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郑成跟着船走后的一个月,郭乐风的信到了。
    谢天谢地,母子平安,读完信后白氏抱着黄长植哭了出来,自己的女儿如今也做了母亲了,可在她印象里四娘仿佛还是个小丫头一般。
    快到春节了,纪宁雨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黄家的气氛也是一天比一天紧张,偏偏大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只要纪宁雨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黄寄北就要马不停蹄的跑回来,几次三番,乐此不疲,把纪宁雨都逗乐了。
    其实纪宁雨自己心里也紧张,怀胎九月,她无比期待这个小生命的降生,不管多痛,她都会坚持下去。
    正月十五,纪宁雨和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食,如今的她身体已是十分笨重,连起身都觉得困难。
    今天的早食有鱼片粥、小笼包、鹅蛋,还有几碟开胃小菜,刚喝了几勺鱼片粥,纪宁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有预感,这次是来真的了。
    纪宁雨不慌不忙,先是吩咐丫鬟小云去叫人,自己则是继续吃完了碗里的粥和小笼包,生产是件力气活,她得先填饱肚子才行。
    还好,白氏和黄长植都在家里,他们听到消息了立刻赶到了纪宁雨的院子,等他们到的时候产婆已经在屋子里指挥纪宁雨呼吸吐纳了,李大夫也在屋外候着了,一切井井有条。
    好巧不巧,黄寄北今天一早就有事出去了,庙会那边出了点事,等他收到消息赶回来已经是大中午了。
    此时纪宁雨羊水已经破了,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感向她袭来,疼痛让她使不出力气。
    从正午到傍晚,纪宁雨在稳婆的指挥下换了好几种姿势,或立或躺,可是孩子就是出不来,天色愈发深沉了,再拖下去,恐怕有难产的风险。
    纪宁雨此时已是力竭,黄寄北跪坐在床前,抓着纪宁雨的手,给她支撑,生产这事男子帮不上忙,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陪伴和打气了,至于什么晦气的说法他是完全不理会的。
    眼看情况不妙,黄寄北把李大夫拉了出去。
    “李大夫,可有办法?或是用针或是用药,帮帮我夫人吧,若是不能两全,还请先保我夫人。”
    李大夫叹了口气,说道:
    “夫人本属于寒凉体质,来到这海岛后又长期处于燥热的环境,这一冷一热,实难同时兼顾,是以这些年来一直颇为受罪,好在孕期调理的好,既然黄大人这么说了,那老夫愿意担这个责任,我有一副药方,吃下去,好则母子平安,最坏的话也能保全大人。”
    “那就请大夫快快开药吧!”黄寄北果断地做出了抉择。
    半个时辰后,药煎好了送进了产房,一碗下肚,纪宁雨又恢复了力气,开始发力。纪宁雨死命的抓住黄寄北的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黄寄北替她擦着汗,整个人仿佛悬在半空中一般忐忑。
    终于,在子时的更声敲响之前,产房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位千金小姐!”稳婆满脸喜气的跑出来宣布道。
    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纪宁雨整个人的力气像是突然间消失了一般,昏睡了过去,黄寄北在确认纪宁雨无误后竟哭了出来。
    这古代生孩子真的太可怕了,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了宁雨,他下半辈子该如何度过,在他设想的未来的可能性中,每一种都有宁雨的参与。以前单身一人还不觉得,习惯了陪伴后,再回到之前的日子,那将是无比的痛苦。
    纪宁雨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当她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一小,黄寄北正在她床边哄着小婴儿,脸上都是傻里傻气的笑容。
    纪宁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黄寄北眼疾手快,赶紧把她按住了。
    “宁雨,你刚醒,力气还没恢复,再躺躺,我去给你拿吃的。”
    纪宁雨伸手拦住他,说道:
    “我感觉好多了,你先别走,陪我说说话,吃的让小云去拿就行。”
    黄寄北握住纪宁雨的手,道:
    “诶!好!我不走。”
