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第一堂课,我并没有在教室里看见郑纬昕的踪影。
    一屁股坐在靖文旁边的空位,原本支着头打瞌睡的他抬起头,顿时吓得清醒过来,用撑大到有点恐怖的双眼瞪着我。
    干么,我又没翘过这位教授的必修课,有必要讶异成这副德性吗?我无奈地用课本敲他一记。
    「咦,你的感冒呢?」他指着我问。
    「没发烧了,虽然人还有点虚可是没大碍了啦,感谢恩公前天的挺力相助。」我拱手装模作样地朝他拜谢。
    「好说好说,朋友有难吾必当两肋插刀、在所不辞。」靖文倒也很配合地陪我相声。
    同样淋了好一阵子的雨,人家靖文就头好好壮壮半点事都没有,看看我这是什么烂身体呀。轻笑着,我转头朝四周围顾盼,然后困惑地问道:「奇怪,郑纬昕那个乖孩子怎可能现在还没到?上课前一分鐘了耶。」
    「他今天请假啦,说什么有很重要的事,昨天就告诉我今天一整天不上课了。」语毕,靖文挑了挑眉兴味盎然地问:「你果然误会他了对不对?应该都解释清楚了吧,不然怎么一大早就在找他?」
    我嘖嘖两声,「你错了!还没有。他说有重要的事啊?那十之八九是交了女朋友要带她去约会,哼,连课都可以不上了,爱情果然是盲目的啊。」
    「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靖文嘲讽地说道。
    「梁靖文,看来我以前都对你太好了,没有让你见过我兇恶的一面。」我扳了扳手指,「也好,现在还不算晚,你要我从哪下手,脸颊?下巴?」
    他用双手挡着自己的脸嘿嘿笑,我虚挥了几拳后收回手。
    「结果,你还是喜欢乌龟啊。」背靠着墙壁,他对我耸了耸肩。
    我愣了会,发现他的神色有些悵然。
    或许,此时此刻靖文望着我的眼神,就像从前的我凝视郑纬昕背影时的眼神吧?我的态度变得柔和起来。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我并不想因为另一边失利,就拿他当作替代品,我自知不是能藉由交往培养出爱的那种人。
    「嗯,我还是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我勾起一抹笑,「而且我知道,这种感觉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从心里面拿掉的。」
    闻言,他似乎想说什么,之后却又闔上嘴巴。
    沉默相视了半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表情突然变得很饶富意味。
    「那就别拿掉吧,我认为维持现状比较好。那隻乌龟在某些方面很值得嘉许,劝你好好抓住他。」然后,他用轻松的口吻开口说道。
    啊?我纳闷地蹙起眉,搞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要我去追回郑纬昕吗?拜託,我怎可能做这种事啊!
    这时教授进来了,靖文直接忽略我头顶上满满的问号,坐正身子翻开课本,嘴角扯出若有似无的笑容──我不明白他是在嘲笑我的不解,还是想到什么而笑。
    一整天下来,不管我再怎么逼问,靖文就是不肯解释那句话的涵意。无奈下,我只好在傍晚带着满肚子疑问到便利商店去打工。
    湛瀅比我早一步到便利商店,已经换上制服的她一看到脸色还不是很好的我,就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
    「破烂身体又感冒囉?」她问。十几年的朋友不是假的,我是诊所常客这件事她再清楚不过了,免疫力差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对啊,要从破铜烂铁变成废铁渣了。」我揉了揉鼻子笑道,便走进仓库里套上制服和另一名工读生换班。
    六点到七点是便利商店最忙的时段,下班路过而进来买个咖啡的上班族,想简单解决晚餐而来买泡麵的大学生……一群群地涌进便利商店里,我和湛瀅都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挪不出时间聊天。
    机械式的结帐动作和话语,让我短暂忘记了这几天复杂的心情。或许忙一点是对的,人就不会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谢谢光临!」将近八点的时候,送走最后一批男学生,我和湛瀅喊出嗓音洪亮的谢谢光临,同时呼出一口大气,接着相视而笑。
    「怎么你今天特别卖力的感觉啊?以前只要感冒,你都是一副推了就会倒的样子。」她朝我挑了挑眉,用想询问是否有好事发生的眼神望着我。
    「我在鼓励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我耸了耸肩。
