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严家设宴招待,峄城都尉并不像往年那样直爽地应下,严融之反而不好再找话头继续,省得招了人家的不快。
    这峄城都尉与其夫人感情甚深,自幼就是青梅,长大后顺理成章的定亲,成婚。
    可婚后数年,家里未得个一子半女的,大夫医治过,药喝了不少,菩萨庙也时常去拜,然而就是不起任何作用。
    严融之道:“那日我见都尉满腹不欢,便不再提及任何事,饭宴就这么散了。”
    随口一提的话,林殊文午后看账目时仍放在心里惦记。
    他饮了手边的茶,揉揉发酸的脖子,趴在书案休息。
    书案上炉香袅袅,燃烧的香木有宁神静气的功效,遇上不顺心的时候,点个香睡一觉,睡醒气也消了。
    林殊文伸手戳着香木包,脑海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他急急忙忙绕去书房另一处,藏在水墨屏风后轻声喊:“严融之。”
    又道:“我有办法了,但不知可不可行。”
    严融之好笑地把藏在屏风后的少年拉到怀里坐,单手圈着人:“怎么突然咋咋乎乎的。”
    林殊文问:“你……你们做生意的招待官大爷时,兴送礼么?”
    严融之挑眉:“自然。”
    林殊文轻叹:“那咱们投其所好如何?”
    “既然都尉夫人经常去庙里拜菩萨,咱们就送一尊子孙娘娘过去,用库房里最好的紫檀木来雕。”
    紫檀木有诸多药效,眠之可自然安神,坐之能自觉定志,都尉夫人虔诚拜佛,指不定拜着拜着就没那么焦虑了。
    严融之揽紧少年的后腰:“此话怎讲。”
    林殊文垂眸,忽然变得支吾起来。
    “我、我在河边放鹅的时候,常常听到村里的妇人们说话。前年孙家的二嫂子,成亲好几年都没生出娃娃,就跟都尉夫人一样,请大夫诊治,喝药,还常常去庙里拜,但仍然没有效果。”
    “结果前年就生了一双娃娃。”
    “听闻孙二叔带二嫂去城里探亲玩了一段日子,二嫂回来后笑容多了不少,觉也睡得安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像从前那样因为生不出娃娃成日焦虑不安,后来……后来就有娃娃了。”
    傍晚前严融之找秦元问话,秦元忖道:“行房/事过于紧张不安时的确会所影响。”
    又揣测地问:“主子,您要跟公子生……”
    严融之摇头,秦元立刻把嘴巴闭紧。
    ******
    林殊文主动提及建议,并且出主意,那么送到都尉府的送子娘娘,自然也由他亲自打磨。
    这是他第一件或许能帮上严融之的事情,无比的认真,从早到晚抱着块珍贵的紫檀木,走哪都不离手,雕刻前还要焚香沐浴,神色虔诚。
    严融之给他喂了杯水,林殊文抿好一阵才喝完,又道:“你去看账本,在旁边我都静不下心。”
    若静不下心,送子娘娘就感受不到他的诚意了。
    严融之被少年神神叨叨的模样弄得既好笑又无奈,拿他没办法,只好遂了他的意。
    不在旁边扰人的男人走到书案上,翻开账本时忽然浮起几分不着边际的念头。
    照林殊文这般虔诚专注的态度做事,连他都感受到的真心实意,送子娘娘定会保佑他。
    可这份活儿总归是出自他的手,莫说会把送子娘娘送进都尉府,过程娘娘会不会听到林殊文心内的呼唤,先将他保佑了?
    反而他先……
    严融之被突如其来的猜想吓一跳,望着伏在香案旁边雕木的少年,视线落在对方纤细的腰身上。
    和林殊文成亲,两人少不了枕边亲密,他不避讳,主动的时候怀里的人更不拒绝。
    过去亲密的时候严融之没想过林殊文会不会怀有身孕,或是今后能不能生下孩子,对他而言,林殊文已是他的宝贝。
    过程他从没有回避过,有时摸着怀里人鼓起来的肚子,怕让对方太难受这才离开。
    如此一想,怀上的几率其实并不小。
    兴许严融之的目光太过坦白,林殊文觉察异样,抱着紫檀木回头。
    瞥见男人少有的出神,不由好奇问:“严融之,你怎么啦?”
    严融之望着他的肚子,微微摇头。
    “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修猫请神请到自己家!
