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霜恶寒不已,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好,“韩璐!你看看,我被你恶心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我跟他可谈不上缘分这个词!你为什么每次都语出惊人,不跟你说了,我走了,再呆下去,还不知道要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词呢。”
    她拿起手包就往外走。
    表姐跟在后面扬声喊:“别跟他吵,吵架伤财运霜宝!”
    池霜:“……”
    离约定时间还早,她干脆回家,自然不是梳妆打扮,既然是散伙饭,也确实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多费心思,她痛快地在家里补眠,闹钟五点半准时把她吵醒,才关了闹钟,手机又响起。
    屏幕上显示siri孟。
    她直接按了免提,从床上起来,“干嘛呢?”
    “还在餐厅?”
    手机还被她扔在柔软的被子上,她已经进了衣帽间,孟怀谦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至她耳边。
    “没。”
    池霜出来,“早回家了,都睡了个午觉起床。”
    “还没吃晚饭吧?”他说,“你不是说想吃涮肉,我去接你好不好?”
    “不好哦。”她回,“今天不行,我还有事,下次吧。”
    那头静了几秒,他低笑一声道:“好,下次。”
    “你先挂,我这还有事,腾不出手来。”
    “嗯。”
    嘴上答应,却仍然贪恋地听了近十秒她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才挂了电话。
    六点钟,助理准时进来。今天孟总推了晚上的应酬,他以为是有约会,却没想到整个办公室的灯都没开,虽然此刻天也没黑,但光线昏暗,端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置身于半明半寐中,周身都散发着低气压,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助理踟蹰,还是喊了一声,“孟总?”
    孟怀谦声线冰寒地回:“你先下班。”
    助理果断应了,麻溜地转身离开,顺手带上门,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停顿。孟总是什么脾气,他还是能揣摩一二的,从入职到现在就没见孟总这般过,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中的大事——神仙打架,凡人当然要逃得远远的。
    池霜准时来到了约好的餐厅。
    才走到门口发现里面很安静,侍应生领着她往里走了几步,她才反应过来,梁潜包下了整个餐厅。她不愿意用伤感的词汇,但此刻脑子里也浮现出物是人非这四个字,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爱恨离别每天都在上演着,就算没有那场事故,她难道就能跟梁潜幸福白头到老吗?
    这种可能性很小。
    别说订婚,结婚了都能离婚,爱情的保鲜期也就这么久,看开就好。
    其实在那个梦里,梁潜回来以后跟她分手,她也是能接受的——
    不!
    池霜被这情景又给烦到了。不,她还是不能接受,她的人生字典跟经历中,从来都是她甩别人。
    梁潜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他看着比回来时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太好,唯有一双眼睛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他当然也有当男主角的资本,在外面风吹日晒了一年,身姿依然挺拔,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从容镇定。
    然而这一年也确实存在,谁也无法抹去。自欺欺人的梁潜也不行。
    他似乎都没注意到,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改变了一些习惯。比如,从前每次出去吃饭,他总会帮她拉开椅子,比如,他也总会在口袋里准备一根发圈在吃饭时递给她。
    现在通通都被时间冲淡了。
    时间培养了习惯,却又抹去了习惯。
    梁潜贪婪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池霜,气氛太好,有一瞬间他还以为又回到了她同意他成为她男朋友的那一天。彼时只觉得幸福雀跃,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只知道傻笑,现在才知道那样的时刻有多宝贵。
    他不想去追究太多,事到如今,论对错已经毫无意义,他从来都不是幸运儿,哪怕他受了委屈,哪怕他是对的,也没有人会来给他当公正的裁判。他只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选择对他而言最有利的一条路,从来都是这样。
    在他选择要向她坦白时,他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再清楚不过。
    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还会跟他在一起。
    可这一步,他不得不走。他相信,以孟怀谦的手段,肯定早已经将渔洲发生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他拖的时间越长,只会将霜霜越推越远,之后,孟怀谦又会不动声色地江这些事情透露给她。到了那时,他跟她再没有半点可能。
    现在坦白,至少在她心里,他依然是诚实的。
    他同样也了解她,她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人,从来都只有别人迁就她,她不会,也不愿意解决感情中出现的任何问题。当初,他跟几个至交饭局频繁,她只是略有猜忌就已经动了要分开的念头。
    她还不知道,如果她选择孟怀谦,那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
    到那时。
    到那时。
    只需忍到那时。
    餐桌下,梁潜放在膝盖上的手霍然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几乎要忍到极致,才能忍下她会选择别人这件事。
    他神情依然如一年前一样温柔耐心。
    “可以说了吧?”池霜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口水便催促他道。
    梁潜苦笑,“我醒来以后,的确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这点我没骗你,一直到过年后才有了模糊的记忆。我是被一个叫许力明的人在海滩救起来的,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叫许舒宁。”
    “确定我失忆以后,在我一无所知时,许力明给我捏造了一个假的身份,他肯定是认识我是谁的,不然没道理算计这一出。之后,我猜他应该担心会在我面前露出蛛丝马迹,并且由于他个人的职业关系,他在家时,总有债主追上门去,怕惹人注意,所以他离开了渔洲。”
    “他妹妹听信了他的话,也没有选择报警。”
    “我正在让人去调查许力明,只是他擅长隐匿行踪,所以可能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找到他。”
    池霜一言不发地听着。
    梁潜曾经考察过的工地,许力明也呆过一段时间,对这位梁总也算是印象深刻,不过才半年,他很轻松地认出了海滩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是梁潜,起了贪恋,背着梁潜回了家。
    许力明迟疑了许久,他知道,在这时候通知梁潜的三位好友,他一定能拿到一笔数额不小的报酬。
    可这笔钱又能花多久呢?
