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璟”三字,似有神奇之效。
    明眠瞬间收了哭声,小姑娘小声抽噎着,眼珠子簌簌往下滚落。
    “啾啾、要哥哥。”
    宋令枝笑着哄人:“哥哥在后院,啾啾若是不哭了,我就带你过去。”
    明眠抬手抹去脸上泪水,哽咽着:“啾啾,不哭了。”
    双螺髻沾着雪珠子,明眠抬手抱住宋令枝,“啾啾要梳妆,梳妆了、才见哥哥。”
    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出自《战国策.赵策一》)
    宋令枝自然没有不应允的理。
    又笑着让白芷捧来妆匣,十来根茉莉簪花棒并排在一处,白芷倒一点在手心抹匀,轻递到明眠眼前。
    “明姑娘喜欢这个吗?”
    明眠看得眼花缭乱,只怔怔点头。又好奇,想去翻看匣中的口脂盒子。
    金镶双扣玻璃圆盒握在手心,明眠一双眼睛圆溜溜,怯怯望向宋令枝。
    “娘娘,啾啾要这个。”
    宋令枝朝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了然上前,绛色口脂薄薄的一片。
    明眠学着白芷,轻轻在唇上一捻。
    终归是孩子心性,明眠眼睛一亮,又抿了一下,又一下。
    若非宋令枝及时从她手中取走口脂,只怕她一整片都想吃进去。
    明眠仰着脑袋笑:“甜甜的,好吃。”
    宋令枝和云黎笑开怀,搂着明眠只笑:“如今都大了一岁了,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吃甜的。”
    口脂是拿红梅捣碎,又添了好几种香料,抿在唇上,只觉淡香萦绕。
    云黎闻言笑道:“只怕又是秋雁姑娘做的,先前她送去我府上的熏香,我用着也是极好的。”
    香姑娘又搬来京城,香料铺子再次开张,秋雁偶尔也会去铺子帮忙。
    宋令枝:“这有何难,你若是喜欢,让她再送去就好了。”
    明眠坐在黄花梨高凳上,一双小短腿在空中晃悠,不甘落后。
    “啾啾、啾啾也想要香香的。”
    宋令枝连声说“好”。
    明眠歪歪脑袋,仍然记挂着陆承璟:“哥哥也要。”
    云黎唇角笑意笑开:“少胡说,这是女子用的,陆承璟便是拿去了,也无用。”
    明眠抱着口脂盒子不撒手,反唇相讥:“怎么会无用,哥哥可以送给啾啾呀,就和爹爹送给娘亲一样。”
    云黎一时脸红耳赤,竟被女儿堵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在明眠脸上掐了掐。
    “少胡说。”
    她轻轻叹口气,只觉女大不中留,“不是要去找陆承璟吗,快去罢。”
    明眠猛地从高凳上滑落,蹬蹬蹬跑向门外,忽然又转回来。
    宋令枝狐疑:“可是落下什么要紧东西了?“
    明眠在云黎身前停下,朝云黎伸出手:“娘亲,啾啾的香囊。“
    香囊鼓鼓涨涨的,俨然是装了不少好物。
    宋令枝惊讶:“怎么给她装这么多的香饼,也不怕沉?”
    云黎无可奈何:“哪里是香饼,是这小祖宗藏的蜜饯,说是要送给他哥哥。”
    明眠听不懂母亲的调侃,如愿拿到自己的香囊后,迫不及待往后院跑去。
    云黎无奈:“这孩子真的是……”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总喜欢黏在陆承璟身后跑。
    宋令枝眉眼弯弯:“不是说啾啾这半年来功课大有长进吗?”
