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失眠的黎彦宇因为无预警的跟舒安璇偶遇,连续失眠了好几天。
    天快亮的时候,阳光从未拉上窗帘的窗户洒落,在这炎炎夏日,既恍惚又虚浮。
    抬手遮眼,在床上梳理自己的心情。整个心空空荡荡的,很不踏实。
    永远比他早起的宽叔,在看见黎彦宇走出卧室后,不匆不忙的帮他备妥早餐,「少爷今天起得早。」
    「嗯。」黎彦宇点头应了一声。
    看着只吃几口餐点就搁下刀叉的黎彦宇不自觉的露出担忧的神色,以至于宽叔在把餐盘收走,很快的再从厨房返回时,已经为他冲泡了一壶花茶,希望能舒缓他的疲倦的不适。
    黎彦宇以为那些事情过后,他可以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又或是已经可以不在乎。
    没想到前几天的晚归,再加连日失眠的倦容,还是让宽叔看出一些端倪。
    把花茶优雅倒入手绘花卉的骨瓷杯里时,宽叔用轻松的语气问着:「少爷这几天都没睡好?」
    黎彦宇苦笑着:「真的没睡好。」
    「有什么事困扰着少爷吗?」宽叔把倒好的茶放在桌上,轻推至黎彦宇的面前。
    适宜的温度,把花的香气不浓不冽的绽开。
    接过宽叔推至他眼前的茶,淡淡香气扑鼻,似是为他送来一座春天小巧的花园。黎彦宇露出一个微笑来代表谢意,喝了几口来舒缓失眠的疲惫。
    虽说,宽叔没有过问的权利,但对黎彦宇而言,宽叔在他心中的位置,不单单只是管家,而更像是师长、是朋友,经年累月累积的情感,很自然的就与他亲近。
    刚开始时,宽叔也仅尽责扮演好一位管家对主人、对少爷,恰到好处的服伺。但或许是黎彦宇的父亲对待他们的态度是随和但不纵容,再加上他守在黎彦宇身边好些年,年纪跟他的父亲差不多,无形中,又多加了一层感情上依赖。
    所以他虽然没有打算欺骗宽叔,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婉转的说明。
    「几天前遇见小安。」沉吟了下,他还是老实的把昨天事情的经过,用最简单的字句来说明,他相信宽叔一定会懂的。
    一向应对得体的宽叔,在听到小安这两个字时没忍住情绪,咣噹咣噹,手中的瓷壶掉落在地,与瓷砖想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深知自己失态的宽叔,急忙地想要检查黎彦宇是否有被飞溅的细碎瓷片割伤,连忙蹲下,掛在手腕处的洁布巾也迅速抽下,将落在黎彦宇脚边较大片的瓷片扫开。
    一瞬间,黎彦宇好像看到宽叔的手在发抖。
    这样的画面让他觉得很糟糕,他也认为自己连累了宽叔,让宽叔在一段不算短的岁月里一起被折磨。
    黎彦宇微低着身,温柔的握住他的手,温温的说,「宽叔,我没事。」
    短短几个字,抚慰着宽叔的担忧,让疼他如自己孩子的宽叔,差点再次失态没忍住浮在眼框周围的水气。
    黎彦宇没说错。
    与其对自己的担忧,他更担心的是黎彦宇。
    他很怕黎彦宇会再次想起从前,很怕困住他的恶梦会再次绵延不绝的织过一夜又一夜。他愿意为黎彦宇抵挡一切灾厄,可是他无法驱离落在他心里的煎熬与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的折磨。尤其是在你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好转,渐渐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看见一点曙光,但在下一秒,连呼吸都会感到疼痛的剧烈感,把包裹在皮肤里的每根神经都抽离般的拉扯再丢回,把人的意志啃蚀掉,留下千疮百孔的伤。
    反反覆覆。
    反反覆覆跟意志力拉扯的日子太过漫长与痛苦,可是黎彦宇却轻描淡写的用「我没事。」这三个字带过。
    几乎是双膝跪在地上的宽叔回握了黎彦宇的温柔,紧紧握放在胸口,不敢掉泪,避免再伤害到他。
    只是黎彦宇怎么捨得宽叔为他难过?
    他把身体转一个方向,精实的臂膀、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撑起一个完美的笑意,「没事,真的没事。」然后让他看看,他真的很好,不再是当年那位脆弱的少年,掌心与胸膛,都宽阔的可以承接任何事或打击。
    深呼吸过后的宽叔恢復一些平静,挪开目光,掩饰深沉的自责。
    或许黎彦宇精神上曾经脆弱过,但清晨的梦境停留在一个夏日清晨。
    天气很好,树上的麻雀一样有些聒噪,有猫自顾自地赖在某个砖块上,让麻雀不敢歇息在上了水泥的红砖墙上,净在枝椏间穿梭交换讯息。
    所以黎彦宇选择相信,那些事真的会随时间的河流走过,一轮年岁之后,再发新芽。
    「麻烦宽叔整理,公司还有事待处理。」黎彦宇看一下腕錶,时针指向七点十分,简短说明今天行程。他没有必要交待,他只是想让宽叔安心。
    宽叔的心情虽仍沉沉涌动,但他也不是没想过黎彦宇会执意回来台湾,无非就是心里还有她。
    若不是她对黎彦宇做了那样的事,宽叔不讨厌她,还觉得她呆呆的可爱。
    这时宽叔心里想起一个人,换回平常的稳重,「少爷,昨天下午有一封温小姐从e国寄来的信。」
    「先放在书房。」
    「少爷没忘记跟温小姐的约定吧?」宽叔提醒着。
    「嗯,没忘。」黎彦宇知道宽叔想要表达什么,但答应她来台湾时当她的导游,只是依朋友的立场,并不代表些什么。
    看他那淡漠的回答,宽叔欲言又止,黎彦宇拍拍他的肩就转身下楼等候。
    有些叹息的宽叔终是忍住,也跟着下楼去帮黎彦宇把车开出车库,再目送他离开。
    而到公司的黎彦宇在所有事务都忙完一轮以后,安静下来时,就又不由自主的将舒安璇想起。
    细细密密的,像是排放在细长方盒里的铅字,而落拓在他心里的,永远却只有那三个字。
    几天过去,见他刻意漠视他自己的情感,下班前,唐殊洛特地到他的办公室找他,看着他藏在眉心的忧鬱,唐殊洛也没说破,特地问了几个有关舒安璇的问题,见他仔细斟酌着回应的语句时,却失声而笑。
    但他知道,伤痛不会那么容易消失,但也不会因为你压抑就不痛,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治癒自己,比你刻意为他釐清是非黑白的关心还来得有效。
    随口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没有回答在问题上,见他一副不准敞开心房的模样,错过揶揄他的机会就太可惜了,所以唐殊洛收回浅笑,「你这个人也太不乾脆了?」
    愣了一下的黎彦宇,没想过自己竟然没有把心事掩藏得很好。
    是不乾脆也好,是还没有机会沉淀下来也罢,见面来得太突然,黎彦宇知道自己还须要一些可供他退后的距离。
    见黎彦宇只是淡淡的笑着不回话,唐殊洛走往门口,「走。」
    「?」
    「带你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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