    原著中许力明的结局,其实也足够讽刺。
    就连当初伤害过公司利益的刘宏阳,梁潜都会让人家无路可走,更别说许力明,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这就是过去一年里的种种。”梁潜舒了一口气,“霜霜,不是我想隐瞒,而是这种事不太光彩。我担心你会误会,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向你坦白,但我发誓,我只爱你,我从来没有对别人动过哪怕一秒的心思。”
    池霜莞尔一笑。
    她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其实认识三年,恋爱两年,梁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他是那种要到婚礼宣誓的那一刻才发现心意的人吗?
    他如果迟钝到这个地步,当初又怎么能对她一见钟情继而展开猛烈的追求。
    他很敏锐。
    所以,在婚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离开,既是对许舒宁的一种证明,更是对她的报复。他认为在她的身上他灌溉了满腔的爱意,而她吝啬于说一句“我也爱你”,他回来后,她并没有比从前更珍惜他,她没变,还是那个池霜——他曾经可以接受,曾经可以忍耐,可当他一旦试过了被人放在心尖上,被人嘘寒问暖的滋味后,他自然会下意识地进行比较。
    谁都喜欢更舒适的生活。
    所以常常有这样一句话,谈恋爱要跟爱的人,但结婚的话要选择爱自己的人。
    他并不是最后一刻才做的决定。
    他只是想要报复她,仅此而已,顺便将这一份大礼送给许舒宁,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许舒宁也没有立场跟他争吵,因为她欠他的,因为他都已经为她毁了自己的婚礼,在婚礼上抛下了新娘选择了她。
    她永远、永远也不能怀疑他对她的爱,无论他爱或者不爱。
    这就是梁潜。
    这一步看似荒唐,但他毫发无损。
    “霜霜……对不起。”
    池霜手里握着切牛排的刀叉,她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了一眼这刀刃。
    在所有的戏码中,忠贞不二、以泪洗面,从来都不会让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男人难受,相反,他们会窃喜、得意。当初无聊的男生为什么喜欢扯小女生的辫子,为什么喜欢往课桌里放毛毛虫——因为他们很享受女性的惊恐和哀嚎,她们越痛,他们就越兴奋。
    梁潜从来没有对别人动过半点心思吗?
    不。是没来得及。
    她才是这出戏最大的变故。
    她抬起脸来,似是为他的话动容不已,“我知道了。坦诚都是互相的,我希望你能诚实,那我也不能对你有所隐瞒。”
    梁潜怔了一怔。
    池霜垂下头,声音很轻地说:“在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的这一年里,我爱上了别人。”
    第48章
    原本就安静的餐厅,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落针可闻。
    梁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来不及伪装,茫然而又愕然地看着她,一时之间,静得他都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缓慢、加速又陡然沉寂。
    池霜抬起眼来,跟他对视。
    他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眼里和脸上,和在那个梦境里,被他突然在婚礼现场抛下的她的神情一模一样。
    原来感受是这样的痛快,难怪他会走出那一步。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被人伤害以后,渴望的是对方痛哭流涕的懊悔以及道歉,原来并不是这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如果薄情至此,拿着一把刀捅向她,那她也要再狠狠地捅他一刀、两刀。
    她不要他的眼泪,她要看到他的血。
    只是,她的心还是没有他那样狠,也对,眼前这个人能够从一群豺狼虎豹中夺得公司的控制权,他又怎么可能是心软的人。她永远也不会为了报复一个人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她缓了缓语气,柔声道:“本来我已经想好了,你不愿意跟我坦白,那我们就散了。现在你对我诚实,我也不能欺骗你,梁潜,我很高兴,在感情结束的时候我们至少做到了彼此坦诚。比起那些明明有了别的心思,却还是想隐瞒对方的烂人好多了。”
    “你刚出事的时候,我特别难受,也特别痛苦。”她顿了顿,“没少给身边的人添麻烦,还好他们都很包容我,一直都耐心地陪伴照顾我,如果不是他们,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后来,我也慢慢走了出来,接受了你已经不在人世这个事实,身边的人也都在劝我要向前看……”
    一字一句,一刀一剑,全都刺向了静坐在对面的梁潜身上,满是看不见的窟窿眼,正在流着鲜血。
    “逐渐地,我也注意到了一直陪着我的那个人。”池霜似是迟疑着看向他,“梁潜,你能活着回来我真的特别高兴,我相信你经过了这一遭也会明白,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其实,梁潜早就已经猜到了她有可能喜欢上了别人,他并不意外,因为那时候她以为他已经死了,正如她所说的,她很痛苦很难受,旁人哪怕别有用心,也确实陪伴在她身边,她有所贪恋也很正常。
    可是知道归知道,听她亲口说出来……
    梁潜缓慢地呼吸,只觉得肺部都在灼烧。他还没有忘记她最开始说的那句话,用的那个字眼,他呼出一口气,他看起来是这样的平静,但眼里却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你……爱他?”他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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