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考越差,也不知道你在倔什?么。”
    黎娅双目无神?,复读两年,她的精气神?已经被寄宿生活、紧凑复习安排吸走,没?法认真思考。
    复读寄宿时,同寝一共6人,没?人纵着她的个人习惯。
    她在复读机构里?独来独往,没?有一个知心朋友。
    至于从前江市上流圈子里?认识的年轻女孩们?……
    她们?同龄,都?是二十四五的年纪。
    没?有谁像她这样,高龄复读,学无所成。
    黎娅吃了复读的苦,终于想起楚朱秀当年确凿无疑对?她的好——年纪小时,认为楚朱秀为人双标,觉得她更适合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太太,而非靠着辛苦跳舞考入江市舞团的“舞者”——她太过天真,太过愚蠢,不能理解楚朱秀的苦心。
    纵使楚朱秀培养儿女时,带了其他目的:或是想让自己富家?太太的人设更加完美幸福,或是想让自己的家?庭成为江市其他豪门羡慕的例子……
    可黎娅,那?是实打实地获得了好处。
    她还能想起好久以前,妈妈带她去参加贵妇人的茶话会时,温柔抚摸在她脸颊上,骄傲地喊她“我的乖女儿”,让其他阿姨有空去看看她参加比赛的舞姿:“她的老师夸她是最有天赋的。”
    那?时候,黎娅的腿健康美丽、完好无损。
    黎娅失魂落魄地看向疏于保养,已经开始起皮屑的小腿肌肤。
    夏秋换季,空气干燥,她有点?过敏性皮炎,手?掌摸着脚踝,觉得喇手?。
    镜子中的自己,那?张娇嫩美丽的脸蛋失去健康的红润,眼神?颓丧,哀怜不已。
    黎娅喉头滚动,呜咽藏在胸膛,轻轻流淌。
    她流着眼泪,哀痛悲愤。
    然后,她接到陈芳仓皇无措的电话。
    “女儿,我的乖女儿,妈妈要被你爸抓进监狱了——”
    “苍天噢,我这是什?么命,我什?么时候敲诈勒索了,女儿,我的乖囡囡,你一定要替妈妈说几句,这钱是你爸心甘情愿给我的……”
    热烫的眼泪贴着脸颊,滚滚落下。
    黎娅狠狠地对?着电话那?头,如无头苍蝇般寻求帮助的陈芳道:“你活该!”
    “谁让你回来找我的?”
    “进监狱去吧你!”
    挂了电话,她犹不解气,给陈芳发?去一条长长的信息,指责她为了蝇头小利试图威胁黎家?:【你当初要是没?蠢到威胁我爸妈,现在起码还好好着,不需要进监狱!】
    发?完信息没?多久,黎娅收到楚朱秀的来电。
    电话里?,楚朱秀冷淡问她,陈芳是不是联系过她。
    黎娅讷讷解释,将?陈芳说的话全数告知她,“妈妈,我还骂她了,她这个疯子,活该进监狱——”一副全身心只为黎家?的模样,如此虔诚忠心。
    当她得知,陈芳这几年靠着威胁黎家?,拿了几百万时。
    黎娅的脸皮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血缘亲人在她在乎的家?人前做出丑事,拿到了比她手?头现金还多的资金,让她深感?羞耻,恨意?升腾。
    楚朱秀:“我不知道她分?给你多少——”她认为她们?俩私下有勾结。
    “妈妈,我没?有拿,真的。”
    黎娅眼泪直流,她咕哝着,恳求着,想让楚朱秀信她:“我根本不可能从她那?拿到钱,你知道我的,我不和她联系。”
    当一个人陷入需要“自证”的地步,越是慌张,越是在乎,就越是势败。
    楚朱秀:“谁知道呢,你们?俩可是亲母女。”
    她喃喃:“妈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楚朱秀笑了一声。
    她觉得黎娅的回答可笑中带着可怜,冷冷质问:“娅娅,你告诉妈妈,我该怎么看你呢?”
    “你是乖女儿吗?你是好女儿吗?”
    “你既不优秀,也不聪明。甚至,身上都?没?有流淌我和我丈夫的血……妄想爬上和你相处二十年的哥哥的床……”
    “只有下三滥的女人才会这么贱。”
    末了,她可惜道:“你应该也知道,如果你当初没?有那?样做,现在不会是这样的,对?吧?”
    楚朱秀挂断电话。
    振聋发?聩的言语,带给黎娅的只有无尽哀伤与?懊悔。
    她痴痴地凝视虚空,想:她是不是真如妈妈所说,是个很糟糕的人?
