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华氏之死
    苏仪得意万分,一日在御花园赏花的亭中,见四周无人用团扇半遮了面笑道:“这下我不信这华皇后不倒1
    卫云兮看了她一眼,盛了一杯梅子酒递到了苏仪面前,淡淡道:“也许没那么快。看皇上如何抉择了。”
    苏仪抿了清冽爽口的梅子酒,杏眼中的得色一掠既过:“皇上到头来还不是得严惩恶凶,难道就真的庇护那杀人的凶手吗?”
    卫云兮闻言,垂首淡淡地笑,不管慕容修如何取舍,华家注定成了这一场博弈的牺牲品了。
    长褚二年炎热的五月就这样一晃而过。慕容修终是向文官妥协,削去华将军一身官职,一纸圣旨令他好生在京中养老。而把八万兵权统统给了卫云冲,令他去西北军营就任。华皇后受了双重打击,病了又好好了又病,起起伏伏,最后令慕容修彻底生厌。一纸罪诏,把人心动荡,朝中不稳的一切都归罪在封后大典上的不祥预兆。皇上自然是天命所归,不会有错,错的只是女人。
    华皇后废为华嫔。没有封号,令人想起了前一任皇后周燕宜。那被关入冷宫不知是死是活的——慕容修的发妻。
    过了几日,慕容修颁下圣旨,封卫云兮为南楚的皇后。圣旨中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形容女子美好的词,卫云兮跪在冰冷的金水砖上,听着内侍拔尖着声音在念着。
    “接旨吧。皇后娘娘。”内侍面上皆是阿谀奉承:“奴婢恭喜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1
    四周的宫人纷纷跪下,卫云兮木然地看着他们,那一声声千岁的声音像是隔了老远传来那么的不真切。
    她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结果。华氏被废,这凤位竟落在了她的身上。可是她怎么能要?她一点都不想要这皇后之位!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就要刻入慕容家的族谱与他生同寝死同穴,她就从心底泛起深深的寒气。
    “娘娘……”身后的秦七提醒她。
    卫云兮看着那明黄的圣旨还有四周一张张洋溢着阿谀奉承的笑容,猛的站起身来。
    “本宫要见皇上1她不顾传旨内侍陡然变色的脸,向外奔去。秦七一惊,急忙跟上。
    卫云兮匆匆来到御书房,猛的跪下道:“臣妾……请皇上收回成命1
    龙案后的慕容修神色平静,看着她伏地的娇柔身影,许久才挥了挥手命宫人退下。
    “不想要吗?”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跟前停下一双明黄绣龙纹锦靴。
    卫云兮抬起头来,看着慕容修冷峻的俊脸,不发一声。
    “为什么?”慕容修俊颜上似笑非笑,可是她看出他眼底的怒意已风起云涌。
    卫云兮肩头一颤,心中的一句话滚烫得令她无法抑制,她道:“臣妾……实在是……不堪重任。”
    “是不堪重任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头顶上,慕容修的声音已然愤怒得微微颤抖。
    卫云兮浑身一颤,是的,她不愿意!她不愿意与他发鸳盟,共白头!她本就是前朝逃过死劫的清云公主,而他则是仇人之子。两人的一场孽缘,如何能有好的结果?
    更何况,她的心早就不在了。
    她的沉默令慕容修心底的猜测越来越变得笃定,越来越绝望。她,真的爱着那个阴冷孤傲的殷凌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成亲那一夜,她半夜哭泣,被那人看见?还是两人之前早就熟识?种种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每一样都足以令他想要发疯。
    “哗啦”一声巨响打破了御书房中死一样的寂静。卫云兮猛的抬头,慕容修脸色铁青的吓人,手掌已高高扬起。
    他脸上的怒色汹涌得令人胆寒,百战沙场淬炼出来的杀气令她觉得寒毛根根倒立。过往爱憎在眼前一幕幕掠过。她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眼中同样的绝望。两个无爱的人终究渐行渐远,再也骗不了彼此。
    慕容修一把拉起她来,卫云兮跪得脚发麻,一个踉跄扑入了他的怀中。他冷冷箍紧她的腰肢,冷冷咬牙:“从此以后,你便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旨意已出无从更改1
    卫云兮一怔,红唇边溢出丝丝绝望的笑:“这便是皇上想要得到的结果吗?要的便是臣妾的人?”她看定他,美眸幽幽:“百年之后,你我躺在同一处棺木处,皇上不会觉得这是世上最讽刺的事?”
