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压根没把所谓宫禁和巡逻的侍卫当回事。
    在你眼中,这不过就是游戏世界,甚至连游戏作者都没怎么完善过宫禁相关的模块,只是给了个选项调整宫禁的宽严程度而已。
    你一路胡乱闯着,也没见到什么人,直到被脚下的疼痛惊扰了思路,才停了下来。
    你没有穿鞋,赤足便跑了出来,走了好些路,这封建王朝自然没有柏油马路,光是那砖石铺成的小路就能磨破脚底了。
    你光顾着停下来查看伤势,却浑然忘了更重要的事——疼痛,本不该在梦境中出现,还如此清晰分明。
    更没注意到,那从长亭之外远远走来的身影,玄色的衣袍,翠羽的明纹在走动时栩栩如生。
    “你是何人?为何衣衫不整地坐在此处?”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等你抬起头发现自己被笼罩在来人的高大身量的阴影中时,已来不及躲闪。
    那人眼眸狭长,微微上扬的眼尾叫他看起来有几分薄情。虽是天生的贵气,唇角的弧度却显得淡漠。
    你看着他,却是冒出了奇怪的想法,越看越觉得可怕。
    你没见过这张脸,却莫名觉得这人应该就是……琰丛。
    最可恨的是,你的嘴比脑子快,不受控制地流喊出了那两个字,意识到这不妥的举动后你慌忙捂上了自己的嘴,掩耳盗铃一般的举动却更是让你感到无地自容。
    这分明是你的梦,为何会这样让你感到难堪?明明在这个【世界】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一直是你,而这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而已……
    你想从梦中醒来,却发现不管怎么用力拧着腿上的肉,哪怕已经是疼出眼泪来连鼻头都开始发酸了,眼前的景象依旧如此。
    那冷峻的青年依旧居高临下,吐出的字句也是不近人情:
    “谁准许你直呼朕的名讳?你不是宫中女官,究竟是何人?”
    竟真的是琰丛。
    惊异之余,你还多了几分安心。
    【是他就好办了】的这种想法,听起来有些荒唐,却也是你的真实想法。归根结底,你依旧没有将这个游戏里的世界当一回事,而琰丛是你亲自挑选“培养”的继承人,在你面前一直都是温顺的模样。
    溢出的泪水还未擦干,你眼眶微红,定定地看向他。却见那年轻的君主似是对你的无礼恼极了,那样好脾性的人也红了耳根,眉峰冷蹙,视线落在了你的脸上。
    “还敢直视天颜?拖出去,杖责八十。”
    他只需要吩咐一声,便有女侍卫上前,就要将你拉起,看着架势丝毫不像要作假,腿上的痛感还紧急提醒着你,这似乎不是一场梦境这么简单。
    求生的本能让你下意识地挣扎着,可又怎么能抵得过受训多年的宫中武侍。几人轻轻一按,便架起了你的双手要往远处拖去。
    而那下令之人负手立在远处,绛紫色的眼眸淡淡地瞥来,好似在看着什么物件一般。
    就像你从前披着“琰织”的皮在游戏中坐过的无数次那样,你也是这样对待那些“红杏出墙”的男妃宫人的。
    如同今日的琰丛一样,你也是冷眼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男人被带走,尽管曾经你或许与他们有过恩爱缠绵,可你不允许一丝一毫的背叛,哪怕并未付诸于行动。帝王的恩宠有如过眼烟云,而那时你也只是将他们当作没有意识的数据看待,不曾想也会有地位互换的一天。
    这个琰丛,怎么不在你身上学些好的,把这些坏毛病全学来了……也是,有你这个专制的暴君在前,耳濡目染之下,即便心性纯良如他又哪里能成为什么宽仁的君主呢。
    混乱的思绪支配下,你最终还是将心中的怨念都喊了出来,这莫名其妙的遭遇,不过是喊了他一声名字就要挨八十杖。八十杖,若不是梦的话,还没打完你就该没命了……
    你越骂越畅快,连同着琰丛当年被带回宫中时令你无语的随机剧情也一并被你吐槽了起来,那些侍卫都放慢了脚步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看向琰丛等待着指示。
    按照习惯,应该将你这种胡言乱语的人捂住嘴拖走才是,不过还是要等那位发号施令才行。
    却不想,那原本没什么反应的人却在听清了你的咒骂之后怔愣在了原地,旋即反应过来后有些失态地冲了过来,俯下身,似乎是想抓住你的衣袖,指尖却停在半空,连呼吸都紧张起来,不敢太用力。
    “陛下,是您吗?”
