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哥哥呢?”宋锦拉住宋庭元。
    “我在府里等着他们回来。”
    很快,卫琼枝和宋锦便坐上了前往别院的马车,虎儿已经睡熟,卫琼枝亲自抱着他,带他在身边。
    马车声骨碌碌的,卫琼枝的额角也一跳一跳的,宋锦靠在马车车壁上发呆,卫琼枝怕虎儿惊醒,便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看着虎儿那张已经可以看出有几分肖似裴衍舟的脸,卫琼枝忽然心念一动,随即眼眸垂得更低。
    今夜宫宴,裴衍舟也一定在场,想必此刻也被困在了宫里不能出来。
    能让庆王冒着风险也要递消息出来的一定不会是小事,即使此事与他们无关,庆王也一定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卫琼枝摸了一把虎儿被细汗濡湿的额头,不知道接下去的路又会怎么走。
    夜里等闲出不了城,又是多事之秋,宋庭元让人将他们送到了自己的私宅。
    这里是宋庭元常住之所,隐于民巷之中不大起眼,但他平日里却从不许家人过来,今日却是开了例外。
    夜已经很深,卫琼枝和宋锦一处睡了,但心里挂着事,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中,宋锦问卫琼枝:“姐姐,你说爹娘他们会不会有事啊?”
    宋锦比她要小几岁,虽然平日又骄矜又傲慢,但到底还是个没经过事的小姑娘,眼下自然很是惧怕。
    卫琼枝想了想,道:“不会有事的,说不定这会儿爹娘都已经回府了。”
    一时二人都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宋锦大抵也没有相信卫琼枝说的话,但是她竟也不敢再反驳什么,思来想去之后翻了个身,把睡在她和卫琼枝之间的虎儿抱住。
    “睡吧,”卫琼枝听到动静,侧过头看了一眼宋锦,“明早起来便没事了。”
    直到第二日午后,庆王或者宋庭元并没有再派人来接他们回去,只不过庆王自己出现在了这里。
    宋锦很是惊喜,庆王却拦住她要说的话头,道:“你们收拾一下,傍晚时便离开京城。”
    卫琼枝心下一惊,宋锦已经问道:“到底怎么了?不是只是一个女官做了蠢事,也已伏法了吗?”
    “昨夜审到快天亮也没审出什么,男子留在宫中不便,但陛下把宫宴上的女眷都扣下了,你们母亲眼下还在宫中。”庆王道,“这事怕没有那么简单,元儿先把你们送到这里是对的,但还不够远,父亲会把你们再送远一些。”
    卫琼枝还未说话,宋锦却已沉了脸,先道:“父亲,我才不走。”
    庆王夫妇一向颇为娇惯宋锦这个小女儿,素日连句重话都不说,但眼下庆王却怒道:“胡闹,容不得你说走不走,这也是你母亲的交待。”
    把女眷都扣在宫里,就说明这件事还远远没有完,皇帝不打算在死了一个女官之后便草草了结,女眷等于是他抓在手上的人质。
    按常理来说,男子留于宫中不便,但扣下宗亲外臣等的女眷在宫里,也是极不合规矩。
    见状,卫琼枝倒难得地拉了宋锦一把,道:“先听父亲把话说完。”
    庆王叹了一口气:“钱都给你们备足了,人不必多带,等安顿下来再置办也不迟。锦儿去你姨母家避一避,至于绫儿,你和江恪去南边。”
    卫琼枝一怔,再是没料到庆王竟会是如此安排,早先裴衍舟一出现,庆王夫妇便渐渐调转了心思,不愿再将她许配给江恪,更是有意绝了她和江恪之间的来往,她以为庆王一定是安排她和宋锦姐妹二人一起走,不想江恪又从庆王嘴里冒了出来。
    闻言宋锦已经问道:“为何不是我和姐姐一起去姨母家?江恪与姐姐没有任何关系,父亲难道真的放心?”
    “我们冷眼看了江恪两年多,对他的品性也很能信得过,你姐姐跟着他不会吃苦的,南边也更太平一些,先前是我和你娘想差了,眼下裴衍舟和荣襄侯府也是自身难保,不如让你姐姐和江恪去了,反正她也更属意江恪。”话虽是庆王对宋锦说的,但庆王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卫琼枝身上,“你们两个人分散着走,若是追到了也不会被一网打尽,等出了京城,便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宋锦小声抽泣起来,但时间已经容不得她放肆着自己的情绪,她哽咽一声又问道:“那哥哥呢?”