    “你不爱我,我亦不爱你。同床异梦,连过奈何桥都无法释然。”
    慕容修薄唇边扯出一丝森冷的笑,他看定她幽冷的美眸,一字一句地道:“百年之后的事谁能知道呢?”
    他冷冷推开她,唤来宫人,冷冷道:“从今日起,她便是朕的皇后,楚国的一国之母1
    宫人闻言,立刻跪下大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1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1
    长长的贺喜声声传得老远,老远……
    ……
    不过是两三月间,皇帝便两废两立新后,这在南楚开朝以来都从未见过。封后大典因圣旨下的日子短所以匆匆举行,三天里整个皇宫人仰马翻,为了防止出现如华氏那样的事,所有大典用的器皿都再三检查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那一天清晨,卫云兮头上戴上凤冠,由宫人扶着踏出了长明宫。她透过垂在眼前明晃晃凤冠珠帘,看着眼前巍峨宏大的重重宫阙,嫣红的唇慢慢勾起了一抹浓浓的嘲讽。
    这样的笑一直带到了封后大典上。慕容修握住她冰冷的手,看到明珠帘之后那一张倾城面容,不由冷冷问道:“你笑什么?”
    他的手握得很紧,令她的手微微地疼。卫云兮听着礼官念着长长的祝祷文,她不看他,一双美眸只冷冷地看着那巍峨耸立的太庙。
    “臣妾在笑终有一天皇上会后悔娶了臣妾。”她红艳艳的唇唇边甚至带着令他胆颤的怨毒。
    慕容修闻言,更紧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大力传来,痛渗入骨髓。卫云兮唇边的笑意却越发地浓,这样充满了怨毒与戾气的卫云兮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还想再问的时候,礼官已念完了长长的祝祷祭文。
    “帝后对拜*—”
    慕容修坐北向南,卫云兮在女官的引领下遥遥向他拜下,一拜,再拜,三拜。凤冠霞帔,凤服加身,绝美的她是天边第一缕的晨曦之光。兜兜转转她是他第一个女人,如今终于成了他的结发之妻慕容修心中复杂难辨,不由紧紧握住了手心的玉环。
    卫云兮拜完,对面慕容修再拜下。如此礼成。此时天边晨光猛的一盛,红彤彤的朝霞顿时被晨光一染,遍布太庙上方的天空。长长号角吹起,沉郁的声音和着钟鼓齐鸣。
    卫云兮看着天边一片殷红似血的红霞,眼中灼热一片。苍天若有眼,父皇母后若有灵,这是他们不息的怨恨吗?她手中的玉环颓然落地。“哗啦”一声脆响,慕容修猛的回头,只见卫云兮缓缓昏倒在地……
    满宫上下都不敢议论那一日封后大典上她昏倒之事,只说着那一日红霞遍天,是大大的吉兆。
    帝后两人手握玉环,喻示着帝后姻缘圆圆满满。只是她的那一只在昏倒之时已碎裂成了三片。卫云兮看着妆台上的碎的这一只,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碎了就是不吉,慕容修知道后肯定会异常生气,可是奇怪的是,自封后大典那一天之后,慕容修却再也没有踏入长明宫中。意料中的怒火也没有向她发泄。
    “启禀皇后娘娘,重华宫淑妃求见。”宫人轻声说道。
    卫云兮回头,半晌才道:“传吧。”
    不一会,苏仪款款而来,只是眉间多了几分失落与不甘。她上前拜见过卫云兮,这才道:“臣妾还未恭喜皇后娘娘呢。”
    卫云兮微微一叹:“我并不想要当皇后。”
    苏仪杏冷冷一笑:“皇后想什么臣妾可不知道。只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相信你1
    她说罢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开。卫云兮看着她傲然的身影,终是深深皱起了眉锋。
    ……
    后宫中有了皇后一切似乎有了崭新的开始。慕容修赐给卫云兮凤印,执掌六宫。所过之处,宫人皆伏地迎接。关于皇后再小的一件小事放在宫人眼中便是天大的事。渐渐的,卫云兮发现自己到哪都声势浩大,更不必说避开宫人的视线清净一会,这简直是难上加难。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都是漫长无比。宫人见她郁郁寡欢,说了上林苑中有白莲盛开,卫云兮赏了一次就莫名喜欢上那一池盈盈的白莲花,隔一两日就路过顺便瞧一瞧。过了几日,忽的,她看到华嫔与云贵嫔两人在池边赏莲说话,状似相熟。卫云兮冷眼旁观几日,每次都见华嫔笑语晏然,根本不像是被废落魄之人。