    明眠为了同陆承璟一同念书,功课半点也不敢落下。无奈她还是个小孩子,待她能读懂四书五经,怕是陆承璟早学过了。
    云黎粲然一笑:“确实是有长进,且陆承璟这孩子的学问确实是好的,我听闻他在南书房,功课也比其他的宗室子弟好,就连太傅亦是对他赞不绝口。”
    云黎悠悠叹口气,“可惜投错胎,这样的长相和才识,若是在那等勋贵人家,绝不会耽误到现下。”
    她笑笑,“不过也算他走运,遇上了你。”
    宋令枝挽起唇角:“那也是他自己争气。”
    沈砚膝下无子,宗室子弟个个铆足了劲,不甘落后。
    眼见宋令枝并无收养幼子的打算,又从族中挑出早慧的孩子送入南书房,试图引起沈砚的注意。
    可惜除了陆承璟,沈砚从未问过他人的功课。
    若非知道陆承璟不过是孤儿,怕是宗室那边得急红眼。
    又说了一会话,眼见善缘堂井然有序,宋令枝一颗心放下,携白芷一起回宫。
    穿过朦胧长街,天上雪珠子细碎,犹如搓棉扯絮。
    车帘挽起一角,这雪一时半会也不见停。
    白芷替宋令枝换上小手炉,柔声道:“娘娘何不等会再回宫,先回府避避雪,喝杯热茶也是好的。”
    雪花渐渐,入目铺天盖地的白色。宋令枝手指挽着车帘一角,只觉朔风凛冽,侵肌入骨。
    她点点头:“就依你说的办。”
    白芷挽唇,垂眼掩去眼中的笑意。
    许是快要过节,宋府前悬着两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婆子手持戳灯,遥遥瞧见宋令枝的马车,忙忙提裙上前。
    府上窗明几净,不染一点尘埃。
    园中各处落了雪,簇簇红梅犹如胭脂。廊檐下悬着各色彩灯,犹如花团锦簇。
    乌木长廊空寂辽远,宋令枝扶着白芷的手,缓缓穿过长廊。
    偶然瞥见园中的雪色,宋令枝眼中掠过几分担忧。
    “也不知道祖母如今到何处了。”
    若非雪天封路,宋老夫人此刻怕是早早到了京城。
    宋令枝忐忑不安:“舟车劳顿,祖母身子骨本就不好。”
    白芷温声安慰:“娘娘莫多心,老爷也在,他定会照顾好老夫人的。”
    宋令枝唇角笑意浅浅,在廊檐下望了一回雪,方转身穿过月洞门。
    远远的,却见暖阁灯火明亮,宋令枝一怔,而后忽然想起,过两日宋老夫人来京,此刻怕是丫鬟婆子在洒扫。
    宋令枝轻声:“祖母岁数大了,你让她们仔细着点,地上的狼皮褥子要厚厚的,还有寝屋的暖脚炉,也是要……”
    蓦地,暖阁中传出宋老夫人低低的一声笑。
    “怎么还不进来,站在外面,也不怕冻坏了。”
    宋令枝一时以为是自己听错,怔忪片刻,她眼睛忽然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忙不迭提裙往里走去。
    猩猩毡帘挽起,宋老夫人坐在寝屋中间,贵妃榻上铺着锦裀蓉簟,黑漆描金案几上供着银火壶。
    金丝炭烧得滚烫,殷红焰火灼目。
    宋老夫人眉目慈爱,手中拄着沉香木杖:“怎么还站着,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宋令枝扑在宋老夫人怀里,脸贴着宋老夫人的肩膀:“祖母,你怎么今日就到了,不是说……”
    宋老夫人拍拍宋令枝的手背,满脸堆笑:“昨儿夜里就到了,怕扰了你歇息,所以今早才让人去宫里回话。”
    宋令枝恍然,回首望着抿唇笑的白芷,了然于心。
    “怪道白芷让我回府,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白芷笑着福身请罪:“娘娘莫怪,奴婢也只是想博娘娘一笑罢了。”
    一望后院,足足还有三四十个大箱子,丫鬟婆子拿着清单册子,挨个对着数。
    宋令枝大惊:“祖母怎的这会带来的行囊这般多?”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宋老夫人望着宋令枝笑。
    二人相视半晌,宋令枝忽的弯眼笑笑,抱着宋老夫人道。
    “祖母,你是不是、是不是日后都留在京城了?”
    许是难以置信,宋令枝嗓音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欣喜若狂。
    宋老夫人笑着颔首:“江南有你父亲坐镇,我也放心,祖母如今就记挂你一人,倒不如直接搬来,和我们枝枝作伴。”
    宋令枝心花怒放:“早该这样了,我本来还想着等祖母来了才说这事,不想祖母动作比我还快。”
    宋老夫人笑言:“其实,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宋令枝怔愣:“……沈砚?这事怎么和他有干系?”
    宋老夫人抬手,在宋令枝肩上轻拍:“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竟还直呼圣上的名讳,也太没大没小了。”
    宋老夫人声音轻轻,“圣上说,你想家想得紧。”
    宋令枝眼眸一转。
    她确实说过这话,好似睡前迷糊说的,也不知怎的沈砚竟然会记得。
    只是以沈砚的性子,怕是不想宋令枝回江南,故而才让人接宋老夫人一行人来京中。
    宋老夫人眉目和蔼:“这回封路,也是陛下寻人来接的,若非如此,怕是也赶不上陪我们枝枝过年了。”
    宋令枝抱着宋老夫人衣袂撒娇:“那正好,祖母等会随我入宫,正好可以赶上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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