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陆闻舟的别墅里,安静又空旷。
    池橙一幅幅作品欣赏完,抬头看时间,指针才刚刚转过九点。距离陆闻舟回来,还要等两小时。
    她实在无聊,微信对话框中还挂着陆闻舟告诉她书房和画室在二楼,可以随意使用。
    池橙在客厅坐了一会儿,选择推开了书房的门。
    ——她打算找本小说来打发时间。
    视线顺着书架一本本看过去,都是些光看书名就会让人丧失兴趣的严肃题材。一直扫到最后一层,终于让她找到一本眼熟且感兴趣的。
    是一本半自传体小说,书名叫《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之所以眼熟,是因为有一年生日,赵瑜写给她的卡片上写过这句话。
    但,真正了解的出处却是在今天。
    陆闻舟的书房简洁到除了书和书桌,几乎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池橙拉过张座椅,准备翻看这本书时,内页突然掉出几张信纸。
    她不明就里地拿起一看,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闻舟,听你爸爸说,你的高考志愿已经填好了。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姑姑非常期待你能来南城住几天。”
    “你上次写信来说,你爸爸要求你毕业回去公司工作。这件事姑姑是认同他的,他总归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不会害你。何况,现在创业环境也不比十年前,你还是要多思考思考……”
    “闻舟,你许久没有联系姑姑,姑姑很担心你。他们感情破裂是他们的事情,姑姑不希望你因此萎靡不振,怀疑自己。尤其不希望你因此放弃自己喜欢的人……”
    池橙瞥了一眼,就把信纸折好重新放了回去。心口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又闷又沉,说不出的难受。
    她想起陆闻舟曾跟她提起过这位姑姑,言语间都是感激,所以这些信纸也一直被保存着。
    她刚要站起身,就发现地面上还有一个遗漏的信封。
    没有封口,池橙轻易就看见里面的东西。
    是几张照片。
    她以为是陆闻舟的证件照,倒在掌心一看,瞬间愣住。
    上面的人并不是陆闻舟,而是她。
    戴着学士帽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那时她已经在计划出国,用两天时间准备好了所有学校可能需要的材料,走出打印店时里面正在布景。她想了想,退回去拍了这张证件照。
    可是这张照片她并未传给过任何人啊?
    池橙攥着照片的边角,又仔细看了一遍,才察觉出不对劲。
    照片的右下方有不太清晰的奇怪纹路,像是学校钢印。
    钢印?
    是从她的毕业证上复印下来的照片。
    池橙撑着桌子的边缘,一张张翻看,每一张,每一张都有那种纹路。
    她转过照片的背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上面只有两个字——池橙。
    池橙闭了闭眼,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立刻把每一张照片都翻过来,第二张,第三张,都是空白,第四张写着她的名字,一直到最后一张,字迹有些潦草,写着:喝汽水口。
    这个口字写得很小,不像独立的一个字,倒像某个字的偏旁。最后一笔墨水痕迹很重,还有划线覆盖上面,似乎落笔的人无意间写下的几个字,反应过来想修改时已经来不及。
    可她一下就知道没写完的那个字是什么。
    他原本想写:喝汽水吗。
    池橙几乎心口一颤。
    竟然是陆闻舟。
    那个陪伴她整整八年的网友,那个无数次给她私信绘画技巧的博主,是陆闻舟-
    陆闻舟开完会去见了个老朋友。
    沉嘉行在上飞机前接到了陆闻舟的电话,他本不想再见到他。只是陆闻舟实在大方,竟愿意把收购的公司原封不动的再还给他。
    “你这么大费周章地联系上我,不可能就是为了还我一个运营正常的公司吧?”沉嘉行开门见山地问。
    陆闻舟也不跟他兜圈子,认真道:“当然不是,我是有问题想问你。”
    “关于池橙?”沉嘉行扯了扯嘴角,从口袋里摸出盒烟,敲出一支,点燃。
    对面,陆闻舟点头。
    沉嘉行望着面前缭绕的雾气,视线有些空,“据我所知,你们现在应该已经在一起了。你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去问她本人?”
    “她不想回忆,我也不愿揭她的伤疤。”
    陆闻舟语气极其坦诚,沉嘉行磕了烟,甚至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无奈。
    “但我一定要知道。”
    他静静看了陆闻舟良久,似乎在思考。
    “我三年前出过一次车祸,当时心情差到没边,环山公路上,车子突然失控,我连刹车都懒得踩。想着,就这样吧,死了未必不是解脱。”
    陆闻舟手伸进口袋里,半晌又收回,继续开口,“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医生说我很幸运,只是断了几根骨头。只是我的手机电脑还有一些其他的工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完全报废。”
    “我是在过去了半年后,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去查电信单,才看见了那通电话。可再拨过去时,已经是空号。我去学校找她,才知道那年她办了休学,原本住的公寓也搬了出去。”
    沉嘉行听了一会儿,脑海中几乎一瞬间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到池橙的场景。
    那个哭到眼睛都通红,还固执地在冷风中,一遍遍重复拨着一通没人接听的号码的姑娘。
    原来如此。
    沉嘉行将那根未燃尽的烟碾灭在桌面,从手边拿出一迭厚厚的文件,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有一些病例咨询记录,我想里面应该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沉嘉行说完就站起了身,“陆总慢慢看,我就先不奉陪了。”
    陆闻舟拆开文件袋,一张张翻过去,脸色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些他不曾参与的,她在一个在异国求学的日子,竟这般艰难-
    夏季的天,总是说变就变。
    陆闻舟返回的路上,外面下起了雨,不大但很密。他没有关上车窗,任由细雨落进车内,打湿他西装的肩头。
    一路卡着最高限速疾驰。
    却在要开门的瞬间停住。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几次深呼吸,试图压制心里翻滚的情绪,但都以失败告终。
    一直到池橙的电话打来,他才勉力定了定神,输入密码。
    门一推开,沙发上的人几乎立刻跑过来,她双手环住他的腰,扣紧。
    “对不起。”
    几乎同时开口。
    陆闻舟愣在了原地,他低下头,才发现池橙竟然在哭。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怎么哭了?”
    池橙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我不该跟你讲那些狠话,不该误会你一点不喜欢我,不该总是不信你……”
    她一口气说了好些不该。
    陆闻舟摸了摸她的头发,认真道:“池橙,我才是那个该道歉的人。”
    他总是把情绪带给她,总是自以为是地对她好,总是要面子,不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她还在哭,哭到声音都哽咽。
    陆闻舟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到眼眶,他忍不住放缓声音,“池橙,我虽然不知道你今晚知道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从未对不起过任何人,尤其是我。你特别善良,勇敢,你是把拉出泥潭的人;是我在面对死亡时,唯一想要挣脱出来,去珍惜的人。”
    “我非常爱你,但很混蛋的是,我从没告诉你。”
    怀里的抽泣声小了一些,陆闻舟搂着她,轻拍她的背,哄小孩一样连说了好多对不起,又去吻她的脸颊,嘴唇。
    池橙终于收住了哭声,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陆闻舟,请你相信,我也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也一直相信。”
    外面的雨下得大了起来,暴雨竭力拍打着玻璃窗,像季节更迭发送出的信号,热烈的夏天终于要到来了。
    池橙想起刚刚在陆闻舟的书房里看完的那本书,书里有一句话让她非常动容。
    ——“我至死都渴望有人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
    很幸运,她有遇见这样的人。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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