    母亲的爱与?指责,是最好的港湾与?最利的刀刃。
    她情不自禁,号啕大?哭。
    =
    黎漴做了一个梦。
    他本不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入睡——二十九岁的最后一天,距离三十而立还有十个小时。
    方业识勾着俏丽女郎的的下巴,调情着说话,远远望去,他面上的浑浊之色无法掩盖。
    酒精和香水味在鼻腔萦绕,黎漴醉得不省人事。
    酒吧老板和方业识是熟人,见状担忧上前。
    方业识摆摆手?,见惯不怪道:“他经常喝得烂醉,没?必要管他。”
    早几年还担心黎漴喝酒过多会不会出事,如今的方业识可没?那?心思,他深知黎漴是为借酒消愁——“愁”从哪来,恐怕就是黎家?那?一堆不可直说的烂摊子。
    江市上流圈子里?,基本没?人知道这个模范家?庭发?生了什?么怪事。
    以至于,短短几年间,那?个倍受贵妇人楚朱秀骄傲得意?的漂亮舞蹈生黎娅摔断了腿,退学复读,久久未曾出现,甚至没?和过往朋友社交。
    黎振伟时运不济,项目折戟多次,以至灰心丧气,跑寺庙、道观多次,迷信得花了不少香火钱。
    楚朱秀鲜少和友人社交,常年在家?,出席重要场合时,能看的出神?情寡淡忧郁,心事沉沉。
    黎漴倒还在公司上班,他那?张俊朗好看的脸蛋,失去光泽,无精打采。
    年近三十,正是合适的婚恋年龄。相亲多次,没?有一次成功。
    不少人私下都?在说,他身上有点?毛病——男科那?方面。
    方业识给了小美女一个热吻,听到小美女好奇地问:“哥哥,那?个帅哥是你朋友吗?怎么不来玩啊?”
    他闷笑一声,“他可玩不动,纯粹来喝酒的。”
    美女纳闷,在他附耳低语后,恍然大?悟,看向黎漴的目光几分?可惜。
    “看着挺帅……没?想到是外强中干。”
    方业识亲了下她的侧脸,塞给她一张房卡,示意?一会见。
    俏丽女郎甜甜地微笑,离开他的视野。
    方业识这才上前,推搡两下黎漴,“睡了还是醒着的?要不我去给你开个房?”
    脸泛醉意?的青年嘟囔了几句没?人能听懂的话。
    方业识急不可耐地看了下时间,不想管他了,随手?找了个调酒师,塞了把钱:“帮我看着点?。”
    调酒师美滋滋地收钱,“ok,哥们?你去玩吧,我在这看着呢。”
    ……
    群魔乱舞的酒吧蹦迪声渐渐沉入阴霾般的梦境之外。
    黎漴梦见了一场大?雨。
    气势浩荡的夏日台风,席卷着大?量雨水,浇灭江市燥热。
    高楼大?厦上凝望下方,行人如蚂蚁般走动。
    他接起电话,听到那?边传来的话:“是黎潼的家?属吗,她为了救一个小孩被车撞倒了,现在在医院手?术室。”
    黎漴心里?紧张,他想:潼潼车祸了?她情况严重吗?他要赶紧去医院,去见她——
    梦中的自己异常平静,平静到黎漴有些?毛骨悚然。
    那?个凝视着雨水从高空坠落的自己,拧了一下眉头,问电话那?头的人:“我是她的家?属,她现在意?识清醒吗?”
    医院负责拨电的人愕然一刻,“她现在在手?术室。”
    青年问:“你该不是她请来联合演戏的吧?”
    医院的人怒极反笑:“你究竟是不是黎潼的家?属?她现在人在手?术室,我没?功夫和你说太多,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大?楼b1。”
    “司机肇事逃逸,交警现在在查,救护车的费用目前是被救小孩的家?属在支付。”
    “我们?医院已经尽了通知义务,请你们?家?属尽快前来。”
    黎漴恐惧地看着电话挂断,无法控制的躯体让他慌张无措。
    那?个自己,或者说,不由他操纵的青年面露思索,回到办公桌前。
    他没?有理睬那?通医院电话,径自处理公司事务。
    医院电话后的一小时半。
    一通电话打破沉寂。
    青年接起,柔和开口:“娅娅,什?么事?”
    黎漴的心脏一寸寸皲裂,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事态发?展。电话中的黎娅好似十分?悲伤,“哥哥,你有接到医院的电话吗?”
    “潼潼车祸,进手?术室了。”
    “爸爸妈妈已经赶过去了,好像说情况不太好……”
    黎娅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潼潼半年前离开家?,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们?说,现在有消息就是车祸。爸妈吓得脸都?白了。”
    青年安抚着她的情绪,对?话末了,居然还亲热、甜蜜地喊了她一声“宝贝”。
    黎漴浑身发?毛。
    他不明白这个梦境意?欲如何。这时候,他意?识到是梦境了,一切不可控因素,皆因由他并非身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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