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璋心里暗暗谴责,坚决抵制这种行为,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在这群卷王衬托下, 变成咸鱼一条了。
    等这一波人发表完意见,一面倒的风吹了一会儿, 把人的反骨吹起来了!
    起初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官员,拧紧了眉心, 也开始加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窦天工一人分饰两角, 先把此路的好处大夸特夸, 然后又站到了反对方去:“不过臣觉得也还是要谨慎些,再观察一些时日为好,这种路由软变硬,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若是轻易大量铺设。要是有后患,届时损失怕是不小。”
    有大臣率先提出了反对, 反对方的火也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戎景山也出列问道:“此路造价几何?不同车辆在上面速度会有多快?铺设的时候人力消耗多大……”
    紧接着有户部的官员也算起来:“投入和产出的比例也需要考量,如今农耕大盛,民力投入耕作的回报会不会更高?”
    在现在蓬勃发展的态势下, 人力已经开始有些紧张了。
    所有事都是要人来做的。
    无论士农工商,其实都不能算是国之根本, 国之根本永远是人口。
    顾璋嘴角上扬,笑容更灿烂了。
    许多官员看到他这样笑,忽然觉得后脖颈有点凉,几乎是下意识浮现一个念头:顾瑶光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水和泥修成的路?
    还是又想休假了?
    还是又想祸祸谁了?
    想不到!
    就顾瑶光那个想法的跳脱劲儿,心都要突突突地跳出来了,也想不到他还能怎么造作?
    不过是修个路而已,笑得这么灿烂做什么!
    越是想不到,反而越是有点发慌,许多官员如临大敌地看向顾璋,尤其是那些曾经被坑过的。
    顾璋撸起袖子参加了这场战斗,把刚刚反对派提出的问题一个个答了,该怼的也怼回去。
    一副“这路绝对值得推广,天下第一好”的嚣张式自信。
    顾璋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水泥这玩意的那部分劣势,要是真那么好,他们基地也不会隔一段时间就修修补补了。
    但是宣朝的朝会就是这样的风格,尤其是大佬云集的朝会。
    从当下的角度看,所有人提出的所有政策,最后是好是坏都是未知的。读史书的都知道,当时觉得再完美的政策,再自信的决断,几百年后也可能被骂,当时被许多人反对,只是小部分人坚持的政策,几百年后反而可能被夸。反之亦然。
    想要让自己的想法能实施,首先就要自己够硬气,你自己都支棱不起来,谁还会信任你?其次就是要说服一帮大佬觉得你行,找出无数论点打败看衰的人。
    这事在朝会上吵了五天,这五天不乏官员跑去那条水泥路打卡,最后以顾璋胜利告终。
    主要是谁能吵得过他?
    说预算,顾璋叭叭叭就给你拉出具体的人力、材料费、工钱……然后又算路修好之后的收益,还给你算能给最底层的百姓创造挣钱的机会。
    算得人头昏脑涨,好像有无数个数字显性,哐哐往脑袋上砸过来。根本跟不上啊!
    说路本身,顾璋又开始叭叭科学,物理化学地理都扯进来,他还能把自己见过的水泥路的用处都说出来。
    明明水泥路都没见着一条真的,还没修一条城城相通的水泥路,但顾璋愣是说得跟真的一样!
    大多不懂理科,还有些偏科的文官们:“……”
    和场上大佬相比,文理都不太擅长的武将们:“……”
    有谁能来收了这个家伙?!
    简直是欺负人!
    但说不过,队友还一个个都被顾璋给拉到对面阵营,最后一小批负隅顽抗的官员都只能含泪认输。
    于是工部开始绘制路线图,每一条路、每个县城连接府城的路都修是不可能的,首先要找出性价比最高,都府与都府相连的路线。
    户部也开始配合,要算出这些路的具体预算来。
    兵部也积极参与,一群高大威猛的壮汉,成天跑到工部去嚷嚷:“这肯定要修一条!”
    生怕工部那些家伙,只考虑百姓民生,没把他们军队的战略部署考虑进去。
    调兵遣将的事,还是他们武将最懂!
    还有技术学习,材料准备、材料运输、质量验收等等考虑事项,要培训的技术员,顾璋也忙活了好一阵,终于把一切都确定下来!
    这些技术员,也有不少是对天工学校感兴趣,慕名到京城来的,好些原本都是无田无家、或者遭遇意外日子过不下去的穷苦人。
    走的时候都高高兴兴地说:“都说有天工学子的地方好找活干,果然没骗人,京城真的是什么活都有!”
    修路的政令一发出去,看到待遇、伙食等信息,与刚赤府的百姓听到种树的反应一样,都乐坏了。
    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除了种田,掌握的其它技能真的很少,这种力气活,是他们最不怕的。
    “说是要修路,走起来没有灰尘,下雨也没有泥巴的好路,这活我肯定能干,我盖房子可是一把好手!”
    “我也想去,我想挣钱买金家铺子的沙盘模拟打仗的玩具,十二岁的要不要?我可有力气了!”
