殿里的内监宫女们四处奔走忙碌,而披着皇后皮囊的苏婉容刚从榻上坐起,素竹姑姑进到里头伺候她梳洗,“娘娘,您今儿个怎起得这般早?”
    苏婉容把玩着自己的一头秀发,“这些天陛下劳苦,本宫想为陛下做些羹汤送去。”话虽如此,眼底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自她回宫,沈禹州常来看她,但每次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曾歇在昭阳殿过夜,甚至也没召她侍寝。
    她虽不清楚沈禹州与林宝珠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但也知道,从前的沈禹州几乎夜夜都要与林宝珠宿在一处。
    明明她有了和林宝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比林宝珠更温柔乖顺,一切都是沈禹州喜欢的样子,为什么他还是不愿同她圆房?
    苏婉容越发难过,“好了,就这样吧。”她阻止的素竹姑姑,素竹姑姑有些难为情,“娘娘,您这番装扮,是否过于素净了些?只怕彰显不出皇后威仪,惹得外人笑话。”
    “陛下喜欢我素净。”在苏婉容印象里,林宝珠时常穿着白衣,她总不好穿得大红大紫。
    素竹姑姑眼看劝不动,只好闭嘴,给简单挽了个髻,苏婉容一袭雪色长裙,就这样去了太和殿。
    外人看来,沈禹州如今身子好了许多,每日除了去昭阳殿探望皇后,就是在殿里批阅奏折,苏婉容提着食盒轻轻走进殿内,宝座之上正奋笔疾书的男人手顿住,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在苏婉容靠近后又舒展开来。
    “陛下,妾亲手做的银耳羹,您尝尝。”她学得极像,就连林宝珠身上因为常年服药所带的药香,她身上也有,沈禹州闭上眼,深吸了口四周中弥漫的香气,那颗烦躁的心才稍稍安定些,“先放着吧。”
    苏婉容美眸闪了闪,勉强挤出笑,福了福身,“……是,妾告退。”好像只有她进宫的第一天,沈禹州瞧着情绪激动些,后来慢慢冷淡下来,她也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只能少说少错。
    眼看那道白色身影行至殿门口,沈禹州又叫住了她,“等等。”
    苏婉容当即扬起笑,神情难掩的激动,然而沈禹州下一句便将她打入谷底,“以后这颜色,就别穿了。”
    她强忍着泪意,“可是这衣裳不好看?”
    沈禹州只顾低头书写,并未抬眼,“朕说过了,不准任何人再穿白衣。”
    “是……”苏婉容颤颤巍巍的,眼眶泪水弥漫,只怕再说下去,她会支撑不住,“那陛下今夜……还会来昭阳殿吗?”她凝望着他,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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