    华嫔与云贵嫔在白莲池见了卫云兮几次后,都前来相陪说话,表面上看起来后妃一团和气,其乐融融,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回到了长明宫中,卫云兮殿中踱步,秀眉紧锁,心中越想越是不对。华氏此人不会做无目的事,看样子还隐约扯上了云贵嫔。
    过了几日天气越发热了,白莲池的一池白莲花争先恐后地盛开,连苏仪也前去观赏。卫云兮在在白莲池碰见她。
    “好几日不曾见到淑妃了。”卫云兮客气道。
    苏仪脸色只作淡淡,施礼道:“是臣妾这几日身子不适,倒让皇后娘娘挂心了。”
    卫云兮心中了然一笑,苏仪哪是身子不适分明是心里不舒服。两人面和心不合地说着话,忽地卫云兮看到华嫔脸色焦急地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挺着四个月肚子的王子贞。
    “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两位娘娘万福金安。”华嫔施礼道。
    卫云兮见她神色微微焦急,不由看向王子贞,问道:“两位行色匆匆,到底是怎么了?”
    王子贞闻言绞着手中的绣帕,咬了咬牙,这才艰涩道:“是……是不见了云贵嫔。”
    华嫔道:“是啊,今日臣妾还要约云贵嫔来这里消暑,没想到去了云贵嫔的宫中却发现她一大早就出来了,也不让人跟着。不知去了哪里。”
    卫云兮闻言微微皱了秀眉,一旁的王子贞却已慢慢红了眼,悄悄扯了卫云兮。卫云兮知她有话要与自己说,便握了她的手,笑道:“也许是贪看了哪里的风景,还未回宫呢。又或者回了宫,你们恰好出来了。没事的。一个人能丢哪里去呢。”
    华嫔闻言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有道理,方才臣妾也是这么跟顺充华说的。”
    苏仪不喜华嫔,冷冷一笑:“既然都这么想了,又大惊小怪地作什么。”
    华嫔不由噤声。
    卫云兮握了王子贞的手,笑道:“顺充华既然来了,陪本宫去前面走一走。”
    王子贞连忙点头称是。卫云兮拉了她慢慢走到远处,等到离了苏仪与华嫔的视线,这才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子贞眼眶一红,半晌才道:“皇后娘娘,云贵嫔有孕了1
    卫云兮微微诧异,随后淡淡道:“有孕是好事。顺充华何必如此惊慌?”
    王子贞咬了牙,拉了卫云兮到了僻静之处,看了看无人这才扑通一声跪下,哀哀地求道:“皇后娘娘,实不相瞒,云贵嫔根本不想怀上皇上的子嗣……”
    卫云兮一惊,失声问道:“为什么?难道……她心里另有别人?”
    王子贞含泪点头,半晌才道:“她喜欢的是殷统领1
    卫云兮怔忪半天,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可是事到如今,已由不得她任性了。”
    就算天之骄女也要长大。并不是人人都能随心所欲,入了宫再也没有别的退路,除非她真的有办法逃出这牢笼。
    王子贞泪水涟涟:“臣妾自小与云贵嫔情同姐妹,她的心事臣妾也知道。只是她是个刚烈的性子,臣妾恐怕她会出了意外。”
    卫云兮想起王子贞曾经说过云贵嫔当初为了不进宫还曾自尽过一次,如今她怀上自己不喜欢人的孩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卫云兮想着不由皱了眉头:“这可难办了。为今之计只能先找到她在慢慢劝导。”
    王子贞含泪点了点头,拽住卫云兮的一角道:“总之娘娘一定要帮帮忙。千万不要让她做了傻事啊1
    卫云兮点头,回头对秦七道:“秦公公,你带人悄悄去找一找,对了,云贵嫔喜欢上林苑的镜湖,那地方你带着人多找几圈。”
    秦七皱了皱眉头,看得他心中甚是不同意卫云兮的决定,但是还是领命退下。卫云兮扶起王子贞好言宽慰了许久这才让她回宫去。
    华嫔站在池边,看着王子贞抹着眼泪走了,而卫云兮面上忧色重重,眼底翻涌出一抹阴郁。
    到了晚间,她正用完晚膳,在长明宫后的小花园里散步消食,忽地有宫人前来禀报:“启禀娘娘,华嫔娘娘求见。”
    卫云兮听了心中微微诧异:她来做什么?
