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的时候,蓝瑭想起与母亲诀别的那个下午,她们隔着一个路口遥遥相望,几百公尺的距离却像美国东西岸那样遥远,她已离去的事实好像不停地在提醒她,距离是近的,心是远的,一样没有用。
    蓝瑭不愿一样的憾事在她和林南予身上重演,所以,她要去救他,一定要去救他。
    高铁到站后,蓝瑭一路狂奔,招了计程车,报出一条非常遥远的地址。
    司机表情惊讶,以为她是记者,毕竟,全台湾应该都已经看到林道远的新闻。
    蓝瑭无力解释,只能求司机尽快,越快越好。
    一小时后,林南予已经穿着手术服跟当地医院院长走在前往手术室的路上,他一路有说有笑,没人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
    这时,一道纤瘦的身影突然推开安全门,一把抓住林南予的手。
    所有人都很惊讶。
    「这是谁?叫保全!」院长扯开嗓子,但随后被林南予制止,他垂眸看着气喘吁吁的蓝瑭,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脸:「辛苦了。」
    「你要做什么?」她问。
    「动手术。」他回得很平静。
    「不要去。」蓝瑭扣住他的手:「林家的小老闆要做什么我都让他做了,因为我知道他是逼不得已,但你现在是个医生,你不能违背你说过的誓词,你知道有多少学生以你为榜样?多少病人把你当作救命稻草?如果连你也背弃医德,你要怎么跟这些人交代?而且,难道你就甘心让一个即将被终生监禁的人玷污你一生的心血吗?」
    林南予若有所思,大手轻轻滑过女孩的脸颊:「知不知道九年前我怎么不去找你?」
    蓝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林南予知道她想哭,但难得没有心软:「就算我们坚持纠缠个几年,最终的人生也不可能会有交集,因为你很乾净,而我活着就只是为了復仇。」
    「林南予!」蓝瑭终于忍受不住,大喝一声衝上去揪住他的领子:「你怎么可以自顾自说这种话?你到底把这些年被你拯救的病人当作什么?我又算是什么?都已经给你九年时间思考要不要做个好人,最终你选择了我,这不就是你的答案了吗?我想回报你的爱,所以很努力把你从黑暗中拉出来、在你父亲的墓前发誓、一起出生入死、为你开枪,结果,你还是决定这样做吗?」她气得哭出来,死死捏住他的手术袍,牙都快咬碎了:「听好了,我之所以在这段时间帮你,只是相信天理昭昭,坏人终得报应,我知道你以前一直过得很辛苦,带着比我多几千几万倍的恨前行,儘管我理解不了,但我还是感到很心疼,所以我想让你知道,就算全世界都背弃你,还有我会一直以你为荣。」说出这种深刻的告白,就宛如剖开心脏,让人检验自己的爱到底真不真实,蓝瑭边哭边觉得痛苦,开始后悔是否要更早一点把他导回正道,但是,正道又是什么?法律?无辜之人?罪孽深重?
    不管是哪一点,从很久以前开始,林南予心中的那把尺早就与大家不同了。
    蓝瑭知道自己没有怪罪他的权利,只是觉得捨不得。
    捨不得他走这条没有尽头的復仇之路。
    「我不要你当个厉害的外科医生,不要你被眾人景仰,不要你符合社会期待,不要你代表光、代表正义,我只想要你做你自己,再也不用为了什么让人伤心又深刻的目的活着。」血泪的告白,把所有间杂人等屏除在外,而林南予始终冰冷的表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松动,主要是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好像长久以来奉为圭臬的信仰,一夕之间被人推翻。
    老实说,如果这个问题能让他掂量个大半年,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出一个更好的决定,可惜时间不多了,因此,林南予只是伸出手,一根一根掰开蓝瑭抓着他的手指,然后与她十指相扣,又恢復成原本淡然的神色:「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说对了,我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不只对你,还有对我的生命、我的仇恨、我的悲剧。」
    「我的人生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喜欢过什么,除了你。所以有时候我也很贪心,希望你的存在跟我的復仇不会是背道而驰,但现在看起来,我们两个没有共识,如果你觉得不快乐,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不留你。」
    好一个我不留你,顿时蓝瑭震撼地发不出一点声音,要说残忍,这世界肯定没人能出其右,以至那些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的话,彷彿直接被他摔碎一地。
    「林南予,我看错你了。」说罢,蓝瑭冷冷甩开林南予的手,他垂眸看着她,确实如他所说,毫不挽留,于是,蓝瑭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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