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盯住窗前的管予,两指并拢往唇上一点,扬起便是个挑逗性十足的飞吻。
    管予面无表情地转身,自窗前离开。
    躺回床上,管予盯着天花板,心头千转百回。
    徐慕容望着对面空落落的窗户,又望了眼执拗地站在窗下的身影,他侧头看向坐在一边的连满。
    连满脸上的痕迹淡了许多,但瞧着也还是挺惊心的。
    “你还要赖在这里多久?”徐慕容在沙发上坐下。
    连满沉着脸死盯着已经没了管予身影的窗户,闻言只转了眼珠子瞟了眼徐慕容,然后又继续盯着那个窗户。
    徐慕容没有再开口,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连续奔波了数日,他的体力也到了极限。
    很累。
    只是如今成了这样的僵局,一时半刻也别想能解决。
    徐慕容这几天一直在想一种可能性,那是他自己都觉得很荒诞的想法。
    “连满,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管予的?我要听实话。”徐慕容后仰着头靠上沙发背,眼睛微阖,脸上满是疲惫。
    连满这回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整个人颓丧而寡言。刚撞见时他一肚子火,直接就上前揍了这小子,当时下手能多狠就多狠,也没多注意这小子的变化,这两天处下来,徐慕容就发现这小子有点不对劲了。
    果然,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连满消沉颓靡的声音:“不知道。”
    徐慕容沉默。
    徐慕容他确定自己当时是在思考着什么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就给睡着了。从噩梦中惊醒,徐慕容晃了晃愈发沉重的脑袋。
    连满不在房里。
    徐慕容叹了口气。
    走到窗前,望向那个依然空荡的窗户,徐慕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从跟医院里的医生高价租借来的公寓里出来,徐慕容去食堂吃饭,刚吃一半,就接到电话,王风说,又打起来了。徐慕容慢慢挑着鱼刺,问,谁跟谁?王风在电话那头也已经见怪不怪地特慢条斯理地回道,连满和伊罕。
    徐慕容喝了口粥,夹了一块脆瓜,咬在嘴里咔嘣咔嘣脆,“让他们打。”徐慕容又喝了口粥,“盯着点肖刈。”
    吃饱了,徐慕容慢悠悠地往王风说的地方晃过去。
    人都散了呢,架打完了啊。
    抬头望了下天,今天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徐慕容慢慢走过去,蹲下。
    手指戳了戳地上狼狈得不能再狼狈的一坨。
    “死了没?”
    “滚!”
    “傻缺!”
    “滚!”
    “你说你都去部队了怎么还这么弱?你真是给军人抹黑……就你这样,凭什么跟人打?这么大一脑袋,里面装的都豆腐渣渣吧?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管予凭什么要跟你?要不是你特么地弄大了她的肚子……”
    “槽、你、蛋、的你给老子滚!滚!滚!”连满激动地一骨碌翻过身,朝着徐慕容一通吼。
    徐慕容讥诮地瞥了眼连满,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微抬头望向天空,这个时候,太阳光开始强烈起来了,徐慕容的眼睛被刺得微微眯起。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争来抢去的?”徐慕容低低自语。
    “是你们要抢!我都跟管予要领证了……怎么就出来那么一个两个的,一堆子破事……”灰头土脸的连满委屈极了,从地上爬起来索性也盘腿坐在地上,跟徐慕容面对面,也不管经过的人那么探究好奇的目光,
    徐慕容盯着连满,瞧他那理直气壮了的模样,他特么地真心想再补上几拳头。
    等回去洗完澡收拾干净了脸面,连满就像是漏了气一样,重新又瘪成了昨天那副半死不活的死样子。
    徐慕容可没那个心情去操心连满,他去找了伊罕。
    如他所料,伊罕踹翻了桌子,可最终,他也没说个不字出来。就算他脸色再臭,那也算是默许了吧。
    呵,算这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
    徐慕容回到公寓,站在窗前望了会很近又很远的那个窗户,窗前再没有人影。
    徐慕容躺倒在沙发上,一边手臂盖着脸,嘴里轻轻哼着歌。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
    低沉轻柔的声音荡漾在寂静的房间里……
    “……啊呀,嘿嘿,抱歉抱歉,睡着了……都怪你唱得太好听了……慕容,以后你就唱这个给我们的宝宝听……”
    管予,不要怪我!