    正思虑间,宫人又道:“华嫔娘娘说,她有密报要呈给皇后娘娘。”
    卫云兮秀眉微微颦,问道:“秦公公呢?”
    宫人道:“秦公公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出去了,现在还未回宫。”
    秦七不在身边,倒是少了个商量对策的人。卫云兮看了看时辰,对宫人道:“去请华嫔吧。”
    不一会,华嫔匆匆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卫云兮,俏丽的面上有些紧张之色:“皇后娘娘,这是方才有人给臣妾的,说是云贵嫔想要见皇后娘娘。”
    卫云兮看着上面的笔迹娟丽,上面写着她有话要单独与卫云兮说,字里行间十分语焉不详,看起来十分费力。
    卫云兮沉吟一会,看定华嫔,问道:“你可知道云贵嫔为何要见本宫?”
    华嫔摇头:“臣妾不知,也许云贵嫔有什么难言之隐吧1
    卫云兮想起了今日王子贞说的话,心中微动,难道云贵嫔是因为不想要慕容修的孩子所以想要找她商量不成?她又问道:“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华嫔摇头叹息:“臣妾也是心忧云贵嫔,所以去了上林苑镜湖边,有个陌生的宫人给了臣妾这一张纸条,臣妾还要再问那人就跑了。总之臣妾也是十分糊涂呢。皇后娘娘,你说着可怎么办呢?”
    她看着卫云兮,眼中皆是殷殷之色。
    卫云兮犹豫一会,这才道:“既然她要见本宫,本宫便去瞧瞧吧。”
    “这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云贵嫔如此兴师动众的不成?”华嫔问道。
    卫云兮心中轻叹,估计云贵嫔是想与自己倾吐心中的愤懑吧。她爱上的人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嫁给的男人埃
    “走吧。到了就知道了。”卫云兮说道,便匆匆走出了长明宫。
    按着纸上的地方便是白日里相聚的白莲池。是个熟悉的地方,卫云兮也不担心,便与华嫔匆匆来到了白莲池边的亭子。可是等了许久,等到了月兔东升都不见人影。卫云兮心中疑虑重重,问道:“交给华嫔的宫人真的是说这是云贵嫔给的吗?”
    华嫔点头,她见卫云兮不耐,忽地道:“或者是云贵嫔已来了躲在哪哭呢。”
    卫云兮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说到底初闻自己有孕,怀的又不是自己喜欢人的孩子,心情一定十分复杂。
    华嫔说着便下了亭子四处去找。夜间的白莲池边昏暗异常,就着月光那一朵朵白莲聚拢了荷瓣,一切静谧而安详。四周还能听见草虫的啾啾之声。这云贵嫔到底搞什么呢?卫云兮心中疑惑道。
    正在这时,忽地不远处听见华嫔惊呼一声:“娘娘,你快来看,云贵嫔昏倒在这里了1
    卫云兮一听,不由心中一惊,连忙走了过去。华嫔从乔木后扶着一个人。卫云兮就着月光看到那人的面容,正是一天不见的云贵嫔。她连忙上前扶着云贵嫔,急道:“云贵嫔!快醒醒!你……”
    她发出的声音顿时顿住,一把利刃正从背后抵在她腰间。
    背后一道森冷的声音响起:“卫云兮,你也有今天。”
    卫云兮一颗心顿时跌入了深渊中。她看着手中昏迷不醒的云贵嫔,这才发现她的喉间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原来这从头到尾都是华嫔的一场局!
    卫云兮慢慢放下云贵嫔,华嫔在身后冷笑连连:“卫云兮,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就想不出这是一个圈套呢?”
    腰间的利刃缓缓加重力道,挑破了她身上的衣衫。卫云兮一动也不敢动,背后冷汗涔涔。她千防万防竟还是中了华嫔的道。原来这便是华嫔的计谋。
    她故意接近心无城府,又是出身南楚贵门的云贵嫔,然后一步步寻找机会,不知她怎么探得云贵嫔有孕,在嫉恨交加中,她索性诳了云贵嫔失踪,然后引得卫云兮一脚踏入这个圈套中。只要云贵嫔身死,而此时此地的卫云兮又被她暗中杀了,便是一石二鸟之计!
