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死亡也挽回不了妈妈的生命。
    他的死亡也无法弥补这些年她心底的创伤。
    纪瑰夏感觉眼角有热热的东西淌下来,她忽然很想念傅时一,明明他才离家没有多久,明明就是见了面,他现在也不肯给她一个笑脸,可她还是很想念他,只想念他。
    *
    傅时一解锁大门,入目一片漆黑,只有夜晚城市霓虹灯光从落地窗照进来,空气里流淌着咖啡店烘熟的可可香。
    傅时一下意识蹙起眉来,面对漆黑空荡的房子,不禁怀疑纪瑰夏是不是背着他走了,可当他走去卧室,路过客厅的沙发时,看到上面熟睡的身影,紧绷起的心跳顿时放松下来,眉心也跟着舒展。
    傅时一朝纪瑰夏走过去,先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毯子,随后伸手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转身朝卧室走。
    纪瑰夏被傅时一抱起的瞬间便醒了,却没有睁眼,而是抬起胳膊,环抱住傅时一的脖子。
    傅时一感受到纪瑰夏的动作,脚下的步子缓了一瞬,低头瞧她依旧紧闭的双眼,并未开口说话,径直将她抱到卧室,放到床上。
    纪瑰夏躺在床上,感觉身边的傅时一没有停留,察觉他要离开,连忙睁开眼睛。
    “你去哪?”
    傅时一没回答,而是反问。
    “你有事?”
    “我…我就是想说,傅总也太大方了,一直把卧室让给我,自己睡客房。”
    纪瑰夏刚睡醒,声音软糯糯的,并不清朗,她夸人的话术也一向不具天赋。
    卧室里光线昏暗,两人的身影隐在朦胧的光影里,彼此眼底的情绪也跟着模糊起来。
    傅时一闻言先是沉默,最后反问:“那你想睡客房?”
    他嗓音清清冷冷的,像一个音色好听的无情机器人。
    纪瑰夏闻言抿了抿嘴唇,边说耳朵边红起来。
    “我的意思是…是说,这张床尺寸还挺大的。”
    她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可抬头看傅时一,他却只是挑了挑眉。
    纪瑰夏不信傅时一听不懂,见他故意不接话,只好咬咬牙,小声继续说道:“你可以搬过来,我们一起睡。”
    即便纪瑰夏的声音细弱蚊蝇,奈何房间只他们两人,空气寂静,她的话还是清清楚楚一字不落进到傅时一耳朵里。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似乎连时钟秒针流逝的声音都清晰可查。
    纪瑰夏与傅时一对视,渐渐从他眼底里看出了掩藏的笑意,她的耳朵顿时更红了,连脸颊都跟着滚烫起来。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面上藏都藏不住的局促,低笑一声:“那你是想睡我?”
    纪瑰夏闻言,脑袋里顿时‘轰’一声,连忙着急辩解:“不是那种睡,就是普通的睡。”
    傅时一继续问:“普通的睡,是哪种睡?”
    纪瑰夏觉得自己彻底掉到坑里,她心里害羞,嘴上又辩不过,最后索性放弃。
    “哎呀…你爱睡不睡。”
    她着急的撂下一句话,便扯开被子,钻了进去,一并盖住自己的脑袋。
    傅时一站在床旁,瞧着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纪瑰夏,暗笑了笑,他并没有走,而是抬手打开床头灯,随后在床边坐下来。
    纪瑰夏感受到背后的床垫凹陷,一点点转过身,看向傅时一。
    “你怎么不走了?”
    “我在思考留下来该怎么和你睡。”
    傅时一说的平静寻常,可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而且越琢磨越奇怪。
    纪瑰夏不敢顺着这句话发散思维,她想了想,垂下眼睫,没看傅时一。
    “你明天有空吗?”
    “怎么?”傅时一问。
    “我…我明天想领你去见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北城深秋的太阳躲在云里, 天空灰蒙蒙的,马路上落满凋零的枯叶,随风从车窗前旋转而过。
    黑色的汽车停在街边, 傅时一坐在驾驶室, 目光从前方下航区监狱的牌匾上收回, 看向身边一路沉默的纪瑰夏。
    “怎么带我来这?”
