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苒爱她,这毋庸置疑。
    可是唐苒的前半生过的太辛苦,那些无望的日子里,她能给乔芄的只有一个又一个无声的拥抱,她用孱弱的身躯紧紧护着她,陪伴她度过每一个日夜。
    她尽力了,可是一个拥抱就够了吗?对乔芄来说不够。
    离婚后她们也没有过上想要的生活,在罗津的帮助下唐苒重新开启了事业,她走的决绝,乔芄亦没有停留,提前去了报考的城市,和她同一天离开。
    她们共行了一段路,从老城区到火车站,四十分钟的路程,一路相对无言,直到进入人潮熙攘的车站,唐苒才开口嘱咐她照顾好自己,没有悲伤的眼泪,乔芄笑着祝福她,然后一辆火车将两人送往不同的远方,以后乔芄再没有人可以依靠。
    她在火车启动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在秦榕怀里哭了一整夜。
    乔芄以为自己早已长大,可步入大学她才明白,原来唐苒拼着命又护了她一程,直到她考上大学才放心离开,现在她才是要真的开始长大。
    偶尔回头看,把自己养的这么好,乔芄会感觉到骄傲,当然也会感到难过,她太孤独了。
    郝加诚说的对,以后的人生,任何磨难她都可以跨过去,可是对父爱母爱的渴望会一次又一次的精准击垮她,无一例外,痛点就是用来打击的,生活从来都很懂如何杀死一个人。
    乔芄沉默下来。
    郝加诚握住她的手,尽量温柔缓慢地说:“你的妈妈是个很好的母亲,罗津也是个好父亲,这样的两个人足够弥补你对家庭的缺失,他们能让你很完整”
    父母之爱,兄长之爱,哪怕是朋友给予的爱都是独一无二,不是恋人可以替代的。
    “越得不到越想要,乔芄,不要留遗憾”
    乔芄依旧没有说话,她在思考。
    此时手机响起,是送货师傅打来的电话,对方已到小区门口,门卫需要登记。
    挂断电话,郝加诚将她抱到桌上坐着,锁骨处的痕迹还很明显,不得已,他只能将衬衫扣子系到领口,挡住牙印。
    见乔芄发着呆,他叹了口气问道:“你向来敢于争取,这次怎么退缩了?”
    因为她太想要了,乔芄怕自己一股脑扑上去,付出全部热情,结果得到的回馈无法对等,她怕自己承受不住这份落差感,她抬头问郝加诚:“如果等到妈妈嫁过去,他们就不像现在这么喜欢我了…”到那时要怎么办。
    她坐在桌上,被宽大的黑衬衫包裹着,眼神清澈的像一个小孩在问能不能给她一颗糖果,毫无平时同客户谈判时的精明。
    看来她是真的很想要,郝加诚蹲下身去,把地上的拖鞋捡起来套回她脚上,拍拍手站起来说道:“乔芄,你的思考方式出现了问题,没有人会因为另一个人而爱你,他们爱你,是因为你本身值得爱”
    “他们能持续几年对你示好,不可能全是因为你母亲,至少罗盛不是”
    乔芄聪明伶俐,没人会不欣赏她,罗津或许会因为唐苒喜欢乔芄,但绝不会仅仅只是因为唐苒。
    “以真心换真心,你可以把这当成一场由你主导的博弈,你有随时撤回的权利”
    本身乔芄就一无所有,输了也不亏,况且她这么好,不喜欢她是他们的损失,有什么好怕的。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把自己放到被动的位置,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乔芄察觉到了危险,她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能学某人当胆小鬼”
    说完这句话,乔芄跳下桌子往外走。
    她能这么快就下定决心,郝加诚很欣慰,只是刚迈出一步忽然察觉出了不对劲。
    乔芄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门口,他两步追上,从身后一把勒住她的腰,俯身问道:“骂谁胆小鬼呢?嗯?”
    乔芄笑弯了眼睛,反手去推他:“谁问说谁”
    真是欠教训,郝加诚把她抱起来往书房走,门铃突然响了。
    这么快?他看向门口,乔芄趁机往下蹲,从他怀里一溜烟跑了。
    圆桌被安置在书房窗边,白纱晃动,阳光透过缝隙落在桌上,这一幕和梦里的场景完美重迭。
    郝加诚撑着拖把看向乔芄,她今天扎了低马尾,红色的发带随着擦桌子的动作一晃一晃摇摆着,他伸出手,握住发带尾端轻轻一扯,长发从肩头滑落,乔芄回头来看他。
    和梦里一样。
    扔下抹布,乔芄叉着腰问他做什么。
    郝加诚反问她:“你和罗盛躲在阳台说什么悄悄话”
    听到了?应该没有吧,他们声音也不大,乔芄有点心虚:“他跟我说你和叔叔吵得很凶”
    很凶?有吗?
    罗盛不在现场,全凭施枻胡扯,那个家伙添油加醋的本领不是一般大,他的话能信?