    管予拄着拐杖站在病房门口,她看向拦着她的男人:“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不放心的话你们就跟着吧。”
    男人不甩她,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
    男人“嗯”、“是”地答应了两声就挂了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跟管予说,他们带她去逛。
    管予当然必须没有异议。
    男人带她去逛的地方,是icu。
    管予沉默地站在玻璃窗前。
    司东从icu里出来,脱去隔离衣,他冷冷地看着她:
    “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里面那个以命护你的傻瓜。”
    管予依然沉默。
    司东也已经放弃生这女人的气了,一直都没有醒过来的司南让他担心不已。已经按照医生说的,他每天都会跟司南说一些事,说他们很小的时候,捣蛋调皮的那些事,除了那些,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能让司南开心的?不断领回家的奖状?还是那些虚无的荣誉?司东连司南喜欢什么歌都搞不清。
    司东有时会想,司南是不是故意的?因为,他并不那么想活着。是的呢,活着有什么好?司东苦笑,活着可真没意思!
    可是,司南,活着没什么好的,可死了,不就更糟糕了?被永远禁锢在沉重而永无光明的地底下,想想,都糟透了呢?司南,你说是不是?
    “你进去跟他说说话……说点好听的!”司东叹了口气,疲累地捋了把头发,话里也不再夹枪带棒的。
    管予看了眼满脸倦乏的司东,嘴唇动了动,却最终还是没把拒绝说出口。
    被仪器整个包围住的司南,苍白,虚弱,像是马上就能湮灭在那片白色里。
    管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护士过来例行检查了番又走了。
    管予盯着床头的监护仪,看上面变幻不定的波形线条。
    “我说过。”管予隔了很久,才出声,“我不会感激你的。……你就是这样死了,我也不会觉得愧疚。没有你,我只会活得更好。司南,你要没能力醒过来,那就继续窝囊地睡着吧。我看到伊罕了,我……我等你三天,三天后,你要不醒,我就跟他走……”
    管予慢慢站起身,转头看了眼玻璃窗外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司东,她扯了扯唇,往病床靠近了两步,俯下、身在司南耳边轻声低语:“你哥很帅,你说我要是能勾搭上他……你哥也喜欢用道具吗?呵,想想就很刺激……”
    “滴滴滴—————————————”
    乍起的尖利警报,管予还没直起身,就被赶来的护士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
    管予一瘸一拐慢吞吞地出了icu,还没等她脱去隔离衣,司东就神情激动地冲过来。
    “你跟小南说什么了?”
    管予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还要说什么的司东被护士叫走了,管予拄着拐杖慢慢走开,坐椅子上的男人马上就跟了上来。
    从电梯里刚出来,一眼就瞧到杵在病房外鹤立鸡群的高大的连满。
    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速度远比她快,越过她很快就到了门口,原是要跟连满说什么,只是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其中一个男人又快速地掏出手机,大概又是在请示了。
    连满撞开挡在面前的男人奔了过来。
    “管予。”连满这一声叫得都差点哽咽了。
    管予看着面前一脸瘀肿的连满,笑了笑。
    “我没事。”管予抬手轻碰了下他的脸,“你又是跟谁打架了?”
    “哼!老子揍的!”
    管予手一顿,转头看向病房门口。
    伊罕抱胸吊儿郎当地倚靠着门框,徐慕容从房里走出来,细眉细眼的朝她勾唇痞痞地笑。
    “……慕容……”管予低低地叫了声。
    “哼!”伊罕很是响亮地表示了他的存在,而且,在众人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前,他突然直起身,大步往前跨了几步,一手推开碍眼的连满,不由分说猛然一把打横抱起管予,“把拐子扔蠢货拿着。”话没说完脚下就毫不客气地踹掉管予手上还拿着的拐杖。
    还好,就在病房门口了,动静虽然不小,但也不至于引起骚动。
    管予坐在床沿,回头客气地朝紧守在门口一脸戒备的男人说:“他们只是来探病的,你们放心。”但很显然,门口的男人是不信她的话的。
    “吃个苹果。”徐慕容递过来一个削好皮的苹果。
    管予回过头来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没事就好。”徐慕容笑,狭长的眼睛里漾着暖暖的光。
    管予接过苹果,咬了口。
    管予低头慢慢嚼着苹果,徐慕容只能看到她覆在额头上的刘海,一会,他听到管予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徐慕容那刻,真想,真的想紧紧抱住眼前这个女人。
    可是,不行!
    可为什么要不行?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抱一抱他想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女人?
    搁在膝上的手颤了颤,终于,缓慢抬起。
    “傻瓜,跟我说什么谢呢?”徐慕容深吸了口气,眼睛眨了眨,再看向管予时,又是温和又洒脱的笑,手在管予头顶上轻轻拍了拍,徐慕容说,“伊罕比我还早过来……连满啊……他都在山脚下守了十几天,要不是那个肖刈搞鬼,大概……”
    管予早就停下了,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徐慕容,看徐慕容神情自若地说着,说着伊罕,说着连满,说着他们的好……他们的好?徐慕容,在跟她说,说他们的好话?为什么?
    管予看进徐慕容的眼里。
    徐慕容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嘴角挂着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说:“伊罕和连满很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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