    纪宁雨侧过了头,想要看清楚睡在旁边的小婴儿的模样。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像你!”黄寄北乐呵呵地说道。
    “这小东西有整整七斤呢,难怪你生产的这么艰难,她长大了不会是个小胖墩吧。”黄寄北继续没心没肺的乐呵地说着。
    纪宁雨也跟着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宝宝的小脸蛋,这就是她的小宝贝呀。
    厨房里吃食都是备好的,就等着纪宁雨醒来了,不一会儿白氏就带着小云端着吃食进来了。
    “二郎,你多拿几个软垫给小雨靠着。”
    白氏指挥着黄寄北,待纪宁雨坐好了,她拿着软凳坐到了纪宁雨床边,端过了小云递过来的白粥,将碟子里的肉松和海苔拌了进去。
    “小雨,大夫说这几天你得吃的清淡些,但营养又不能落下,这是作坊里新做出来的肉松和海苔,我将它拌在粥里,喂你可好。”
    “听娘的。”纪宁雨微笑着说道。
    加入了肉松和海苔,原本寡淡无味的白粥变得有滋有味起来,白氏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纪宁雨竟喝下去了整整一碗。
    喝完了粥,纪宁雨感觉胃里暖暖的,在给宝宝喂过奶后,一阵困意袭来,黄寄北替她拿掉了靠枕,盖好被子,抱着喝饱了的小婴儿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肉松是年前冬天的时候开始试着制作的,受洋流影响,今年三崖州渔民大丰收,市场上的鱼变得很是廉价,为了维持正常的价格,黄寄北在和其他官员商量后决定由官府出面收购,然后由黄长植的作坊帮忙加工,收取少量的加工费。
    若是全部做成鱼干,恐怕不太好卖,于是黄寄北就打算做成肉松,或者说,鱼松。
    海鱼去鳞、去内脏和头尾,剖作两片洗净,放入碗中,加入黄酒、盐、葱姜片调味,用旺火隔水蒸,蒸熟后,取出鱼碗,拿掉葱和姜片,将鱼骨剔除,同时剥去鱼皮。深海鱼一般只有一根主骨,鱼刺很少,只要将主刺去除就差不多了。
    将剔刺完毕的鱼肉倒进干净的布袋中挤干,然后放入锅中,捣碎、搓散,用文火慢慢烘干,同时不断翻炒。
    待鱼松炒得差不多了,依次拌入糖、酱油,待看到肉色变得金黄色就基本炒好了。最后只要要将鱼松晾凉,就可装进罐子里了。
    在尝试了几次后,黄长植的作坊终于作出了品相一流的肉松,这次拿回来的肉松柔软蓬松,色泽均匀,滋味浓郁鲜美,甜咸适中,称得上是上好的肉松。
    将肉松拌进粥里或蘸馒头食用,都是很不错的食物。
    肉松的尝试很是成功,看来可以装船发往内陆了,这一年来他们和京城之间的贸易已经很成熟了,京城是全国的风向标,他们的干货在京城活的成功后,其他省也开始向他们订货了,是以他们现在做出来的和向渔民们收购过来的干货根本就不愁卖。
    时光飞逝,小圆圆已经一周岁了,今天是她的抓周礼。
    在这之前,夫妻俩给即将出生的宝宝准备好好几个名字,但宝宝正好在正月十五这天到来了,两人便用了圆圆这个名字,寓意团圆美满。
    抓周礼办得很是热闹,小圆圆绕过了书本、金钗、小手帕,最终抓起了一个小算盘,抱在了怀里不肯撒手,惹得众人呵呵大笑。
    黄寄北一家已经来到海岛三年多了,这三年多的日子,他和这个海岛,和这里的乡民,早已产生了浓厚的感情,百姓们对这位宽厚能干的知州大人敬佩有加,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三崖州,是以大家都非常担心这位优秀的知州三年期满会被调离。
    幸好,三年期满,黄寄北还是他们知州。
    只有黄寄北自己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恐怕不会离开这里的,他身上背负着的是谁都没有告诉的使命。
    他发自内心希望,这个使命永远不会有到来的那天。
    第70章 回京
    明德四年, 在顾太傅的协助下,明德帝开始了削藩行动,一时间, 藩王人人自危。
    削藩计划在顾太傅的铁血手腕下进行的很是顺利,而他最大的阻碍,无疑就是镇守在北疆边境的冀王。
    同样,冀王也清楚的知道, 明德帝下一个削藩的目标就是自己。
    此时的顾砚舟已是礼部侍郎,深得明德帝器重, 他知道冀王和其他藩王不一样,他手握军权,十分难以应付,于是他想出了暗杀计划。
    明德帝同意了。
    在顾砚舟的安排下,几位军队将领带领带领士兵偷偷包围了冀王府,等冀王府开门迎接明德帝派来的使臣的时候立马冲了进去。
    不料刺杀计划早已泄露, 冀王府里面等待着他们的是大批死士, 连同使臣, 冲入府的将领和士兵统统被就地处决。
    两方就此撕破了脸, 冀王发出檄文,称:朝无正臣,内有奸逆,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起兵勤王,而他口中最大的奸佞就是顾太傅。
    明德帝之前的削藩举动过于激进, 本来就引起了很多利益方的不满, 同时朝堂上顾家一家独大, 让其他世家大族也很是不快,冀王这次起兵, 反而得到了舆论支持。
