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晴天霹雳,辛夷整个人一抖,“什么……”纵使是见惯了沙场生死的将军,面对接生这个大事儿,也是一脸懵逼。
    紧紧拽着她的手臂,辛夷道:“我,我不会碍…”嗓音中已经有了哭腔。
    “没什么不会的,如今只你我三人,难道还要七爷帮我接生吗?”她喘息一声,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接生没什么困难的,我亲自生孩子还没说话,你怎么反倒先开口了?”
    辛夷被她镇住,只好急急点头,“好……只是,只是……”
    辛夷的只是还没出口,倾城已经憋不住痛楚,喊出了声,“碍…”生孩子不是还有阵痛的吗?可怎么她只感觉到痛,却完全感觉不到间歇的时间?
    身下的献血越来越多,她的裙摆已经全部染红了。
    七爷站在一旁干着急,又不知道该看还是不该看,慌忙道:“若兰,我背你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别急……”怎能在荒山野岭生孩子?怎能在这样毫无防护的条件下生孩子?纵使七爷没曾生过孩子,难道还不曾听过吗?
    他已经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好像他也知道说什么都是枉然。
    已经来不及了。
    孩子不是正常生产,是因为遭遇锦公主的围杀,再遭遇骑马颠簸。所以倾城生孩子,根本不会像正常女人生孩子那样的套路来。
    倾城浑身透湿,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七爷再也不敢多言,匆匆脱下自己的外罩衣裳,竭尽全力为她遮掩。
    雨水被湿漉漉的衣裳阻挡,衣裳下是片刻的安宁。然而,一切还是没能按照既定的方向去。
    辛夷抖抖索索解开她的衣裳,寻到她中裤,满手都是献血。这还不算,她宫口根本没开,整个下身都跟平常一样。但孩子……是真的在拼命动弹,急于出来。
    羊水已经破了。
    再耽误下去,腹中孩儿缺氧,必定会死。而前方的山谷,隐隐约约已经传来战马之声。公子玄入了刘裕的埋伏,无需猜测。
    生还的可能一下子低到了极点,她和公子玄都是毫无防备而来,怎能比得过锦公主和刘裕算计周全。而今她浑身是伤,又临生产,哪里还能帮得上公子玄的忙?她大叫着,“王大可,不要管我,快去救公子1
    七爷怎肯去,一张脸沉的可怕,动也不肯动分毫。只是死死拉扯着衣裳,试图给她最后的一点儿安全港湾。
    辛夷急切起来,“桓玄一时又死不了,若兰……你还在生孩子呀。”
    不过是叫唤一声,倾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娘奔死,儿奔生,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辛夷忙着帮她接生,也是不能再分心多言。
    然而,宫口终于有了动静,辛夷不懂,她自己伸手去摸,好歹勉强摸到。“孩子……”她努力用力,试图将孩子顺利生产下来。
    但是却腹痛难忍,无法发力。这孩子,像是根本不能正常的出来。耳畔,传来愈发巨大的战乱声,应是公子玄和刘裕彻底打了起来。她从雨幕中匆匆瞥去一眼,只觉得远处山谷中火光通天,电光四射。
    七爷送她来秘会锦公主,并没带自己的火雷军,想来是留给了公子玄对付刘裕。但此刻见山谷中阵仗,似乎比从前的火雷军更加厉害。
    她心头狂跳,想起那一张故意投下的错误图纸,想起刘裕屡屡试错,屡屡伤了自家的士兵。忽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急切挣扎起身,喘息道:“不生了,快走,再晚了公子就没救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历史总会在某些特大事件的关头,上演惊人的重合。某个历史的瞬间,似乎就在此时要给出论断。
    不是刘裕胜利,就是谢琰称霸。总之,历史的车轮已经碾压过来。而胜负只在刹那之间。
    辛夷慌忙按住她,“你干什么1
    她却不肯被制,狠狠推开辛夷的手,踉跄着往战马上爬去。
    这是要作死了!
    七爷一把将她拖回来,“你干什么,回来!你不知道你再折腾下去,一定会死吗?沐若兰,我不要你死1从未有过的阴沉脸色,此刻就在他脸上。那个从头到尾一直宠着她让着她的七爷,在这一刻却是寸步不让,分毫不退。
    她双眸落下泪来,腹中绞痛难忍,几乎站立不稳,她咬牙切齿哭着,“一步步都是我将公子送到这里,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依稀记得当年绝尘园初遇,他风华绝代坐在轮椅。偶尔吟诗作对,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默地绘画。
    他画很多的山水和人物,画中都是清冷的气派,一如他的为人。他喜欢梅花,婢女会在闲暇时候摘取许多的梅花枝,养在花瓶中,而他去画它们。
    他会在雪后煮一壶清茶,会在雨后寻一株兰花,也会在下雪下雨的夜晚,坐在书案前翻看一本古老的书籍。
    如果没有她,他或许会在谢家孤独终老,但绝对不会死在这里。不会有往后的种种征战,不会有往后的历历凄苦。
    是她,听了锦公主什么狗屁的逻辑,一步步将他推到了这里。世人说他是皇室最后的卫道者,难道她不是这乱世不堪的枭雄吗?
    生逢乱世,不是枭雄,便是贼寇。
    她不愿做贼寇,却即刻就有要做上这贼寇的可能。一旦公子玄死在谢玄的墓地,他们这一边就真的再无翻盘的可能。
    “不,我要去救公子,快……”她双眸惊惧,疯了一般推开七爷的手,再次往马背上爬去。
    下一秒,却觉得腹中绞痛如索命一般,倏地跌倒在地。孩子,就在跌倒的刹那间,终于滚落出来。
    六个月,小小的婴孩儿,已然长成了人的模样。但却没有人的声息,包裹在透明的胞衣里,满满都是鲜血。它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还在沉沉睡去。
    倾城知道,这是没救了。
    浑身的力气像是在这一刻卸掉,她几乎站立不起来。而腹痛,却终是消停了过去。小小的婴儿就这样滚落在泥水中,她心中一跳,慌忙伸手接祝
    孩子还是温热的,可这温热却渐渐被雨水冲刷的冰凉。
    辛夷慌忙抢了她的孩子在手,但却不知道下一刻该干什么。嗫嚅两声,终是询问,“若兰……”
    倾城眸光一闪,盯着沉睡的婴儿,倏地伸出手撕掉了胞衣,她的双手本已经没什么力气,但这一刻力气却奇大。胞衣撕开,她抢了七爷的分水刺,将孩子的脐带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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