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沈镌白听得出其中的区别。
    他终于松了口。
    “是挺好。”
    岑眠默默吃饭,侧过头偷偷看程珩一,眉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程珩一和她对视。唇角也轻轻勾起。
    岑眠余光瞧见了岑眠的小动作,胳膊肘拐到天边去了,一点不知道矜持。
    “眠眠,你呢,工作上现在有什么计划吗?”岑虞把话题扯到她头上。
    “……”岑眠埋头吃饭,没吭声。
    岑虞说她:“别整天过得浑浑噩噩的。”
    “才没有浑浑噩噩。”岑眠嘟囔。
    “我打算以后当老师。”
    闻言,岑虞认真看她,倒是难得听她那么明确的说自己要做什么。
    “那你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岑眠:“上个月考了教师资格证的笔试,我过了。”
    程珩一也是才知道,讶异地望向她,没想到她不声不响,做了件大事。
    岑眠的目光和她对上,眉眼上扬,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鼻子翘上了天。
    “挺好。”听到岑眠起码有正儿八经的行动,岑虞放下心来。
    她突然想起什么,问起沈镌白:“你公司最近不是在跟北京一家私立学校合作,开展游戏教育吗?要不让眠眠去学校里旁听学习。”
    岑眠:“可是我证还没考下来呢,还得等明年的面试。”
    岑虞:“旁听要什么证,你提前先感受感受上课的氛围也好嘛。”
    岑眠想了想,觉得也对,点头同意:“好吧。”
    岑虞的要求,沈镌白一向执行很快,很快就给岑眠联系好了人,安排了下去。
    吃过饭,他们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儿。
    到了程珩一该告辞的时间点。
    岑虞留他住下,反正有多余的客房。
    沈镌白没吭声。
    岑眠跟着撺掇,把程珩一留在了家里。
    因为岑虞以前眼睛失明,上下楼不方便,所以岑虞和沈镌白住一楼。
    岑虞现在习惯早睡,八点过了,沈镌白陪她回了卧室。
    偌大的别墅里,就剩下岑眠和程珩一。
    岑眠呼出一口气,头一次觉得在家里感到拘谨。
    她笑嘻嘻地扭头看向程珩一,比了个“耶”。
    程珩一抬手,握住她那两根手指,然后将她的整个手包裹进了掌心里。
    他的手微微颤抖,长长舒出一口气。
    心里那颗悬着的石头终于坠地。
    回北京以后,岑眠和国际学校的负责人联系,在那一周周五的时候,去了学校。
    带她进入学校的,是高三的年纪主任,穿着精致裙装,带一副金丝西边的眼镜,干练有气质。
    上来对岑眠的态度客客气气,一路上介绍着学校的环境和办学宗旨,像是在陪领导。
    年级主任挑了高三最好的重点班,让岑眠坐在教室最后旁听。
    岑眠进去的时候,坐在座位里的学生们,一个个好奇地打量她。
    因为是国际学校,教室里还有不少外国学生,老师教学也是纯英语教学。
    第一堂课是一位外教老师,见到教室后排坐着岑眠,因为年级主任提前跟老师们打过招呼,外教朝她笑笑,特意请她站起来,跟学生们自我介绍,说明她在这里的原由,让岑眠不至于坐在最后格格不入,太尴尬。
    上课的时候,岑眠一边听外教上课,一边打量着教室里的环境。
    教室里窗明几净,设备齐全,投影仪、饮水机、空调和暖气。
    教室最后还有一排展示柜,里面展示了学生们丰富的课余生活,有制作的航天模型,模拟联合国的奖杯,各种各样。
    这些在白溪塘学校里,一样也没有。
    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有好奇的学生凑到岑眠身边,自来熟的跟她聊天。
    好像他们是这里的主人,来拷问到访的外来者。
    班里的班长最先发问:“你为什么要来当老师啊?”
