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到余昌浩,可是我自己知道,只有想是没用的。谁让当初就是我自己想离开,谁让我就是爱不到余昌浩,谁让我的付出只被当玩笑,许多的情绪在我心中无法妥协,所以最后我还是选择,离开了台北。
    我相信我的离开不会带来什么转变,虽然余昌浩说过可以来送我,然而单就这一点,我的自尊心其实是无法接受的。并没有故作清高、也没有假装矜持,只是始终没办法对自己诚实。没办法诚实的告诉自己只是余昌浩很好的朋友,没办法诚实的告诉自己原来要忘记余昌浩,根本做不到。
    于是为了自己廉价的自尊心,我故作无所谓的姿态,拒绝余昌浩说要来车站送我的提议。当然我明白,其实自己很希望去新竹的那一天,可以见到他。
    但是天晓得,每当我愈排斥见到余昌浩,上天就愈是让我频频与他见面。八月份,暑假已经过完一半,佳芸却突发奇想,说要去侯硐玩,成员不外乎,就是在仁杰家烤饼乾的我们这些人。
    去侯硐的那天,天气十分晴朗,热辣辣的太阳很有夏天的味道。我也很期待,毕竟是头一次与朋友一起搭火车,到某个不是台北的地方玩。侯硐位于基隆市里,一座荒废的旧矿场,现在则是一个观光胜地。
    如今矿场虽已不復盛名,但满街的猫反而是现在侯硐有许多人前来观光的原因,并且重点,这里的猫都不怕人类,相反还很喜欢观光客带来的猫食,说这里的流浪猫是大家所饲养的家宠,也一点都不为过。
    从台北到侯硐花费了多少时间,我并没有仔细计算。只记得这趟路很短、也很漫长。很短的原因大概是我凝视余昌浩的时间,即使有再多我也觉得不够,而漫长的原因,则是我们四个人又出来玩,我却讲不到几句话的关係。
    下午一点,我们在侯硐火车站下车。刚踏进剪票口,映入眼帘的就是车站里斑驳的白墙和腐朽的木头,从这里可以看出侯硐火车站已经存在于歷史里一段时间。而老老旧旧的木头走道,只要每前进一步,就可以听到木板摩擦木板的嘰拐声。
    走出买票口,天桥有两边的通路能行走,一边向着更高处、一边则向着外边的柏油路。我们首先走上天桥高处,经过长廊时,还可以看见墙边贴着每隻猫的名字,上面还有猫咪的画像,如此可爱的涂鸦,看得我不禁发笑。
    「怎么会突然想来这个地方呢?」我问佳芸,她则对我笑笑。
    「想来拍照阿。」佳芸简单答道。
    「嗯……这样啊。」我稍稍停顿,从高处往下看,「不过我倒希望这里可以有很美的风景。」彷彿自言自语般,我独自说着。
    「我想会有的。」佳芸听见我的自言自语后,帮我句点了对话。
    起初,走上天桥高处,我根本没看见有什么猫咪叫圆圆或小黑的。但愈往道路深处,才发现有几隻猫跟天桥长廊里所画的猫咪自画像十分神似。我们四个人还边记忆着图上猫咪的样子,边在路上辨认哪隻猫是哪隻猫。
    于是到侯硐的时间,我们花了许久在猫村里乱逛。其中记得有隻猫咪的顏色是橘色豹纹,牠慵懒的躺在人行树边晒太阳,不久还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也是从这里开始,我才晓得原来猫咪是会打呵欠的。只见余昌浩有点调皮的,拿草根在猫咪鼻子前胡乱扰动一番,本来还以为猫咪会生气,露出爪子攻击余昌浩,殊不知没有,猫咪只是睁开眼睛,打量了余昌浩,又翻个身继续睡牠的午觉。
    「哈哈,猫咪根本不想理你。」见状,佳芸在旁边笑了起来。
    「真难伺候耶,这隻猫。」余昌浩也笑。
    「可是还不错啊,很有个性。」佳芸的笑声还是没停。
    「没关係,我会记住牠的。」余昌浩赌气,「仁杰,帮我跟牠照一张。」
    余昌浩笑着,趴上猫咪软绵绵的背。这张照片中,我彷彿看见余昌浩孩子气的模样,儘管他旁边的猫咪仍旧闭着眼睛,甩都不甩他,不过这样的纪念,或许也不坏。
    拍完照片,这隻有个性的猫却突然醒过来。我们四个人看着牠,往旁边的屋簷跳上跳下,最后消失在民房后的草堆里。顺着猫咪走过的路线,我发觉旁边有许多住着人的民宅、和许多没住人的空屋。
    沿途的风景,挺像一个繁荣的城镇,忽然式微了那样。整条街上,没几家摊贩,连住户也少得可怜,偶尔会看见几个当地人走过,可是却都已是些有岁数的阿公阿嬤。虽然这里白天是有名的猫村,可是能够想像,夜晚时候,这边一定荒凉得可怕。
    天气在下午三点时候逐渐转凉。我们也绕着原路,往猫村的反方向走去。当回到有着猫咪涂鸦的长廊里,注意观看,才赫然发现与余昌浩拍照的那隻猫,就是我们方才进来时,看到的那隻圆圆。我猜想,这命名大概是与猫咪的体型有关。
    至于剩下的时间,我们就晃到外边的柏油路上。参观了废弃的煤矿场,走在荒废的铁轨上,一抖一抖的,很像在训练平衡感。另外煤矿博物馆,也展示了当时那个年代,辛苦的矿工,在地底下挖矿的照片。而我也首次见到轮盘式电话,无论接起来能不能用,同样都有浓烈的怀旧味道,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地方,曾经是台湾。