    “你哥哥要留下来,还有你们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时也无法将他们一一送走,否则便过于惹眼了。”庆王道。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这一次,庆王没有回答宋锦。
    卫琼枝从庆王将她安排给江恪的时候起,便明白了庆王的意思,京城这里很可能不会再好了,所以庆王才只能把她托付给江恪,等同于是已经让她嫁给江恪,然后跟着江恪离开。
    好歹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有了两年多的相处,虽然始终比不过养父母的亲近,但庆王和王妃对卫琼枝也几乎是巴心巴肝的好,卫琼枝心中也止不住的心酸,再望向宋锦便更是怜悯。
    庆王道:“只怪我和你们母亲太疼爱你们,想多留你们几年,若是早就远远把你们嫁出去,也未必会连累出嫁的女儿。”
    宋锦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但最后也只是口口声声道:“我们去了,爹和娘一定好好保重,还有哥哥,最重要的就是保全自身,等我和姐姐回来一家团聚。”
    卫琼枝上前去轻轻握住宋锦的手捏了捏:“姐姐和你一起去收拾东西,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的。”
    于她而言,或许此时只是离开一个栖身之地,而于宋锦来说,则是离开从小到大的家。
    从前卫家父母忽然身亡,卫琼枝决定带着小妹前来京城时,大抵也是这般心境。
    这边收拾东西,庆王急急叮嘱几句便要走,宋庭元却又来了,庆王见他此时出现,倒不很高兴。
    “你来做什么?生怕别人不发现我要把你姐姐妹妹送走?”庆王皱眉。
    宋庭元道:“非亲非故,父亲怎能让姐姐跟着那个江恪走?”
    庆王道:“江恪不错,他会好好待你姐姐。”
    “父亲母亲曾经看不上他,难道就不怕他因此转变心性从而为难姐姐?”宋庭元看看宋锦,又看看卫琼枝,“我看还是让她和锦儿一起走更稳妥。”
    庆王摆摆手,却是耐下性子与宋庭元道:“江恪心性豁达,并不会因此把气发泄在绫儿身上,况且这两年来,大多数时候大家都相处和睦,最重要的是,他曾经在绫儿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当时他施恩不图报,眼下绫儿又遇着坎坷,也只有帮过她的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此事并非我一人主张,你们母亲也是这个意思。”
    宋庭元无法反驳庆王的话,时间紧急,他不得不转向卫琼枝,哪怕知道卫琼枝不想理会他,但还是直接问道:“你真要听父亲的跟着江恪走?你这一走,往后再想要回头就难了,你和衍舟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还未等卫琼枝答话,庆王已经打断宋庭元:“我早就和绫儿说过了,如今大家各奔东西,各自寻求生路,先保住性命要紧,她若是能在南边过上安稳日子,那么跟着江恪也很好。”
    宋庭元定定地看着卫琼枝,一副必定要从她这里寻求到一个答案的模样,卫琼枝在庆王说出安排时,其实一直都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只是随波逐流一般,顺着庆王的安排。
    她只知道一点,京城是不能再待下去的。
    若可以她也更想跟着宋锦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可是庆王方才已经否定了这个办法,让两个女儿分开走才是最稳妥的,相比于留下的宋庭元以及那些来不及送走的兄弟姐妹,她和宋锦已经很幸运了。
    庆王能来这里,基本已经是深思熟虑之后又差不多安排好了所有事宜,她再提出不想和江恪的话,势必是要打乱庆王的计划的,不说时间上来不及,一时半会儿又能把她安置到何处去?
    卫琼枝想到这里,便对宋庭元道:“江恪没有什么不好,我听父亲的。”
    宋庭元对她的话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是早已想到,默了半晌之后,他又说道:“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
    “没有。”卫琼枝摇了摇头。
    “此时不说,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宋庭元蹙了眉心,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即便要走,也该说清楚才是。”
    “我和他从两年前开始,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卫琼枝说完,便转身拉着宋锦去收拾东西了。
    宋庭元没再说什么,庆王要走,他也随着庆王离开了这里。
    日暮时分,江恪来得很早,卫琼枝这里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与宋锦道了别,便抱着虎儿往后门处去。
    为了不引人注意,江恪带的人很少,他自己也只露了一下面,将卫琼枝扶上前面那辆马车,自己则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两人连话也未曾细说,便往城外赶,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
    夜里自然也是要赶路的,中途时江恪使人略停了停做修整,自己来到卫琼枝身边问:“还缺什么东西吗?”