    “等挣了钱,咱家今年养的猪就不整头卖了,自家杀了留一半吃。过年吃杀猪菜好不?”
    ……
    报纸上同步刊登了这次修路的报酬和伙食,百姓知道得多了,还有不好做假的新账法,更有眼睛比鹰还锐的顾大人在,一层层的官员们谁也不敢贪这些钱。
    各地都开始如火如荼地修路了。
    在修路的时段,路边还自发地衍生出各种小摊,价格便宜实惠,又创造出不少挣钱的机会。
    朝着四个不同方向,连接重要都府的主干路,一点点成型。
    钱是哗啦啦地往外花。
    国库又可怜兮兮的瘦身了。
    明盛帝心疼啊!
    他是不是年号没取好,命里缺点财气?要不国库怎么就是充盈不起来呢?
    他忧愁的拿起笔,学着户部新账法里的坐标轴,从自己登基开始,画了一条以时间为横轴的长线。
    他又在上面画国库银子变化的折线图,变多—变少—变多—变少……
    把年份一标注,再把转折点一看。
    明盛帝:!
    许多小起伏还算正常,每个大起大落都跟他的顾小状元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跳和这根线一样上蹿下跳,跟旁边的苏公公道:“你说财神和吞金兽,怎么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苏公公没看他写写画画的东西,只听这个说法,便笑道:“您这说的可不就是顾大人吗?当年婚宴,可一口气把从钱家挣来的钱,全花出去了。听说顾大人从小就说‘钱挣来不就是花的吗’这话实在是洒脱。”
    他惯常搜集这些关于顾璋的消息,偶尔明盛帝疲惫了就说给他听听乐呵一下,这招一向好用,今儿却有些扎心了。
    是啊,原来根源在这!
    明盛帝看向这个折线图,叹着气给它取了个标题——【顾璋挣钱顾璋花,谁也别想带回家】
    真是想不通,哪有人这样花钱的?
    顾璋第二天就看到了这个折线图,还是跟书画一样被装裱好的,看起来精美得很呢!
    明盛帝特地拿出来给某人看看。
    顾璋探头一瞧,乐了。
    他才不怕明盛帝的严肃脸,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大大方方拿在手上看,笑眯眯道:“这不错,您可把它保护好了,等以后传到后世,说不定还能成一段佳话。”
    顾璋觉得自己可厉害坏了,把国库当私库花啊,他都没意识到啊!
    要是以后那个史官写他花钱大手大脚,铺张浪费之类的,他就把这个图往他脸上一甩,然后说:“好好看看,认真写,可别把小爷给写小气了。”
    “什么布料、首饰都不值得一提,那能值几个钱?写来我都嫌自己小家子气,写这个,现成的证据和材料!”
    顾璋想想就乐呵,不仅不阻止,还对明盛帝道:“皇上,您都打算装裱了,不如再盖一个章?这才能证明是您御笔所画。”
    以后指不定还能上拍卖会,卖个百八十万的。
    明盛帝:“……”
    就不该低估这小子的脸皮,真的是比城墙都厚实,连身后名都不顾了???
    “死都死了,还顾及往后的名声做什么?随便夸,随便骂,反正我也不疼不痒的,日子过得自在快活不比什么重要?”
    尤其注重名声,想当一个明君的明盛帝:!
    他拿出画来,不仅没有让顾璋受到一点冲击,反而自己被创了个人仰马翻。
    时人最注重名声,顾璋这个“只管眼下快活”的想法,实在是让明盛帝有些接受不了,头都感觉有点晕乎乎的。
    他摆了摆手,赶紧让人把这个画卷成卷轴,撤了下去。
    顾璋有些恋恋不舍地追逐着那副图离开,提醒道:“苏公公记得要盖章啊!”
    等回过头来看明盛帝的面色,顾璋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可能是对这时的人冲击力大了点?
    名声对这个时代的人好像真的挺重要的,他努力横向比较了一下,也许无异于“穿三点式随便出门都行,反正关键点都护住了”这种说法的震撼和不能接受?
    顾璋难得良心发现了一回,放温和了声音和语气,劝道:“没什么好发愁的,不就是国库的一点钱吗?很容易就赚回来了。”
    顾璋说完心里点点头,他还是很善良的,他可还想着明盛帝这个996上司能活到九十九的!
    这样的话,理论上他至少能开心地浪到八十八。
    即使知道挣回来的钱有可能还是保不住,但谁能抵挡得住家里囤钱囤粮的诱惑呢?
    明盛帝道:“说来听听?”
    顾璋说:“我给您出个主意,等路修好了,您就收过路费。”
    明盛帝没好气道:“哪有走路还要收银子的?”
    “怎么没有?”顾璋理直气壮地举出例子,“您绝对听说过一句话,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不就是吗?”
    明盛帝黑了脸:“那是匪寇所为!”
    他觉得今儿顾璋就是诚心来气他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那八岁的小皇子都比他成熟稳重!
    不,就顾璋家的两岁的甜宝都比他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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