    走过了猫村,走过了废弃矿场,最后我们决定在路边,找个有座椅的地方小憩一下。暑假成天在家,导致我快忘记脚怎么使用,难得用一次,却走到无比痠麻,看来体力不够,对于外出游玩也是一件苦差事。
    「接下来还有要去哪里吗?」我望向大家,脱口问。
    「看你们啊,我都可以。」余昌浩随口答。
    「我也是,随便。」仁杰说。
    「可是我还不想这么早回家耶……」佳芸环顾我们,有点叛逆。
    「你怎么不乾脆睡路边?」余昌浩接口。
    「你好意思让我睡路边。」佳芸反驳。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阿。」
    「你……你……」接着是他们永无止尽的互骂。
    可是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因为老觉得以后很少有机会能再见到。余昌浩与佳芸互骂的过程,也免不了打打闹闹,以暴制暴等等属于他们的相处模式。看着他们,我微笑起来,突然有个想法。
    「听说这里离平溪很近耶……」我开口说,余昌浩与佳芸停下手边的打闹,看着我说:「然后哩……?」
    「所以我在想阿,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可以啊,只是天灯我们已经放过了,你还要再放一次喔?」余昌浩问我。
    「不一定要放阿,我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嗯,那就走吧,不然晚上不知道几点才会到家。」余昌浩说,随即起身。
    我们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前往搭火车的路途上,佳芸跟余昌浩还是打个没完,像是在延续刚刚被我中断的那个景。仁杰没说什么,也同我一起笑着看他们打闹,儘管中途佳芸有向我们求救,要余昌浩转移目标。
    可是我相信余昌浩如果真的转移了目标,佳芸说不定不会高兴,而是暗暗的失落也不一定。不过这样的以为,我也只能静静地放在心底吧,虽然其实我很羡慕佳芸。羡慕余昌浩总是能跟佳芸这般打打闹闹,羡慕余昌浩总是能把佳芸当作哥儿们,对她的关心及问候都如此自然。
    不过同时我也在想,说不定自己会这样羡慕,就是因为已经爱上余昌浩的关係。不禁时光追溯的遥远,那天瑜君对我说「在你的喜欢还没有变成爱以前」仍在耳边打转,如今我们都毕业于高中生活好一段时间。
    六点十分,从猴硐到平溪不过短短十分鐘车程。然而儘管距离短暂,也抵不过太阳西下的时间。等到我们都出火车站,才发现夜晚已经披上本来蓝色的天空。但是无所谓,平溪小镇远比我最初想像的热闹,毕竟吃的喝的玩的,都在太阳完全西沉后,仍旧营业着。
    来平溪的年轻人很多,感觉年纪大多与我们相仿。尤其写天灯的人居多,每个人都拿着毛笔,在店家外边,写起愿望来。红色的墨水、黑色的墨水,交织每盏天灯的白色布帘,虽说一开始我们没想放天灯,不过为了应景,最终我们还是买了一大盏。
    愿望与跨年时的那盏天灯相差不远,只不过这次我没再写上等待。花不了多久时间,我们四个人很快就写满天灯,而不亏是放天灯圣地,准备做得很周到,待我们要将天灯升至天际,老闆还过来点火,空档时间予我们拍照。
    这天的照片好看吗?我其实不晓得,只是追寻记忆中,这天的照片在我们各自回家后,我就没再看见了。不过我相信,这天的平溪之旅,美得不是天灯放上去的剎那,也不是侯硐车站斑驳的歷史痕跡,而是往后无论多久回想起来,我们都可以记得我们曾经多么年轻。
    回家前,纪念品店里的小天灯十分吸引我。我拉着佳芸陪我进去挑半天,每盏小天灯的标价都贵得厉害,可是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购买,想为自己留个到过平溪的纪念,也算是送自己即将离开台北的礼物。
    「满意了没……?」店外,等待我们的余昌浩发问。
    「满意了。」我高兴的点点头。
    「来,让我看看你败了什么?」余昌浩接过我手里的小礼袋。
    「十分幸福阿。」我微笑。
    「十分幸福?」余昌浩纳闷。
    我想余昌浩一定不懂吧,为什么挑了那么久,却败了十分幸福。但是我很想告诉他,这个幸福不是我败的,这个小天灯也不仅仅只是商品而已,它会是以后我想你的根据,也会是我还没忘记你的证据。
    所以说,这样的幸福有十分。虽然有点苦、虽然有点累、虽然常常力不从心、虽然常常默默流泪,不过只要我有十足勇气,相信就可以一直幸福……一直幸福……。
    【我想要一直幸福,只要你也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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