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姝妤把脚缩回?去,伸手拿过薄被,一眨眼的功夫用薄被将双腿盖住,不容萧承稷窥探。
    脚踝火辣辣的烫。
    萧承稷轻笑?一声,倒是?越发喜欢看她这副害羞模样。
    “那?个……”
    柳姝妤欲言又止,手指别扭地?搅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承稷半晌没听见她再说话,想来她是?有话要对他说,但是?又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问?道:“什么?”
    “就是?……”
    柳姝妤抿唇,暂且抛开其他,问?道:“听说边关?恐生战乱,圣上准备派军出征,以防万一。”
    她看眼萧承稷,鸦睫轻颤,心中逐渐不安,小心翼翼求证道:“这是?真的吗?”
    她细细一想,那?话可能是?萧承泽撒的谎,是?故意扰得?她不安,趁机威胁她。萧承泽拿兄长和柳家的安全威胁,让她不得?不顺了他的意。
    依照萧承泽的性子,不可能多此一举,威胁她便威胁她,没必要骗她,但柳姝妤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如她所想,一切都是?萧承泽的谎言。
    萧承稷默然,点了点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姝妤仿佛被卸了力气一样,软绵绵地?靠坐在拔步床上。上一世,长兄出征便没有再回?来了,灵柩入京打破了柳家平静的生活。
    而后柳家蒙羞,神武军被萧承泽瓜分归入麾下。
    前世的丧兄之?痛密密麻麻填满心口,柳姝妤仍不死心,追问?道:“圣上已经?决定派谁出征?”
    到现在柳姝妤还抱着希望,只要不是?她长兄,萧承泽的阴谋诡计就不会实?现。
    萧承稷探身,给她掖好被角,道:“是?萧承泽告诉你的吧。”
    柳姝妤点头,着急问?道:“所以圣上究竟打算派谁去?”
    “你担心伯辛被父皇派出去。”萧承稷大抵是?明白柳姝妤为何执着于率军出征的将领是?谁,他意识到一丝不妙,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追问?道:“萧承泽还跟你说了什么?”
    前世柳伯辛战死沙场后,萧承稷暗中调查,发现一切都是?萧承泽一手策划。萧承泽娶了柳姝妤一年,这一年期间,萧承泽没有从柳家得?到想要的,便趁着柳伯辛出征安排手下诱他进了山坳,不仅取了柳伯辛性命,还给他扣上个莫须有的逃兵罪名,使柳家蒙羞。
    萧承泽的那?手下不是?旁人,正是?苏念慈兄长。
    萧承稷也是?昨日?才知道前世里让柳伯辛出征的这件事提前到来,而今怕是?跟前世一样,萧承泽会着趁柳伯辛出征,在路上对他动手,逐渐将柳家的权势揽到怀中。
    萧承稷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怕就怕萧承泽对柳姝妤说了什么,否则她也不会这样问?。
    萧承泽对她说了什么?
    柳姝妤光想想就觉得?荒谬,她又怎会当着萧承稷的面告知他?
    “没说什么,就是?提了一嘴边关?不安的事情,我长兄可能会出征。”
    柳姝妤淡淡说道,将话题揭过去。
    “此事尚未有定论,你也莫急,不会出事的。”萧承稷起身,就着月光和烛火抚平她紧蹙的眉心,掌心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顺势将人安放在床上,“好生歇息,别多想。”
    萧承稷低首,将滑落的被子整理好,为她掖好被角便起身离开,出了寝屋。
    月光皎洁,更显夜的浓稠,屋中又恢复了静谧。
    柳姝妤看着那?飘扬的轻纱床幔微微出神,萧承稷适才是?在安慰她吗?
    柳姝妤坐起来,被萧承稷抚平的眉再一次拧起来,安慰确实?是?安慰,可是?他适才的回?答,是?不是?已经?暗示如她所想?
    不可避免,长兄还是?会率军出征。
    柳姝妤惆怅焦急,她坐在床上,看着月光渐渐变得?明亮,漆黑的天逐渐露出鱼肚白。
    几乎是?整夜未眠。
    还未等到柳姝妤去找柳伯辛,景帝吩咐准备启程回?宫。柳伯辛率领的几支士兵负责此次圣驾安危,故而早早便去准备了。
    回?程匆匆,这让柳姝妤更加确定边关?的事情十分急切。
    圣驾启程,声势浩大。
    离开骊山避暑山庄,沿路的树逐渐变少,临近午时日?头变得?毒辣,热得?马匹逐渐放慢速度,甚至到最后停了下来,就算拿鞭子敢,也一动不动。
    无奈,景帝只好下令原地?休整。
    好在队伍停在林中,绿荫覆盖,偶尔有清风吹来,还算凉爽。
    宫人们手脚快,很快在树荫下搭了个暂时供帝后落座的地?方。
    许是?苏念慈闹脾气了,萧承泽在马车中陪她,景帝没有召唤,他便没有出来。
    撩起马车帘子,柳姝妤将头探出窗楹,细细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萧承稷的身影。
    唇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只要萧承稷不在就好。
    柳伯辛和萧承稷关?系甚密,柳姝妤怕就怕她找长兄说事情时,萧承稷也在,坏了她的计划。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萧承稷成了一个变数,难以预料的变数,给她惹了无数麻烦。
    柳姝妤甚至矛盾,一方面,她想借助萧承稷,找萧承泽报仇;一方面,她又不想和萧承稷扯上关?系,指不定这层见不得?光的关?系哪日?就被人揭穿了。
    一想到这里,柳姝妤就头疼。
    暂且不去想这个,先把眼前的燃眉之?急解了再说。
    从马车中拿了装满水的皮囊,柳姝妤独自来到大树下找到柳伯辛。
    树荫下,柳伯辛正一边喝水解渴,一边与属下闲聊,并没有想到小妹会来,有一丝意外。
    柳姝妤手里拿了皮囊子,开门?见山道:“有事情和长兄说,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一处僻静的树荫处,柳伯辛问?道:“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树阴掩映,往来无人,柳姝妤所站的位子恰好能看到前方三三两?两?的人,背后则是?粗壮的大树,不用担心接下来说的话会被人听去。