    郝加诚否认:“没有,老头子知道吵架没用,发火表个态而已”
    乔芄想起厨房里那通电话,他们父子两人确实谁也劝不了谁,都不是轻易低头的性格,尤其郝加诚,顺他心意是大孝子,逆他心意瞬间变成逆子,这件事最终只能由她解决,就是不知道郝加诚父亲愿不愿意见她。
    “不要因为我伤了你们的感情,叔叔很爱你”
    拿过她手里的抹布扔进桶里,郝加诚指着书桌说道:“我明白,昨天还发消息让我赔他茶壶,老头子舍不得跟我生气,放心吧”
    乔芄看向办公桌后的柜子,上方一格里放着套墨色雕花茶具,那是去年郝加诚参加拍卖会买下来的,他说过他父亲曾经跟他索要,因为太喜欢没给。
    好端端的摔东西,总不能是故意的吧,乔芄问道。
    郝加诚哼了一声,心里不爽:“你以为他干不出来这种事?一大把年纪了,幼稚的很”
    老母亲坑钱,老父亲坑茶具,没一个好糊弄的,那边小舅还在闹要他请客,想想郝加诚就头疼。
    见他提起桶去洗手间,乔芄想了想,拿起手机给罗津打了通电话。
    还是婉拒了房子,乔芄表示如果需要她会自己买,罗津没有接话,转口问起过几天就到罗盛公司的开业酒会,需不需要让司机来接她。
    他这个态度明显是执意要买,乔芄没再提,决定见面再说,她接过话,回道:“我和男朋友一起去,不用麻烦您了”
    想到这通电话的本意,她提起想在中秋节前请他吃饭。
    罗津接收到了她的示好,笑了声说别墅开始翻新,让她到家里商讨一下装修事宜。
    其一设计上她比较专业,其二是唐苒回不来,她比较了解她的喜好,再者她也要选一下自己的卧室,总之这么久了,于情于理她都该回家一趟。
    她的房间,回家。
    罗津真的很懂怎么笼络人心,是不是故意已然不重要,因为乔芄被诱惑到,欣然答应了。
    一通电话聊了近半个小时,没有冷场,大有持续聊下去的势态,不过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乔芄知道罗津在忙些什么,主动结束了通话。
    郝加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靠着书桌,手上拿着茶壶把玩。
    乔芄放下手机对他说:“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吧”
    她从来是个行动派,下了决定就会开始行动,郝加诚向来欣赏她这一点,不过吃饭嘛,他说:“不好吃的地儿我可不去”
    乔芄皱皱鼻子,跟他保证肯定是个好地方。
    郝加诚不忍打击她的眼光,这两年但凡是乔芄请客他就没吃过一道好菜,问就是店没问题,是他口味刁钻。
    没人再说话,陡然安静下来,郝加诚在欣赏茶具,乔芄趴在桌上,想着晚宴时要向罗津打听一下她爸的近况,大周末还在调查,怕是不妙,乔芄有很强烈的预感,她爸大概率已经回到了这个城市,那个男人醉后很疯,但清醒时着实聪明,估摸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到她的消息。
    乔芄不怕,反倒是有些期待,她期待成年后的自己再见到那个男人会是什么心情,她甚至抱着玉石俱焚般的毁灭心态,期待着同他重逢。
    必须保全唐苒的生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把唐苒拉下来。
    乔芄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去寻找郝加诚摆弄茶具的声音,那些细微的摩擦声由小逐渐变大,她摒弃思绪,放慢呼吸,专心去感受他的存在。
    桌上手机响了一声,乔芄睁开眼看过去,是商家的回访短信,她问出自打师傅进门就很好奇的问题:“你怎么突然买桌子了?”
    郝加诚一直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除非必要,否则下班后断然不会再接触公事,办公桌大多时候空着,近期因为乔芄住进来才增加了使用频率,再买一张纯属多余。
    不是买来办公的,郝加诚放下茶壶,看向乔芄,她趴在桌上,黑发柔顺的垂在颈侧,露出半边侧脸,见他看过去眨了两下眼睛,睡眼惺忪的模样,似乎是困了。
    郝加诚很享受午后的安宁,微微垂眸,笑着说道:“好看”
    好看?
    乔芄坐直身体,对着桌子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里好看,寻常的白色圆桌,顶多做工精致一些,没什么特别之处。
    “很普通啊”
    “困了?”郝加诚朝她走过去。
    “有一点”昨晚还是没有睡好,乔芄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郝加诚走到桌边,俯下身,手指插进乔芄发间,扶着脑袋吻住了她。
    桌子当然没有什么特别,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买,是他忘不了那个梦,不和乔芄亲近还好,一亲近那个旖旎的梦境就会变得愈发清晰。
    说来也奇怪,这家家具店开了几年,每每路过他都没有进去逛逛的想法,结果前几日隔着橱窗,远远的就瞧见了这张桌子。
    犹豫良久,最后还是买了下来。
    现在没用,或许过段时间就有用了,不过这个想法不能同乔芄讲,否则真要被骂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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