    问这话时,他推了推眼镜,姿态像是在面试。
    岑眠不想跟他聊太深,只是答:“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当。”
    “北京的老师可不好当。”班长耸了耸肩,“不是清北研究生,进不了我们学校。”
    “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他问。
    “……”岑眠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说了她学校的名字。
    班长听了,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那在我们学校,是不太行的。”
    岑眠:“……”
    见她不说话了,班长想了想,似乎反应过来,在人情世故上,还要安慰岑眠一下,故作遗憾道:“没办法,我们学校的老师是给户口的,那帮清北毕业的,为了留在北京,拼了命得卷。”
    “北京有什么好的,学校和国家培养了他们,他们不回到自己的家乡做贡献,非得往一线城市挤,抢占本地人的资源,北京房价现在那么高,就是因为这些人给闹的。”
    “只有整个社会都向祖国各地输送人才,城市和城市之间发展不平衡的局面才能打破。”
    岑眠听着他自以为是的高谈阔论,觉得有些可笑。
    到了他的嘴里,那些努力想要留在北京的外乡人,倒像是成了卑鄙的既得利益者,罔顾大局观的偷生者。
    “你毕业了你会去吗?”她问。
    班长理所当然地说:“我的家就在这儿,我能上哪儿去。”
    “不过我也不想留在北京,谁稀罕这破地方,我想到处去看看。”
    岑眠扯了扯嘴角,“北京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和医疗资源,当这些东西就摆在你面前,唾手可得的时候,你是不会觉得它好的。”
    “你确实应该多去其他地方看看,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想要留在北京。”
    岑眠想到了白溪塘。
    如果白溪塘学校有他拥有的这些教育资源,不会有那么多孩子会因为贫困而辍学,不会有那么多孩子会因为师资力量、教学资源跟不上,而连一所像样的高中也考不到。
    如果白溪塘有像北京这样充足的医疗资源,夏夜的病情,也不会耽误到晚期才被发现。
    留在北京的外乡人,都只是普通人,做不到兼济天下,只是想为自己和家人,谋求一个更好的安身立命之所而已。
    班长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不知道听还是没听岑眠说话。
    他解释道:“我现在就有到处看看,我经常出去旅游的。”
    “……”
    岑眠不知道他说的旅游是什么样的。
    住在高档的酒店里,在阳光沐浴下醒来,到各个城市最光鲜亮丽的景点打卡,吃过这个城市的特色美食。
    曾经她也用过同样的方式,走遍了世界,并以为自己就此认识了世界。
    岑眠失去了表达欲,觉得跟他没有交流下去的必要。
    不是她傲慢或是什么,而是认知的边界,真的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够去改变。
    况且,他或许也不需要什么认知的改变。
    有的人,生来就在玻璃花房里,不用自讨苦吃,跑到外面去。
    见岑眠和班长没再讲话,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问:“姐姐,你这条裙子是假的吧?”
    “……”岑眠觉得莫名其妙,淡淡回道,“不是。”
    女生不信,以为她是想要穿奢侈品,在学校里充场面。
    “你身上的裙子,是cha最新的秀款,根本还没上市,哪家山寨工厂就做那么快了呀。”
    岑眠脑仁抽抽的疼,懒得跟她解释。
    “你觉得是假的就是假的吧。”
    上午的课结束,岑眠直接找到了年级主任,说之后不来了。
    年级主任只愣了一瞬,点点头,客客气气又送她离开。
    她知道岑眠的身份,只当她是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千金,坐了一上午便腻了。
    岑眠回到家,情绪一般,觉得在那所国际学校里,受了太多的负能量,整个人都提不起干劲,恹恹地靠在沙发里,看了一下午的电视。
    七点多的时候,程珩一来给她做饭。
    进门的时候,手里拎了好大一个袋子,袋子大得能装一个人,里面全是菜。
    岑眠惊讶:“怎么买那么多菜?”
    程珩一把袋子放在地上,在玄关换鞋,“嗯”了一声。
    “出地铁的时候,看见有个老婆婆在摆摊卖菜,天太冷了,我看她卖不出去,就都买了。”
    “是些北京不常见的菜,晚上做了给你尝尝。”
    岑眠蹲到地上,去翻那个大袋子。
    在白溪塘住过一段时间,她多少认得些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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