    四周只有他们两?人,柳姝妤放心,坦白道:“边关?的事情兄长定是?知道了,听说圣上还没有确定人选,兄长这次可不可以就留在京城,留在阿娘身边?不要在圣上面前主动请缨,邺朝除了兄长亲手带出来的神武军,还有其他身负战功的将军们。”
    她知晓长兄性子,若非断手断脚,只要邺朝出现危机,需要将士冲锋陷阵,他便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有片刻犹豫地?率军出征。
    就是?太清楚长兄性子,柳姝妤在看见他摇头时,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柳伯辛正声道:“边关?事急,倘若没人主动请缨,圣上犹豫不决不知派何人去,而就是?此时异国敌寇趁机起事,攻打戍边将士,等那?时候再派援军前往,已经?晚了。”
    男子身姿挺拔如青竹,眼神坚定,道:“况且,咱们柳家就没一个怂包,莫说现在边关?还没打起来,就算此刻两?军交战,形势不容乐观,明知是?一场败仗,我也会去。”
    确实?,柳家没一个怂包。
    明知必败无疑,但为了心里所守护的人、事,也会奋力一搏,慷慨赴死。
    话虽如此,但柳姝妤一想到前世的凄惨,眼睛不由红了。
    “算是?廿廿求你,这次不要去前线。自私一次,不要去。”柳姝妤哀求道:“好不好?自私一次。”
    柳伯辛察觉小妹的不对劲,疑惑道:“为何?难不成这事情别有隐情?”
    柳姝妤唇瓣翕合,终究还是?没有说话,一阵沉默。
    柳伯辛猜到几分,大抵是?小妹怕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有个意外,自私一次不想让他出征。
    “廿廿放心,长兄会小心的,一定平平安安,毫发无伤回?来。你再送给长兄一条剑穗,长兄带着它?征战,回?来后我们一起把剑穗送到寺庙。”
    一旦开战,两?边都有伤亡,没有哪一方是?正真的得?胜者。
    战死的亡灵,敌寇的鲜血,那?剑穗上总会染上些污秽。
    去寺庙寻高僧,念经?超度。
    柳伯辛带着宽心的语气轻松说着,殊不知在柳姝妤耳中变了味道。
    她经?历过前世的生离死别,明明重生了,明明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没有办法改变,空有满腔的不愿和挽留,也无法挽救,甚至再一次看是?悲剧重现,一种无力的痛满上心头,让柳姝妤难受。
    前世,出征匆忙,她亲手做的剑穗没送出去;
    今生,长兄找她讨剑穗,这剑穗一送,她就再也看不到长兄回?来了。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长兄这次出征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柳姝妤扯了个谎,试图让柳伯辛留下,只要他不主动请缨,圣上就有可能指其他将军去。
    “梦到长兄遇难,再也回?不来了。爹娘丧子,如切肤之?痛,身子不复从前。”柳姝妤有些哽咽,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泛起的悲痛心绪压回?去,道:“所以,长兄可以不去吗?就这一次,仅此一次。”
    第?一次用梦境的口吻把前世的长兄的结局说出来,心情格外沉重,随着她的话,前世的情景在脑中浮现。
    险些,她就哭了出来。
    很想冲上前去抱一抱兄长。
    柳伯辛惊异,俄顷敛了神色,安慰妹妹道:“梦都是?反的,等回?京城后,我们去一趟万佛寺,求佛祖庇佑,再求一道平安福,兄长我随身携带。这样,廿廿可安心了?”
    柳姝妤眉头紧拧,无奈之?下什么也不愿说了。
    既然劝不动,就换个法子。
    柳伯辛又岂会看不出妹妹的重重心事,宽慰道:“梦而已,不必在意,开心些。”
    柳伯辛仰头,满眼都是?郁郁青青,苍翠富有生机。参天大树伸出枝干,密实?的绿叶肆意生长,这才有了能够给行人纳凉遮雨的好地?方。
    “祖父和大伯当年身首异处,只有一座衣冠冢。在旁人眼里,或多或少觉得?柳家如今的富贵,是?圣上顾念旧情,恩赐太多。邺朝的每块土地?,都是?阿爹随圣上打下来的,如今我也能独当一面了,也想尽一份力,守住这得?来不易的疆土,护邺朝百姓平安。”
    柳伯辛拱手,坚定道:“正值年少,不负皇恩。”
    柳姝妤沉默不语,有些落寞,将手里的水囊递给兄长。
    蓦地?,她余光看见不远处的萧承稷。男子立下树荫下,如松如竹,一把折扇握在他手上轻轻扇动。
    柳姝妤拧眉,什么翩翩儒雅皇子,分明就是?个孟浪之?人。
    他目光朝这边看,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也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柳姝妤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想起昨日?他看她玉足时,也是?目不转睛,此刻足心有些发烫,心底狂跳,于是?忙避开了男子眼神。
    隔了这么远,大抵是?没有听见她和兄长的谈话,柳姝妤自我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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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旁的树荫下。
    萧承稷的随扈守在一旁,加之?此处隐蔽,恰好挡住外面人的视线。
    “找我何事?”
    萧承稷一副悠闲的模样,在马车窗楹旁轻轻摇着折扇,送来徐徐清风,柳姝妤站的位置恰好能感受到一股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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