    是啊,为了已经失去的东西悲伤有什么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要看开些。或许心里还多少有埋怨吧,可是经过两天再加一个早上的冷静与思考之后,我忽然觉得不必让自己那么难堪,转换一下心境,还是可以跟郑纬昕继续当朋友,没必要把这个位置也一併放弃了。
    「或许」吧,我明白我绝对会对他存有芥蒂,想自然相处不太可能,不过时间会淡化一切的,捨不得到了最后都会云淡风轻。
    「哈!你现在看起来又很不积极了,是仿效乌龟喔?一害怕就缩进龟壳里,表面硬硬里头还不是软趴趴。」和我一起背靠着柜台,她偏过头来取笑我。
    听到敏感的词汇,我拧起眉心,「我才不是乌龟咧!谁要跟那傢伙当同类。」
    「干么,你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寒假不是还说要好好答覆他,现在又说不跟他当同类,你这样出尔反尔会让人无所适从耶。」湛瀅的神情转为狐疑。
    唉,我承认除了柳雨,湛瀅也对拆卸我的面具非常在行,「让人无所适从的是那隻笨乌龟,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我不喜欢被唬弄!」
    不明白内情的湛瀅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我只好将那天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跟她交代清楚,连之后靖文送我到诊所那段都跟她招了。
    「想不到你上大学之后桃花开这么旺。」听完,她先是对我曖昧地眨眨眼,才板起脸孔严肃地说道:「但我觉得你那个同学说得很有道理啊,说不定你看到的只是过程的一小部分,事实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像纬昕那种男生世间少有了啦,你放掉了要上哪去找一个和他一样好的啊?好好把握啦。」
    她还瞇起眼睛伸出右手,把大拇指和食指间的缝隙缩到快接触在一起的距离,用来表示「一小部分」。
    前提是人家还要不要我吧?不要的话我难道要对他死缠烂打?我扁着嘴。
    可恶!全部的人都站在郑纬昕那边,还轮流帮他说好话,看来他平常在大家面前的良好形象已经是不可扭曲的了。结果变得好像是我在诽谤他耶?真让我有点心酸。
    「我看到的只是小部分喔,那大部分是怎样?在送完花之后,他还跟那个女生拥吻,然后载她四处去玩?」我轻笑一声,自嘲地说:「如果是这样,我还真庆幸自己没看完全部,不然我肯定难过到翻。」
    不对,我说错了。还没看完我就已经难过到翻,如果看完应该会难过到想跳楼才是。
    「叶玫轩你真的很悲观耶!你怎么不说那女生是纬昕的高中同学,正好託他买一束花,然后他把花束拿给那女生的时候,却碰巧被你看见了啊?」湛瀅瞋了我一眼,用无奈至极的口吻说道。
    「开玩笑,她干么不自己去买却要託郑纬昕买?我们这附近又没有花店。」这解释太牵强了啦,很容易就被我戳破了。
    反正,要是有什么误会,该说清楚的也是郑纬昕。我不可能相信他一个人的说词,他最好连那个女生一起带到我面前来,两个人在我面前供出他们是什么关係,不然我一定会考虑跟他相敬如宾、君子之交淡如水啦。
    「唉,纬昕好可怜喔,从那里喜欢到这里,喜欢了这么久耶!结果你居然不相信他,连我都要帮他哭了。」湛瀅夸张地开始作戏擦眼泪,害我的顏面神经有些抽动,想直接扭头走人。
    从那里喜欢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啊?还有,论喜欢的时间,我绝对不比他少好吗?我可是从迎新就对他有好感了,他呢?难道在便利商店看到我时他就煞到我了?绝、对、不、可、能!他曾经说过是在m字腿惩罚之后才认出我的,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会隔这么久才认得吗?
    「是我比较委屈吧?身为好姊妹,你应该要同情我才对呀。」斜睨着湛瀅,我将双手环在胸前埋怨。
    「是是,你好可怜,实在好可怜,我由衷同情你的愚蠢。」她边说边往外头望去,收回目光后,扯出一抹意味颇深的笑容,「但也夸讚你的好运。」
    我哪里愚蠢、哪里好运了啊,忿忿不平地正想抗议,湛瀅却直起身子拍拍我的头,说声拜拜后绕出柜台走进了仓库。我还愣着,耳边就传来自动门打开的音乐。
    「欢迎光……」旋过身,我的欢迎光临喊到一半就卡在喉咙内,不敢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喵的咧,那个大美女为什么会捧着文心兰出现在这里啊?还衝着我微笑!
    嚥了嚥口水,我选择避开她的目光,蹲下身去假装在柜台里面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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