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宋韵从床上下来。
    身上的锁链,拖拽在地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响。锁链的长度正好足够她在这间房间活动。
    她走到门边。
    她轻轻将卧室的门拧开,虚掩着,本来隔音的效果,这会儿就没了作用。
    宋韵一直以来都是聪明的。
    她能知道,白芨在用催眠术治疗她。她的精神,也一直以来都处于崩溃的边缘,甚至不可控制地想要见到鲜血,想要伤害自己,如果不行,那就伤害他人。
    她还能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绝对是到了崩溃的临界点边缘,她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彻底将她压垮。
    白芨突然使用催眠术治疗她,那些药物都停止了,她觉得不对劲,凭借她对张尔成的了解,这个男人一定是想要做什么。
    她听见外面的白芨说:“张太太之前精神分裂,自我欺骗,给自己装上新的身份,现在认知到了不对,很难再分裂回去了。”
    “这半个月来,催眠一直在增加,但比什么用。”
    张尔成声音很淡:“你的意思是,她回不去宋韵的身份了。”
    白芨低下头,“也许是的。”
    他又补充说:“张先生,恕我直言,这样的方式,总有一天她受到刺激,还是会精神分裂回来。精神与人格分裂不同,精神是自我欺骗,人格是病理性地产生另一个人格。”
    “自我欺骗,谎言迟早会戳穿。她就算现在又回到了宋韵的身份,如果她将来知道了,现在的病情仍然会被触发。说直白一点就是,她的病没有好,而是被压制。总有一天会再次发作。”
    张尔成垂了垂眸,“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白芨说:“治疗张太太吧,送去精神病院,专业的手段才能让她康复。也许没有痊愈的可能,但至少不会再有不可控的病发。上次,她险些跳楼,张先生手快,那么下一次呢?”
    “虽然说,宋韵这个人乖巧,她自我欺骗成为宋韵,也许会好好待在张先生身边,但那只是假象,泡沫总会破掉的。张先生既然爱她,送她去精神病院,坦然接受她是宋鹤的事,也许结果不会更糟。”
    张尔成没说话。
    他不是不接受宋鹤,他只是想占有她,不论是什么,可是她一旦是宋鹤,她只想离开他,那个宋鹤懦弱,不敢面对过去,不敢面对他,她只想逃避。
    他不能一直这样锁着她,囚禁她,他要她分裂回宋韵,乖乖待在他身边。
    张尔成思考了很久,才说:“继续治疗,用催眠。”他绝不会松口,送她去什么精神病院。
    她永远都只能在他身边。
    宋韵在房间里听见这些,心在颤抖,觉得手脚冰凉。她一步步往后退,躺回床上,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
    原来……他想让她被催眠,自我再分裂欺骗成为宋韵,然后永远在他身边,做他的张太太。
    泯灭她身为宋鹤的那个身份,那个真实的她。
    她这个人格,这个人性,果然没有人愿意接受。也许张尔成是接受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宋鹤这个身份让他感到了疲惫,所以他要选择更轻易的方式,要她成为宋韵。
    所有人,都在抛弃原本的她啊。
    宋鹤听到自己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在破碎,她等了很久,她一直没有愈合回来。
    是属于宋鹤那个人的所有,全碎了。
    也许是她的动静太大,锁链拖拉过地面惊动了外面的张尔成。
    他让白芨离开,走进了卧室。
    他站在床边,定定看了她两秒,说:“都听见了吗。”
    宋鹤睁开眼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否认了。
    张尔成观察她,分辨她话里真假,但没看出什么来,他叹息一声,坐在她身边,弯头吻掉她的眼泪。
    他吻到她的那一刻,她颤抖了。
    不知是害怕,还是痛苦。
    她闭着眼问:“你什么时候放我自由,解开锁链。”
    “好好养病,等你好了,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他拒绝了。
    宋鹤没再说话,任由他吻她。他不含情欲地吻,只是轻柔地舔舐走她的眼泪。
    虽然她否认了,但张尔成不傻,他知道,她都听见了。
    所以第二天,他就搬回了主卧。自从她流产后,他一直住在客卧。现在他又搬回来,每晚都解开锁链,用自己做她的锁链,把她困在怀里,抱着她入睡。
    白芨照常来给她治疗,按照张尔成说的,依旧是用催眠的办法。
    宋鹤知道了张尔成的目的,也记下了他所说的那句话,等她好了,他说什么都依她。
    所以宋鹤开始表现的积极的治疗。
    治疗持续了几个月,很快又入了冬,马上又是新年了。
    张尔成一直关注着宋鹤的状态,她状态在慢慢变好,持续几个月的治疗,她在转向宋韵的那个身份了。
    很乖巧,听话,在他身边依赖他,需要他。
    过年的前三天,张尔成从白芨口中得知,她基本上已经回到了宋韵的身份。
    他有些不敢相信,当晚在床上抱住她,解开她身上的锁链,他亲吻着她身上被锁链刮出的痕迹,很迷恋地问她:“你觉得怎样,宋韵。”
    宋鹤听见他喊她的那个名字,没有任何变化,笑着回他:“我不是一直都这样,为什么这么问,说得好像我生过病一样。”
    张尔成一直盯着她的表情,想要窥探一些她说谎的迹象。
    他看了半晌,低头吻她的唇,伸手抚摸她已经失去孩子的小腹,“辛苦了。”
    “明天你可以不禁锢我了吗?我觉得这个锁链太重了。”
    “好,你说什么都好。”张尔成给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腰窝,她也抚摸他胸口。
    在被彼此抚摸的地方,那里有一朵黑玫瑰的文身。
    宋鹤的心在碎裂,仍然没有愈合。那一晚她失眠了,身边的张尔成睡得很熟。
    这一晚张尔成失眠了,他感到她睡得很熟。
    一对互相欺骗的恋人凑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呢,张尔成想,也许就是这样吧,他以为她睡得很熟,她也以为他睡的很熟。
    第二天张尔成身体力行,给宋鹤松开了锁链。他把链子锁在了柜子里,没有再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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