    “本宫知道你在替云贵嫔隐瞒她有孕在身的事,但是本宫竟不知你胆大妄为到了这个地步1卫云兮冷冷道。
    卫云兮脑中飞快转动,平日的疑惑现在都一一解开,只是现在才想通实在是太晚了。看华嫔这个样子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华嫔眼中掩不住的得色,她哈哈一笑:“怎么样?卫云兮你以为你就能坐稳这个皇后之位了吗?我被你害得好惨!今天不过是把当日你害我的讨回来罢了1
    卫云兮心中一叹刚想说当初她封后大典上并不是自己做的手脚,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便是那出了主意之人,想罢也就闭紧了嘴。
    华嫔看着她沉默不作声,冷笑:“卫云兮,我不得不说你厉害。好好的玉牒也能被你做了手脚,然后让皇上厌恶了废去我的皇后之位,自己就取而代之!但是你以为你就能从此安稳了吗?你做梦1
    卫云兮一听,冷笑一声:“皇上立你为后,不过是因为你的华家八万兵马,而废你后位,不过是因为你们华家已毫无价值1
    华嫔听得她的冷嘲热讽,不由一把狠狠揪住卫云兮的长发,怒道:“你个贱人!你胡说八道1
    卫云兮被一把推到了地上,剧痛钻心。她回头怒视着华嫔,冷笑连连:“你为何不想想为何你会落到了这个地步?”
    “我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1华嫔步步逼近,脸色阴沉,她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泛起泠泠寒光。
    卫云兮看着她手中的匕首,不由连连后退,她背后的冷汗涔涔而出,这个时候她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华嫔敢如此行事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上林苑本就偏僻,更何况她这次出门又没有带上宫人随行,怕他们知晓了云贵嫔的秘密引起日后不必要的是非。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被华嫔算在其中。
    她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悔恨,厉声道:“华嫔,你想要怎么样?难道杀了本宫你就可以安然脱身?”
    她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月色下她的笑容诡异异常:“今夜约皇后娘娘来这里的可不是臣妾,是云贵嫔。”
    卫云兮心中一凉,脸上陡然变色。身后已是白莲池塘,前有利刃,后无退路。她心头砰砰直跳,不知接下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华嫔已逼到了近前,她笑得冰冷,一字一顿道:“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卫云兮,那一日在上林苑的马场中你早就该死了1
    卫云兮看着眼前晃动的刀尖,心中千百个念头掠过。她忽地一指云贵嫔:“云贵嫔,救我1
    华嫔惊了一下,手微微一抖。卫云兮猛的推开她向外就跑。华嫔回头一看,云贵嫔还好好躺在草地上,而卫云兮早就蹿了出去。
    华嫔出身将门,自小也随父亲兄长学了几手武艺,在同是大家闺秀中算是身手矫健的人。当下她立刻回头,手中匕首狠狠向卫云兮后心扎去。卫云兮只觉得一股利刃破空的声音传来,她情急之下扑倒在地,那匕首就失了准头“扑”的一声轻响***了她的后肩。
    卫云兮只觉得后肩剧痛难忍,不由惊叫一声,捂住肩头拼命向后缩去。
    华嫔一击不中,面上掠过森冷的笑意一步步逼近:“想要跑?别做梦了1
    卫云兮咬紧牙关,浑身簌簌发抖。华嫔看了一旁的荷池忽地咯咯笑了起来:“皇后娘娘不是喜欢白荷吗?死在了荷池中也不冤枉1
    卫云兮心中一凉,华嫔已一脚把她踢入了荷池中。冰冷的水漫上心口,卫云兮冷不提防连连呛了好几口水。华嫔随即一把上前把拖住她的头发死死把她按在水中。
    溺毙?!卫云兮心中惊起千层巨浪,比起死在匕首下,死在荷池中更像是两女相争的后果。华嫔死死按住卫云兮,面上狰狞。卫云兮努力要挣扎起来,却无处借力。冰冷的水不断地涌入口鼻,令她心肺都要炸了。
    自己就要死在今夜了吗?卫云兮脑中模糊涌过这么一个念头。心底灰凉如斯。在快要湮灭的神智中,一张清冷如魅罗的脸在她脑中掠过。