    用着仅你二人能听见的气音,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你,透过这全然陌生的皮囊,好像看见了那个曾在过去赠予他万里江山之人。
    明明已经死去的人。
    琰丛认出你的方式实在叫你意外。
    对你而言,那些随机的剧情千篇一律,不过是写好的剧本套上不同的人物来对话罢了。
    于他而言,却是这短暂时光中难得又珍贵的回忆。
    不论是他曾经稚气的发言,还是他一个人默默在角落中哭泣也好,在那些回忆里都有你的身影,是叫他支撑下去的动力。
    等待琰丛长成时,你经常靠着转月来打发时间,只有到了每年琰丛生日当月,才会特意停下来等着送礼物刷生辰剧情。
    因此对于琰丛来说,他常有许久不曾见过见过你,只在新年与他生辰时,才能再见到你。
    他身边的女官与宫男都只负责监督他的学业照顾他的起居,每每你来看他时,他也总是早早把人遣出去不叫他们碍眼。
    是以,对他来说,这是独属于他和你的回忆,再没有旁人知晓。
    回过神来,你已是身处寝殿之中。
    宽敞明亮的宫室里,终于有了几分人气,不再是你刚醒来时看起来的那副冰冷模样,安静得叫人窒息。
    见你四处张望,琰丛匆匆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伤药,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自陛下走后,我就把此处空置了下来,一切布局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不曾变过。”
    原本皇太子袭位后应该住进这里,可琰丛却将此处好生保存着,搬进了更远的明辉殿中。
    他还是一口一个陛下地叫着你,恍惚间你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少年的青涩模样,却也只是片刻,眼前的琰丛连五官都已经长开了,若是变成纸片人的立绘形象不知道会有多帅。
    “我可以问问您吗?您是怎么……回来的?”
    他说的委婉,实则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无法轻易接受。亲眼看着下葬入土的长辈死而复生,还变成了陌生的模样,如果是你,大概已经将人绑好了去找道士驱鬼了。
    可琰丛是孝顺的孩子,即便你和他印象中的模样并不相同,即便他已经是这个世界说一不二的主人,也依旧对你分外恭敬。
    甚至于事事亲力亲为,连为你上药也不肯假他人之手。
    脚踝覆上一抹温热,琰丛半跪在地上,拿着沾了水了帕子替你擦拭着沾了尘灰的脚。
    脚掌被他托在手心,即便是游戏中尊贵如女帝的你也没有见识过这样具体又细致的侍奉,有些不自在地想要躲开,却被他轻易就拦下。
    琰丛抬眼,似是有些不解,手上轻柔的动作却是没停,只是关切地向你询问:
    “陛下,可是弄疼你了?”
    这个世界本就是以女子为尊,也不存在男权社会中对女子的限制,只是你有些抗拒这样太过亲密的举动罢了,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你既熟悉又不太熟悉的人。
    见你不答,琰丛只是笑笑,又低头替你抹好药膏,又用纱布缠上,才终于肯松手。白皙的脚踝上留下了浅色的红痕,在你的裙摆之下,是只有他才能看清的位置。
    琰丛敛目,将药瓶放到一边正起身时,又注意到你手臂上显眼的痕迹。
    那还是被那些侍卫拖走时留下的。
    他心生愧疚,还想继续为你上药,被你严词拒绝,这才罢休。
    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
    “那陛下先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您。”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从他认出你之后。
    你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琰丛,你为何还要叫我陛下?你似乎没叫过我母皇……”
    琰丛被过继给你后在名分上便成你的孩子,可即便是在那些随机剧情之中,他也只是唤你陛下。
    你没养过别的皇嗣,也不清楚游戏设定是不是这样,但总觉得他这一声声的陛下后头,还偷偷藏着些什么。
    原本已经走到门边的人听到了你的问话后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扶在门框,回头看向你时,眼中多了几分看不透的情绪。
    “陛下,您不是也未曾告诉我吗,您是如何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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