    黄寄北远在海涯省,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但不管怎样,就算北方的战事再激烈,也波及不到他们海涯省的,没有哪方势力会花力气去对付这个大渊最南端的海岛。
    黄寄北此时正忙于海带的人工种植。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黄寄北偶然在渔民的船上看到了用来捆东西的海带,再反复确认后,这的确是海带。
    这一发现引起了黄寄北浓厚的兴趣,就算是在上辈子的国家,海带也是在新中国建立后才引进的,没想到在大渊,竟还能看到海带。
    一番询问后,黄寄北得知这些海带是渔民在三十多公里外的海岛打鱼的时候意外捕上来的,渔民发现这东西晒干后当绳子使还挺好的,就留在了船上。
    于是,海带养殖计划开始了。
    黄寄北派人前往渔民说的那个海岛,找到海带所在的位置后,砍伐了一批岛上的树木,放入海带所在海域。
    没多久,这些树干上就布满了海带的孢子,而这些长满了海带孢子的木材就这样被运回了三崖州,被放到了三崖州近海。
    就这样,海带孢子在三崖州的海底的岩石里扎根,长出了海带。
    海带可是个好东西,不仅美味,还能治疗大脖子病,岛上的居民有这个症状的不在少数,紫菜价贵,海带的到来给了大家更好的选择。
    正当黄寄北沉浸在海带丰收的喜悦中的时候,冀王起兵的消息传到了这个消息闭塞的海岛,黄寄北盯着手上的邸报发呆。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冀王的起兵并没他有想象中顺利,这场仗整整打了三年。
    明德六年,冀王攻入京城,顾太傅在城墙上自刎谢罪,以求冀王放过年纪尚轻的皇帝。
    冀王的军队踏着顾太傅的尸体杀进皇宫,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大火,那一晚,无数人丧生在这场大火中,包括明德帝。
    大火过后,冀王在废墟上重建宫殿,三个月后,冀王登基,改国号为永安。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各方势力重新洗牌,明德帝的拥护方都遭到了清算,一时间血流成河。
    鉴于顾太傅在民间的威望,加上他已经以死谢罪,永安帝出乎意料的没有对顾家痛下杀手,改判了全族流放,这一举动为他赢的了一片赞誉。
    新帝上位,对黄寄北来说并没有任何变化,恐怕现在朝堂上,已经没有人记得他这个永和帝时期的榜眼郎了。
    月黑风高,狂风大作,一艘渔船进港了,船上下来了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黄寄北只身驾着马车将两人带离了港口,朝着岛里面驶去。
    黄寄北驾着马车,一刻都不敢停下,即使知道岛上应该是安全的,他还是惶恐不安,他甚至想好了若是东窗事发,怎么做才能不连累家人。
    紫贝县,这里满是望不到尽头的白沙地,偶尔才看见一个被刺竹和凤尾竹搂抱着的村庄,偶尔才碰见一个从甘蔗林后面走出的,戴着竹笠,挑着水罐或背着柴火的女人,偶尔才听见一阵拖着沉重的木轮车的牛脖子上寂寞的铜铃声。
    远远的天底下的山坡,飘着烧荒的青烟,微弱而淡漠。
    这里足够偏僻,也足够隐秘,就是环境艰苦了些。
    自从这两个人上岛后黄寄北就整日提心吊胆的,所以当他接到京城来的旨意的时候,差点瘫倒在地。
    出乎意料,这竟是一纸调令,这位新登基的皇帝居然想起了他,将他调入了京城。
    黄寄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在这里他已经待了七年了,这里几乎是他另一个故乡,他和纪宁雨在这生儿育女,如今长女已经四岁了,儿子也已经两岁了。
    这七年的日子,他和三崖州,他和这里的乡民,早已产生了割舍不下的感情。
    离别时,黄寄北热泪盈眶,依依不舍。数不清的乡民,还有他的学生,站满了海边。黄寄北流泪登船,永远地告别了三崖州。
    黄寄北在任七年,给整个三崖州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使得三崖州成了整个海涯省最为发达富裕的州。
    他努力改变海南人的生活习惯,为他们带来了干净的水源。他为渔民们改良了干货的制作工艺,打开了和内陆的贸易。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乡民们重视农耕,替他们改进了农具,带领大家垦荒,大面积的种植水稻,实现了岛民们粮食自给自足。
    他还开办了学堂,自编教材,亲自讲授,使得诗书文化的光芒照遍了这块荒岛。在他走后不久,海涯省出现了第一个举人和第一个进士,这两人都是他的得意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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