    “……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1他凉薄的唇一开一合,此时她这才明白他话中的最深沉的真理。
    不*—不可以就这么死了!卫云兮猛的惊醒。
    她屏住呼吸,在慌乱中猛的身子一沉,向池底沉去,华嫔不提防被她拖了下水。两人同沉入水,荷塘中顿时激起一片水花。华嫔掉入荷塘,被冰冷的水一激,不由松开了卫云兮。卫云兮急忙划出水面,拼命呼吸。
    现下实在是唯一的生机,卫云兮拼命向岸边划去,肩头的剧痛还有那憋得生疼的心肺都令她无比痛苦。她咬紧牙关向着岸边而去。可是当她的手堪堪够到了那荷塘边的山石的时候,身后传来一股力道,把她死死的按在水中。
    “卫云兮,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1耳边响起华嫔恶狠狠的声音。
    卫云兮手胡乱摸着,手中一痛,她竟摸到了岸边的华嫔丢弃的匕首。在无法呼吸的水中、在这最后生死一刻的惊恐中,她的心底涌过沉沉杀意。她不由握紧了匕首,猛地回身刺向身后的华嫔。
    “扑”的一声,她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华嫔的心口。华嫔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卫云兮死死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匕首破入皮肉的感觉这么真切,令她从心底蔓延恐惧。
    “你……”华嫔紧握着她的手,想要拔出,但是卫云兮却着了魔一样用力继续刺入。
    “你说过的……今日不是你死就……就……就是我亡。”卫云兮牙关咯咯作响。
    终于匕首一点点没入华嫔的心口。一切归于死寂。满荷塘的荷香中带着刺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卫云兮靠在山石边看着华嫔渐冷的尸体在荷叶间沉沉浮浮,这才后知后觉地惊恐地抱紧自己。
    “娘娘1有人寻来,低声叫道:“皇后娘娘……”
    卫云兮脑中混乱一片,许久才哭一般的低声回应:“我……我在这里。”
    那人寻来,闻到血味,大惊失色:“皇后娘娘,你怎么样了?”
    卫云兮从山石后探出头来,月色下她的脸苍白如雪,她抖抖索索地道:“我……我杀……杀了华嫔1
    那人正是长明宫的秦七,他闻言神色一惊,但是看到了卫云兮的样子顿时明白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他急忙上前把卫云兮从水中拖出。
    卫云兮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早就手足酸软,无法再挪动一步。她紧紧揪住秦七的袖子,颤抖地道:“怎么……怎么办?她死了。”
    秦七急得满头是汗道:“娘娘先回宫吧,接下来的事奴婢处理便是。”
    他说着上前扶起卫云兮向长明宫走去。卫云兮缓过神来,急忙对他道:“还有云贵嫔,你……”
    秦七恼道:“娘娘还要关心她的死活吗?”
    卫云兮叹了一口气:“她也没甚大错,说不定还是被华嫔利用的。”
    秦七见她意思坚决,应了一声,卫云兮这才松了一口气。
    华嫔死在镜湖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宫中上下。宫中议论纷纷,人人都在猜测其中的隐情。华嫔可是曾被封为皇后之人,更何况她还是华将军之女。华嫔身死的消息一经报到内务府,华家便匆匆入宫。慕容修从御书房赶来,华将军领着一干儿子跪地痛哭不止,定要让皇上严惩恶徒。
    慕容修看了看华嫔早已僵硬的尸身,深眸微微沉了沉。他好言宽慰了华将军,又准了他所奏,命刑部督查此事。结果找到一位离镜湖不远自尽而死的内侍,他身上有不少首饰,皆是华氏宫中的。看样子是因盗劫杀人。
    华将军在宫中亲眼看着验尸,那致命一刀就在华嫔的心口,看样子也不是有武功之人所伤,只能草草了事。慕容修为了安抚他,特封了华嫔为敬敏皇后,择日葬入皇陵。宫中为华嫔之死,缟素三日。
    这已是华嫔最好的结果。卫云兮领着众宫妃看着那楠木棺木缓缓合上,华嫔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终于也被隔绝在了眼前,
    ……
    华嫔被杀的事很快尘埃落定。但是过了不到半个月风波再起,卫云冲到了西北就任镇西将军之时,军中有人不服,在半夜突然哗变,一千多人士兵受人煽动,竟逃了。身为镇西将军的卫云冲当机立断,连夜派兵封住了各个要道,缉拿哗变士兵。那一千多人与卫云冲手下的士兵们短兵相接,死伤一百余人,活捉三百多人,其余的都作鸟兽散逃了。