    卫琼枝身边日常要用的东西都在,包括吃食酒水都是备足了的,只是昨夜走得匆忙,贴身的丫鬟都留在王府,今日庆王又是偷偷出来的,给她和宋锦带人便更是不便,卫琼枝又不愿使唤宋庭元的人,宋锦挑了两个路上使,卫琼枝便一个都没挑,反正庆王说了等到了再置办,她有没有人使唤也不甚在意,很多事情自己干也是一样的。
    卫琼枝便对江恪摇摇头:“都不缺。”
    江恪把一壶刚煮开的热水放到卫琼枝面前的小几上,道:“夜里凉,你若冷了便喝点水,好在眼下天气渐渐热起来,路上并不难熬。等到了下一个城镇落脚,我给你买个人先在路上对付一阵子,到了家就好了。”
    江恪心细,就算卫琼枝不说,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真的不用,我自己也习惯了。”卫琼枝挑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倒发现出城之后队伍扩大了许多,她曾经也跟着一些商队行过路,这个规模绝对是超过一般小本生意的,不过江家生意做得大,商号遍布京城,如此大抵也是司空见惯的。
    但卫琼枝想了想,还是问:“怎么这么多人?”
    庆王在离开之前,曾千叮咛万嘱咐一路上须得低调行事,万不可大张旗鼓,江恪不是不会做事的人,哪怕不是在黑夜中,而是在白天这么多人行路,也难免被人注意。
    江恪道:“我此番回家,索性收拢了一些生意,等回去之后再打算计较,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若是真有人要来追赶,反而不会想到。”
    他说得很有几分道理,卫琼枝也便稍稍安下心,只是转而又问:“好端端的收拢生意,是不是因为我爹急着让你带我去南边?”
    白天时宋庭元的话中对江恪诸多猜忌,卫琼枝不屑宋庭元的那般想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庆王夫妇确实有些拜高踩低的习性,只是终究是为了她好,她也不能说什么。
    若江恪真如宋庭元所说那般不好,卫琼枝反而能心安理得,但不巧的是,江恪偏偏不是。
    卫琼枝也明白,一旦此番庆王获罪,那么她就成了罪臣之女,如果她留在江恪身边,哪日身份泄露,也难保不会对江恪造成影响。
    这时江恪已经对她继续说道:“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继续赶路,你和虎儿就先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便是。”
    江恪的安排向来妥善得不能再妥善,当时他救了卫琼枝,也照顾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说在他身边,卫琼枝是很放心的。
    随着卫琼枝点了点头,江恪走后,马车继续动了起来。
    卫琼枝把虎儿放好,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下,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庆王府的事,她总觉得没有以前那么安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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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报仇
    ◎让她求死不能◎
    一路行到第二日下午, 江恪的商队才又停下了一次。
    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时间稍微还要长些,马匹和马车等都停在一处水岸边,因为是在大白天, 卫琼枝坐马车坐得也腰酸背疼, 大多数时候还抱着虎儿, 虎儿年纪小更坐不住,总是扭来扭去的,卫琼枝更是劳累, 便赶紧趁这个机会把虎儿也抱出去遛一溜。
    卫琼枝有些头晕脑胀,一下马车被凉风一吹, 倒是立刻好受很多。
    岸边有人在洗脸洗手,远处有马在喝水, 也有人往上游的地方过去灌水,各自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
    虎儿两条小胖腿使劲蹬了两下, 踹在卫琼枝的腰上, 一边嘴上还嘟嘟囔囔地说着要下去, 他已经会说些话了,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很少有人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卫琼枝便把他放下去,虎儿迈开腿便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但是看起来脚步不稳,却也没摔倒,卫琼枝也不管他。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 莫说是个孩子, 便是她也受不了。
    但这些都是江恪的安排, 卫琼枝没什么好说的。
    江恪远远看见卫琼枝下了马车, 这时已经走了过来, 把虎儿往里面提了提,笑道:“别掉下水。”
    岸边的水很浅,又有人看着,其实虎儿是不会掉下去的,江恪提了这一下,接下来便由着虎儿自己去玩。
    卫琼枝等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才发觉他到了自己身后,还没等她说什么,江恪已经问道:“是不是累了?”
    卫琼枝也不和他客套,便老老实实道:“是,时间太长了。”
    说着还不由揉了揉肩膀。
    其实让她来选,还不如走路更为舒适,她以前就是这么走到京城,中途换过好几个队伍,好几拨人,也时常有跟不上的时候,但靠着自己也都走下来了,在马车里面坐着实在有些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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