    特别显灵的送子娘娘~会在番外安排,正文不写~
    第71章
    伴着连绵温柔的春雨, 林殊文在房内待了十余日,既费心又费神地雕完了送子娘娘。
    他日日焚香沐浴,虔心雕刻, 不仅是用来雕刻的紫檀木,连带着他浑身上下都染了一股佛香, 虽然累了些,但精神却比往时都好。
    雕完的送子娘娘被严融之安排人送去峄城的都尉府上, 收拾好屋子,去后厨要了碗汤, 一进屋就找到坐在书案旁边的少年。
    “喝点汤。”
    林殊文放下手里的账本, 乖乖捧过碗,连续舀了几口汤往嘴里送。
    过去半个月忙得没有空闲,可每日送来滋补身子的汤他都尽快喝完,加之少走动,脸色红润不说,下巴都能捏出一层软软的肉了。
    他捧高碗喝干净剩余的汤, 眸光越过身后的轩窗,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院子。
    数日春雨的滋润,庭院一派新绿, 连他不久前开垦出来的小菜地都遍布了许多手指长的青叶新芽。
    严融之正欲拿走账本让林殊文稍作休息, 却见少年起身, 先趴在窗檐望了会儿, 扭过头时笑意盈盈的。
    背后一片春光, 少年的笑比起春/色还要迷人眼睛。
    “严融之,我们在院里种花好不好。”
    春日湿润, 丛木疯长, 等到夏季, 种下的花应该能开满一片。
    林殊文想在院子里架出一片花墙,再牵几株葡萄藤。他把想法和严融之说了,不久,严融之叫来管事,让对方去弄些花苗和葡萄枝。
    正午过后管事坐着马车沿周围几个村子问了一路,还真买到不少花苗带回宅子。
    林殊文端坐在大厅,甫一听到动静,连忙小跑着赶去第一座前院,眼神直直落在马车后面拖回来几筐花苗上。
    管事笑道:“公子还是让开些,怕碰着你,我马上叫人把这几筐花苗搬到里头。”
    林殊文想搭把手帮忙,装满泥巴的竹筐份量太重,他抬不起,这会儿硬着上也是帮倒忙,便疾步赶去院子提前等。
    严融之伫立在书房,隔窗注视着从内院跑去前院,再从前院迫不及待赶回内院的少年,忍俊不禁,左右没心思看账,合上书房的门也跟了出去。
    春日的午后已经稍微暖和了,林殊文沿院子疾跑两趟,光洁的脑门渗出些细汗。
    林殊文这半个月都闷在房间里头雕刻,见他难得走动起来,严融之并不阻拦。
    拿出帕子照着少年脑门一擦,道:“不必着急。”
    林殊文活跃的劲调动起来了,视线左右张望。
    安分片刻,让严融之擦脸,听对方说完几句话,又待不住似的,跑去杂物房把锄头和铲子拎出来。
    他把锄头铲子立在石块旁边,沿着几处空地走来走去。
    “严融之,你觉得花藤种在那块地好呢。”
    “这儿吧。”严融之选了一块正对书房轩窗方向的地,“牵完花藤,过些日子给你在花丛旁边搭个秋千,可以躺在花下看书。”
    “像旧院里的那个秋千?”
    严融之替他在旧院搭的秋千还没坐过几次,成了亲搬家,修缮过的院子就这么闲置下来了。
    严融之问:“可还喜欢那个秋千。”
    林殊文连连点头:“喜欢的。”
    闲聊的功夫,管事把两捆竹条拖进院门,林殊文解开绑绳,拎了两根,严融之径直过来搬起半捆,在选好的位置先把牵藤的架子搭起来。
    林殊文神情欣喜:“你要帮我么?”
    严融之一使劲把竹条对半拗断,瞥见少年手脚笨拙,想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的模样,轻笑道:“宝宝,先把花苗单独理清,过会儿我把架子搭好就能直接牵上来了。”
    林殊文“噢”一声,弯腰蹲下,把竹筐里种在土堆的花苗一份一份理好摆在地上,蹲久了腿脚酸麻,又回房搬出两张板凳,自己坐一张,另一张放在严融之旁边不远的位置。
    踩在泥堆里忙活半日,两人丝毫不嫌脏累。
    把花苗全部牵上竹架,最后将剩下的几株葡萄枝条栽在留出的地方。
    林殊文鞋子沾满几层泥巴,走路摇摇晃晃的,绕花墙步行了几圈,细细体会种花的喜悦过后,方才觉得腰和胳膊抬不起来,一阵阵的酸软无劲。
    他低头垂眸,看见严融之鞋底下同样沾了一层泥巴,手指裹泥,不由噗嗤笑出声,抓起对方满是泥巴的大掌,喊道:“我们去洗手。”
    待两人洗干净手脚,换了身衣物,夜色悄临,饭厅里已经准备好热饭热菜。
    林殊文心思还放在牵好的花墙上,用过晚饭,跟严融之招呼一声,立刻提起灯笼去那面花苗稀疏的墙打量,同时在心底盼望今年的盛夏尽快到来。
    *****
    休养半月,有消息传回严宅。
    林殊文雕刻的那尊送子娘娘颇得峄城都尉夫人的喜欢,都尉更是邀了严融之私下一叙。
    定好出门的时辰,马车候在大宅外。
    林殊文送严融之走到大门,指尖一紧,下意识扯住对方的袖口不想松手。
    严融之抬起未被扯住袖摆的那只手,托在林殊文后脑轻揉几记,顺势将唇抵于少年洁白的眉心亲了亲。
    “好了,该启程出发了。”
    又道:“这几日应该会有林家的消息传回,若有其他打算,等我回来以后再商量怎么做,可好。”
    林殊文垂首,闷声应:“好。”
    他问:“真的要过两日才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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