    此事非同小可,以往也有军心不稳杀一儆百的先例,但是这一千多人若是没有周全的煽动造谣,怎么能如此声势浩大?更何况这次军中哗变,谣言纷起,形势越发对卫云冲不利。
    卫云兮在宫中得知此消息,不顾忌讳,命人去传了卫国公进宫。卫国公亦是愁容满面,思附半晌才道:“你的大哥一定要控制住西北军营的八万兵马,不然的话不用说报仇了,就是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
    “那怎么办?父亲可有良策?”卫云兮心中一惊,急忙问道。
    “为今之计,只能请一个人襄助了。”卫国公长叹一声。
    “是谁?”卫云兮问。
    “殷凌澜。”卫国公缓缓道。
    卫云兮眼前陡然一亮,但是片刻之后心中酸又涩。自从封后,她已好久不曾见到他了。她和他之间心已许,但却横隔了万丈沟壑无法越过。前路更是布满了荆棘,连想一想都觉得害怕。
    卫国公看着她眉间的黯然,心中亦是无奈道:“殷凌澜此人不知来路,我行我素。已求得他帮忙过一次,他可愿再帮?”
    卫云兮点头,美眸中神色复杂:“他说他是我曾经的故人。”
    卫国公听了,沉吟半晌才道:“他也这么跟我说过,只是实在是龙影司手中杀孽太重,杀了不少前朝的遗臣遗民,不敢令人全盘信任。”
    卫云兮想起殷凌澜那一句“我的杀,是为了你的不杀”心中越发难受。她道:“其实他也有苦衷的。”
    卫国公自是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眼中冷意掠过:“殷凌澜不可恨,可恨的是慕容拔。当年慕容拔斩草除根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总有一日要以血还血报了这个仇1
    卫云兮看着他眼底深深的恨意,许久,慢慢道:“那父亲就安排一下,我想见见殷凌澜。”
    卫国公看着她眼底的坚决,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为难公主了。”
    卫云兮看着面前养育自己十年的卫国公,眼中的泪缓缓滑落:“我不为难,能为父亲做一点事,云兮已是心满意足了。”
    过了两日,果然卫云兮在上林苑中见到了殷凌澜。他正顺着那镜湖出神。卫云兮挥退身边的宫人,慢慢上前。
    她看向那一抹纹丝不动的浓灰重影,缓缓流连。殷凌澜似也察觉到了她的眸光,微微侧头看着她。
    这还是自封后之后两人第一次相见。清晨的上林苑中人迹罕至,一层薄雾笼罩在镜湖的湖面上,飘渺如纱。
    “你不怕被人瞧见?”殷凌澜淡淡开口。
    卫云兮摇头:“瞧见又如何?总之不过是偶遇罢了。”
    殷凌澜侧头看着她,眸色如琉璃,半隐在狐裘领中的俊颜如魔似魅,越发清冷孤高:“你来是为了卫云冲?”
    卫云兮心中苦笑,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我想让你去西北军营看看,最不济也不能让我的大哥有事。”卫云兮说道。她听了卫国公的分析,知道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华氏已死,华将军又被文官们参奏夺了兵权。慕容修对华家的许诺转眼成空。身为在西北一带盘踞几代的华家势力定是不甘愿一个毫无根基的卫云冲前来就任。
    兵变只是个由头,更大的哗变可能还在后面等着。慕容修就算知道但是亦不会轻易去挑起这西北一带的矛盾。所以此事只能殷凌澜出马。
    殷凌澜看着平静的湖面,轻咳了几声,这才淡淡道:“好。我去。”
    卫云兮虽知他十之八()九会答应,但是却没想到他这么毫不犹豫。她心中一热,不禁道:“会不会有危险?”
    殷凌澜转头,静静看着她,轻声一笑:“我们已经在险地中,如何还去担心危险?”他看着她眼底的水光,眸色渐渐缓,轻声道:“我没事的。你在宫中一切小心。”
    卫云兮想起华氏那一刀,眼中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原来他早就知道,只是她不说,他亦不会问。
    两道目光隔空相视,仿佛就在那一刹那看尽了花开花落,日升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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