    纪瑰夏坐在副驾驶,一直侧头看窗外, 听到傅时一疑惑的声音,才一点点慢慢转过头,对视上傅时一的眼睛。
    即便在来之前已经做了无数次心里准备, 可到了这一刻,纪瑰夏还是忍不住紧张, 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出来三个字。
    “再等等……”
    傅时一能看出纪瑰夏眼底藏不住的紧张,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 她说出地址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好。”
    傅时一耐心点头。
    远处传来鸣笛声,接着一辆警车从后面驶来, 路过车窗旁, 直奔监狱大门开去。
    纪瑰夏望着车尾,心跳逐渐加快,眼睛紧紧盯着警车, 下意识去抓傅时一的手。
    “你看到那辆警车了吗?”纪瑰夏的嗓音带着些沙哑:“那辆车上坐着我血缘上的父亲, 可在我心里, 他更像是个仇人。”
    傅时一闻言愣了愣, 这些话是他始料未及的, 透过挡风玻璃, 远处的监狱大门正在一点点打开,停候在门外的警车发动,驶入门内。
    随着监狱大门重新关闭,马路上又恢复了安静与空旷,方才那辆驶过的警车,就像从车窗前飘过的落叶,只有片刻短暂的来去。
    若非在这里等候多时,若非抓在他手背上那只冰凉的小手在隐隐颤抖,他甚至都不会去留意那一晃而过的警车,更不会去思考车上坐着何人。
    “你不是一直问我,那天和赵长安到底去了哪吗?”
    纪瑰夏低声开口,目光仍旧注视着监狱大门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
    “是去了医院,他癌症晚期,有些手术需要我去签字,赵长安碰巧送我一趟。”
    “我不是真心想要瞒你,是之前我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与你说……”
    纪瑰夏的声音很低很轻,她慢慢转头,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敢与傅时一对视,她开口,语气间透着轻易可查的落寞和紧张。
    “如果我现在和你说,他是个杀人犯,他为了财产谋杀了我妈妈而入狱,你会…嫌弃我吗?”
    纪瑰夏话落,耳畔全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剧烈。
    傅时一闻言,牵住纪瑰夏的手,很用力的握紧。
    “夏夏,为什么会这么想?”
    纪瑰夏苦笑了一下:“我这样的家庭,换了任何人,都会退避三舍的。”
    “那今天,为什么又想告诉我了?”傅时一问。
    这个答案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纪瑰夏心里知道,她的不安她的掩藏,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她太过在意傅时一,越在意越怕失去,越怕失去就变得越拘谨,就像五年前,她没有胆量一搏,选择了自顾自的躲起来。
    可是兜兜转转到今日,她忽而发现,或许她的不安才是阻碍,如今她已经在傅时一这里获得了太多她曾经不敢去奢想的安全感,是因为他,她才有坦白的勇气。
    “你会嫌弃我吗?”纪瑰夏问。
    “我会嫉妒。”傅时一很轻松的笑了一下,连带着清冷的五官都增添了温柔。
    “嫉妒?”
    这个回答,让纪瑰夏一怔。
    傅时一语气淡淡的说了句:“赵长安很早就知道吧。”
    纪瑰夏又是一怔,下意识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偏移。
    “他…他不是律师么。”
    傅时一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解释不甚满意。
    “因为这个案子当年是找赵长安处理的,所以他才知道,还有很多事,我以后可以慢慢讲给你。”
    傅时一点头‘嗯’了一声,似乎满意了几分。
    车厢内一时间安静下来,纪瑰夏等了等,见傅时一没有其他反应,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傅时一闻言,抬起手摸了摸纪瑰夏的脑袋,把她头发揉乱,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幼稚班的小女孩。
    “我想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那么一点。”
    “我还想说,我很后悔我的粗心,如果我可以察觉,或许这五年陪在你身边人就不会是赵长安。”
    在得知这件事的瞬间,傅时一脑海里没有闪过很多想法,没有混乱,他只是很清晰很明确的在设身处地的想象,若是纪瑰夏经历的事情同样落在他的身上,他又会是怎样的选择?
    他不敢确保自己会比她做的更好。
    很不幸,他们生来都没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是他确信,未来他们一定会拥有。
    纪瑰夏再次懵怔了,漂亮的眼睛呼扇呼扇迟缓的眨动两下。
    似乎从始至终,她和傅时一讨论的都不是一个问题。
    但是现在,她又觉得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一点?”纪瑰夏的眼睛有些发烫,故作不满的问道:“只是一点?”
    傅时一闻言笑了,继续揉搓纪瑰夏的头发,成功将柔顺的发丝揉乱。
    “嗯,可以再多那么一点点。”
    *
    明媚的阳光从玻璃窗照入咖啡店,暖洋洋的洒在人身上。
    何晓晓打了个哈气,抬眼瞅了瞅对面一直埋头忙碌的纪瑰夏,目光落到她手里加加减减的计算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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