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饭时玛依拉看了眼约丹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昨天晚上跟谁打电话呢?”
    阿依努尔夹菜的手一顿,心里发虚,屏息听他回答。
    约丹纳想了想,面不改色道:“跟朋友一起连麦打游戏呢。”
    玛依拉明显不信,“是吗?都有谁啊?”
    他脱口而出道:“帕勒提啊,还有几个同学朋友。”
    “哦。”玛依拉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默不作声跟巴德叶斯对视一眼,
    阿依努尔松口气,刚夹了块洋葱,忽地听玛依拉悠悠问道:“约丹纳,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啪嗒”一声,紫色洋葱落在了浅色桌面上,玛依拉啧了声,拿起抹布递了过去。
    她又重复了遍,揶揄道:“昨晚是不是和人姑娘打电话呢?都那么晚了。”
    听到这话阿依努尔心一紧,生怕玛依拉看出些破绽,慌张地看了眼约丹纳。
    约丹纳垂眼看着自己的碗,波澜不惊,承认道:“是,我有对象了。”
    说完抬头看了一圈,在某个方向停顿了下又移开,目光平静又坦然。
    触上他视线的那一刻,阿依努尔觉得眼睛似乎被烫着了,忙垂下眼皮,装作大口吃饭的模样,心脏扑通乱跳。
    玛依拉和巴德叶斯对视一眼,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打听道:“那姑娘是哪儿的人啊?同学吗?”
    他默了两秒,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害羞啊,还不让我们知道?”玛依拉打趣了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巴德叶斯也笑说:“年轻人谈朋友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又帮不上忙。”
    大家说说笑笑间阿依努尔大口扒完饭进了房间,一时心情复杂——
    被承认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尤其是在父母面前,她不敢想象两人知道真相之后究竟会多么气愤和失望。
    可若是当时他否认,她想,自己会更加耿耿于怀。
    她坐在桌前叹了口气。
    玛依拉隔着门板回头看了眼,问约丹纳:“阿依努尔是不是也谈朋友了?成天看她抱着手机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唉声叹气,放假就知道缩在屋里不出来。”
    约丹纳转头看了眼,含糊道:“不知道。”
    又是一年春,约丹纳忙得脚不沾地,前几天刚回了趟学校参加论文开题,最近必须得忙里抽闲写毕业论文。
    初夏时节,他回学校参加论文答辩,以及处理一些列毕业琐事。
    拍完毕业照那天他给阿依努尔打了个电话,聊了几句后说起自己实习结束的事。
    接通时阿依努尔有些惊讶:“你还有暑假吗?”
    他笑一笑,说:“算是转正入职前的调整。”
    “那岂不是没多久?该不会我还没放假你就要去上班了吧?”
    那边默了几秒,也许是在算日子,“你回家时我肯定还在。”
    期末月备考那段时间阿依努尔几乎是数着日子过,上午考完试,中午就坐上了回家的高铁。
    今年夏天照旧是要去牧场上住一段时间,巴德叶斯将两人接过去那天,玛依拉正巧接到了珠弥古丽的电话,请一家子过去做客,还特别询问兄妹俩在不在家,也都一起过去。
    那天是个灿烂的晴天,万里无云,碧绿毛毯一望无际,只有星点的洁白毡房点缀其间。
    一辆摩托车坐不下,汽车在草原上开起来又不太方便,幸好离得不是很远,四人索性步行过来。
    巴德叶斯和玛依拉在前,阿依努尔和约丹纳很默契地慢下速度落在后面。
    年轻姑娘和小伙子越靠越近,胳膊挨胳膊,撑起遮阳伞好作遮挡。
    约丹纳接过伞,“我来撑吧。”
    阿依努尔刚递过去,就听他低声叹了句:“举得太低了,脖子不舒服。”
    只见他高高举起伞,视野瞬间开阔起来,头顶恍若无物,但是一点遮蔽作用也没了。
    见他不解风情,阿依努尔置气丢下句:“你自己打吧,我懒得打了。”
    反正她涂了防晒。
    她加快脚步走出伞下,越行越远,只见她回头瞥了眼,不知怎的绕路走到一丛半人高的芨芨草旁,抬脚就开始踢,翠绿茎秆顿时摇摇晃晃,发出哗啦声响。
    约丹纳站定看过去,忍不住勾唇。
    踢完她又回头看了眼,不知他低着头在地上找些什么,气得嘟囔:“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很快约丹纳也走到那丛被她踢过的芨芨草旁,折下两叁根茎秆,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蹲下身摘些东西。
    等了好几分钟,阿依努尔身上投下一道阴影,他终于跟上来,把伞移到她头上。
    阿依努尔朝左避开,“你自己打吧。”
    他不语,也往左移了一步,一闪一避间,他忽地抬手,将刚刚摘的一束野花递到她面前。
    阿依努尔“扑哧”笑出声,伸手接过,举到眼前端详着,他还煞有介事地用芨芨草茎秆把那几朵野花束在了一起。
    暗紫色的苜蓿花,金黄色的蒲公英,还有些不知名的细碎的小白花,乱糟糟全凑到了一起。
    看过后她评价道:“难看死了。”
    约丹纳默不作声看她一眼,撑着伞慢慢走着,前面玛依拉和巴德叶斯都快走没影了,他伸手抓住她胳膊,一路下移,寻到她的手一把牵住。
    阿依努尔挣了下,红着脸回头嗔他,再没动作。
    到的时候库其拜正和儿子站在一群羊旁边,黑瘦的小男孩伸出脏兮兮的手指一顿一顿点着,嘴里念念有词。
    库其拜笑着问他:“几只?”
    沙合斯仰头望着父亲,自信喊道:“十个!”
    珠弥古丽在毡房里听见动静,一面倒茶一面对儿子说:“错了,是十五只!小羊有十五只!”
    转头笑着说:“四五岁的孩子了,超过一双手的数他不会,都说是十。”
    玛依拉也笑着回答:“没到年纪么,上了学就好了。”
    巴德叶斯和玛依拉已经进毡房坐着了,阿依努尔和约丹纳也前后脚进去坐下。
    玛依拉问:“你们俩怎么这么慢?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阿依努尔眼神飘忽,含糊道:“你们步子大嘛,走得快。”
    巴德叶斯好笑道:“你们年轻人还没我们上了年纪的走得快,说出去要被人笑话!”
    珠弥古丽听了大笑,倒茶时看到了阿依努尔放在腿上的花,笑说:“哪儿啊?小姑娘喜欢花,肯定是路上摘花耽误了时间。”
    话落大家都朝她手上看,玛依拉叹道:“小孩儿似的,一点儿不像快二十岁的人。”
    阿依努尔侧头瞪了眼约丹纳,只见那人不为所动,冲着她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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